“精神暴动, 暴动你个头!”安迪一脸嫌弃地把黑白熊猫塞给哈涅,揪着他的领子暴力拽走,“你丫的还是乖乖的跟我去睡羊圈, 别惦记里屋, 那两尊大佛面对面够挤的。”

  哈涅挣扎, 一不小心捏疼了乱动的熊猫, 食指上顿时多了排整齐的小牙印:“不是我是说真的!”

  安迪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提着他往后拖:“白痴!老大之前没有精神暴动过吗?怎么解决的?你这个医疗兵能不能动动脑砸,什么时候攻克下自己, 调调智商下线——”

  “他们在说什么?”

  屋里的荀桉听力异于常人, 已经听见两人的争执想打开窗户看看,结果被西里厄斯伸手摁住:“聒噪,不要管。”

  荀桉撇了撇嘴:“嗯哼, 都是你帝国皇太子的属下, 我能管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叫西里厄斯皇太子, 瞪圆眼睛, 别过去的耳根却不自然地泛红:“我也犯不着管。”

  这话说的尾音上翘,带着一丢丢颐指气使的小性子。

  西里厄斯像是被刺激到了似的,墨红色的瞳仁如同滚烫的地心火焰, 岩浆般翻涌着滚滚热浪。他舔了一下后槽牙, 甚至忘了一直与荀桉保持的距离,突然欺身上前, 猛的将荀桉扑在了地上。

  三十平米的大床,一头栽下去根本不疼, 何况他一只手还垫在荀桉后脑勺, 生怕他磕到了头。

  “你干嘛?!”荀桉被扑的猝不及防,两只手抵着西里厄斯裹满修正带似的大脑袋, 伸腿就要去蹬他,“发疯也分时间地点,给小爷起开!”

  “早就知道我是皇太子。”西里厄斯略哑的声音在他耳畔沉沉落下,呼吸灼人,“骗我,嗯?”

  荀桉被压的难受,却又担心自己一动手,纸糊成的皇太子会散架,打又不敢打,咬着牙不服气地回击:“是你先骗我的,左一个雇佣兵,右一个副将,我问了你起码有三四次吧?!”

  “……那也不能答应雅各布呀。”西里厄斯似乎叹了口气,错开他的目光,上半身往前一倒,湿热的呼吸就这么喷在了他的耳畔。

  离近了,荀桉能明显地感受到西里厄斯的不正常,浑身体温高的怕人,可之前西里厄斯明明说过星际人不会发烧。

  就在荀桉思考迟疑的这一秒,男人蹬鼻子上脸,搂住他的胳膊收的更紧,似乎想把他整个人都钳进自己的身体里似的。

  荀桉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一个人,被勒的骨头发麻,也顾不得什么了,狠命往后一推。

  丫的,这人指定是有点大病!

  谁知一掌下去——

  西里厄斯纹丝不动。

  唔,再用力推——

  西里厄斯像座山似的压在自己身上。

  ?荀桉露出无措的表情,他和大力水手同级的体能失效了?

  圆眼里开始浮现淡淡的水色,仿佛被什么穷凶极恶的坏蛋欺负狠了似的。

  西里厄斯凑的很近,就这么盯着不停扑腾的他,举着爪子,像幼猫踩奶,在自己胸口左按一下右挠一下,可爱的不得了。

  他的眸色逐渐深沉:“桉桉,你是不是忘了我有精神力。”

  啊对!臭不要脸的星际人!

  荀桉确实忘了,骂了句国粹,小脸涨得通红,想用蛮力把他掀翻下去,可不管使出多大的劲,西里厄斯都稳如泰山,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能轻描淡写地化解。

  不仅如此,他还非常欠揍地学着利滚利那样的金渐层大猫,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翘着唇角,慢慢浮起一缕坏入骨髓的笑:“桉桉,不要和我闹脾气。”

  荀桉被按的动弹不得,在第十几次尝试起身失败后,终于注意到了那双墨红色的眼睛,犹如一片血海,倒映着自己扑腾的画面。

  他心里咯噔一声,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西里厄斯,你该不会有双重人格吧?”

