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愈重,渐渐的,那雾气似乎有意识般,将亦真与活尸隔绝在外,直到亦真的身影完全消失,伏季脚尖一踢,红盖头倒飞到手心,举到鼻尖处,轻嗅了一下。
“原来是你。”伏季笑道,随手将含光剑抛在一旁,向那人影走去。
迷雾之中,传来一声娇嗔,一只柔弱无骨的白嫩手臂递了出来,五指微曲,翘出勾人的弧度:“好哥哥,一别数十年,奴家还以为你将奴家忘啦。”
“伏季,莫被妖女迷了心智!”闻卿喝道。
伏季脚步一顿,斜睨了他一眼:“一只听话的宠,主人没命令的时候,就要乖乖听话。”
说罢,勾勾手指,缚在闻卿身上的情丝绕骤然收紧,将他接下来的声音全都掐断在