  双重人格?陌生的词……

  西里厄斯浑身又烫又痛,自己也感觉像被架在铁炉上烧灼,浑浑噩噩地想着,极力压制着身体里逐渐复苏的原始冲动,喉结滚动:“双相情感障碍的亲戚?”

  荀桉:“……”您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

  可他还没来及回答,西里厄斯就又开口了,嗓音干的冒烟,低着头似乎在强忍着不适:“哈,又是用来逃避我的借口?”

  他抓着荀桉手腕的手又紧了紧,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红痕:“镜头恐惧症,双相情感障碍……一个接着一个外冒,你就这么想把我推远?”

  西里厄斯喃喃自语,仿佛被抽离了力气,头往下骤然一沉,埋进荀桉的颈窝里,同时也明显地感受到小巡护员浑身一颤。

  可他没有松开,反倒得寸进尺地蹭了蹭,哑声道:“小没良心。”

  荀桉体温本来就没有他高,被他滚烫的身体死死箍住,眉头皱的都要起飞,现下脖颈处忽的又塞进一个糙的要命的“马蜂窝”,感觉和铁炉里烧红的煤球没什么两样,整个人都不好了,使劲扒拉:“起开,烫死了!”

  “又重又沉又热,膈不膈应!”

  荀桉讨厌除了棉被和毛茸茸之外任何暖乎乎的东西,何况还是这样一大只没有边界感的星际人,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榔头给他敲晕了!

  “不,我疼。”身体在经受着精神力海浪般一阵一阵的冲击,西里厄斯贴在荀桉身上,面色隐隐发白,有些神志不清地小声嘟囔,“你身上好舒服,冰冰凉凉的……”

  荀桉听着这虎狼之词,小脸一黑,也顾不得什么伤上加伤了,两只小手一伸,把他喇人的脑袋往边上一扭:“滚远点,别跟只狗似的在我身上嗅来嗅去!”

  刚刚怎么推都不动,现下荀桉便使了十成力气,却不想西里厄斯卸去了精神力,没有防备,被这实打实的一巴掌拍飞,咚的撞上了另一侧的木墙。

  荀桉:“……”碰瓷党,堂堂帝国皇太子,就是来跟他碰瓷的!

  幸好西里厄斯脑壳上裹着石膏可以充当缓冲,即使撞碎了也没伤到内里,就是整个人像条翻肚皮的死鱼,闭着眼躺在那里。

  荀桉痛骂了句狗太子,推门就要跑,却听见这位侧脸埋在床上,发出了一声难忍的痛吟。

  微弱,嘶哑,几乎微不可闻。

  如果不是他听力出奇的好,根本听不见。

  荀桉怀疑西里厄斯故意使诈,可西里厄斯就背对着他倒在那里,说难听点比尸体都像尸体,一动不动。

  嘶,他不是有精神力吗?精神力不是很强吗?星际人不是都特喵的用精神力能护体吗?

  荀桉冷着脸靠近,小指戳了戳男人:“西里厄斯。”

  没有回答。

  荀桉抬高了音量:“西里厄斯!”

  还是没有回答。

  感觉自己巡护员的职业病犯了,荀桉硬着头皮,再度靠近这个危险的定时炸弹,借着窗外淌进来的银白月光,蹙眉一看——

  吼,这厮怎么像从刚水里捞出来?满额冷汗细密的吓人,脸白的跟鬼一样。

  他之前驾驶阿瑞斯时似乎也是这样,荀桉紧张起来,脑海中浮现出了当时的片段,那一刻,西里厄斯在干什么来着?

  输出精神力——

  所以现在肯定也是精神力的问题。

  西里厄斯来到原始星,真的是因为身体出现问题,需要修养……

  看他难受地蜷缩,荀桉急急出门找哈涅,一连叫了几声,连羊圈里睡的比猪还沉的荀呦呦都抬起了脑袋,还不见安迪和哈涅的身影。

  荀桉只好接了盆冷水,拧湿帕子,回到里屋用古地球的老方法替西里厄斯降温,这时候西里厄斯已经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和刺猬似的,根本看不出平日里一分的嚣张。

  就这,这么个玩意儿,帝国皇太子?

  ……真不是我说,你们帝国要完蛋了。

  荀桉拆掉厚重的石膏,简单包扎一下,把湿巾盖在了他的脑门上,打开他的光脑,就这还差一点还被黏人的西里厄斯抱住大腿。

  他飞快地找到了备注理疗师的奈瑟尔,却在即将拨通的时候踌躇了一下。

  擦,陌生人!

  可西里厄斯愈发苍白的脸色压根不容许他抓狂,他咬了咬牙,闭眼豁出去了似的,拨通了那头的通讯,心跳狂跳。

  那边几乎是秒接,紧接着露出了一张……呃,与想象中相差甚远的脸。

  很……威严?

  一点也不像普通医师。

  那双墨蓝色眼睛深海般浩瀚,一眼望进,耳畔就仿佛响起了塞壬摄人魂魄般的歌喉。“奈瑟尔”的头发是银白色的,很飒,你甚至可以直接夸他是极品老头,又或者是行走在古地球时尚潮流前沿的老牌巨星。

  “奈瑟尔”在看见他的一瞬似乎也很惊讶,漠然肃穆的脸突然一松,居然露出了和善的微笑:“荀桉先生,午安。”

  荀桉一愣,嘴皮子开始打架:“啊,晚安。”

  救命……他个傻缺,怎么忘了首都星跟原始星有时差。

  对面却很淡定,胳膊一伸,看样子像是从边上人脸上拽下了一副金丝眼镜,理直气壮地架在了自己的鼻梁上:“我是理疗师奈瑟尔,现在是工作时间,找我有什么事?”

  “啊,不好意思打扰。”荀桉在心底骂了自己八百遍,嫌弃自己见人就紧张,直接把摄像头转了个方向,“你看一下,西里厄斯状态不是很好,一直喊疼,我该怎么做?”

  “喊疼?”

  光脑通讯是立体投影,“奈瑟尔”一下子来了兴趣,噌的站了起来,探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遍蜷缩成猫儿似的西里厄斯,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事,咂了咂嘴:“罕见,真是罕见。”

  “啊?他得了什么星际罕见的精神力疾病么?”荀桉瞬间紧张起来,脸上流露的担忧,比他自己意识到的更要明显。

  “奈瑟尔”挑了下眉:“不错,能想到他有精神力疾病了,真聪明!”

  荀桉:“……”不会夸就别夸,你看我像个傻子么?

  “我要怎么做?试剂么,K961号特级试剂有效吗?我——”如果实在不行,那他只能找某局求药了,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禁攥紧。

  哪知“奈瑟尔”大手一挥:“用不着,花他身上全都是浪费。”

  “你就让他这么熬,好的很。”

  荀桉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身为理疗师,就这样就放弃他的治疗了?”

  “他可是帝国皇太子,你——”

  “不然我让他去原始星干嘛,不就是等死么?”

  “奈瑟尔”脸上露出了一抹凉薄的笑容,抬手似乎想隔空戳一戳西里厄斯的脑袋,却意识到这只是光脑通讯,讪讪地放下了胳膊:“最后就那么点时间了,能吃就吃能喝就喝,还能怎样?”

  “他身为皇太子,这辈子享受到的东西比正常人多的多,有什么好不满的?”

  他毫不在意地往后一靠,耸了耸肩:“不过他看起来在原始星过得不错,这么娇滴滴的样子,从小到大我还从没见过。”

  眼看荀桉又露出担忧的表情,“奈瑟尔”双手交握,神情颇有些无奈:“漂亮小宝贝儿,将死之人有什么好折腾的,过一会儿他就醒了,嗯……你不如先睡会儿。”

  荀桉定定地看着倒在床上面目苍白的西里厄斯,一眼就明确了他此刻并不是熟睡,而是陷入了某种深度昏迷,一时间被他搂抱又气又急的心情荡然无存。

  心里不知为何空荡荡的,像破了口子似的漏风。

  他伸手探了探西里厄斯的额头。

  烫!

  蘸水的湿布都干了,比全年烘烤的戈壁滩还要命!

  “奈瑟尔”居然在笑,这让荀桉不禁想到了那个疯子雅各布,心里窝火:“别在这里嬉皮笑脸,人命关天,你要是能救就老老实实的告诉我治疗的方法!”

  小巡护员发脾气了,身上呼之欲出的恼意,比起在直播间看到了偷猎贼一枪击杀,有过之而无不及,透过光脑都能感觉的到。

  “奈瑟尔”轻笑一声,却没有故意为难,抬手对着屏幕之外的人招了招手:“喂,小秘书,你来告诉我有没有治疗皇太子殿下的秘方?”

  屏幕外久久没有传出声音,“奈瑟尔”嘶了一声摊手,眉头微微一挑,墨蓝色的眸光就这么从金丝眼镜片后折射出来,盯着荀桉,从轻浮到探究,再到最后的若有所思,半秒间就深沉了几个度:“就这么想救他?”

  “你不想?”荀桉很讨厌这人身为医师却对生命轻佻不屑的态度。

  “奈瑟尔”被噎了一下也不生气,反倒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嗯,不想。”

  “为什么?”荀桉给西里厄斯换了块湿巾,可西里厄斯却歪着脸往他沾着水珠的手背上贴,看的“奈瑟尔”又啧啧称奇。

  荀桉本想直接抽手,可想起“奈瑟尔”坦白的绝症又不忍心,任凭西里厄斯抱着他的手蹭来蹭去:“你支持二皇子殿下?”

  “奈瑟尔”眯了眯眼,想只无聊舔爪的大猫,这表情似乎跟西里厄斯刚才犯病的模样还有点像呢,荀桉暗戳戳想着,就听对面人组织好了语言:“文森特陛下让我同时治疗两位皇子,一碗水端平。”

  “但二殿下比皇太子讨喜的多,这是不争的事实。”

  屏幕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奈瑟尔”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很讨厌自己说话时被打断。

  道不同不相为谋,荀桉冷着脸就要关通讯,“奈瑟尔”眨了下眼叫停:“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的。”

  荀桉果然动作一滞:“说。”

  “奈瑟尔”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想方设法叫他不要完全依赖于精神力,提高身体机能,少用精神力,自然也没用副作用了。”

  “你不会又在骗我?”荀桉被骗过一次,就很难再被骗第二次,他觉得“奈瑟尔”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我之前骗过你吗?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你翻一翻我和西里厄斯的通讯记录,就知道他有多么信任我了。”

  荀桉皱眉:“再说吧,等西里厄斯醒了我会问他。”

  “嗯……不错,你现在倒是不磕巴了。”“奈瑟尔”盯着他的脸,几许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不知在暗地里琢磨着什么坏心思。

  荀桉可不想再和雅各布一类的人打交道,二话不说就挂断了通讯,仓促间还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低下头,就看见西里厄斯不知何时已经醒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再也找不出一丝血红之色,冷静的不能再冷静,而自己则和他处于一种极度尴尬的姿势。

  他几乎是整个人都跨坐在西里厄斯身上,上半身完全前倾,一只胳膊被紧贴着男人的脸,而另一只手正搭在他的腕间光脑处,点在还未熄屏的通讯结束界面,一看就是意有所图。

  床边还放着盆凉水,但当时由于情况紧急,他没来及在下面垫布或者废纸,拧毛巾时不小心溅出的水珠,已经将床单洇出深浅不一的水印,不知道的还以为天花板漏了在滴雨。

  荀桉不知这男人什么时候醒的,也不知道这男人在边上默默听了多久,只是对上那双黑的发沉却异常清醒的眼睛,抿了抿唇角。

  丫的,这下彻底解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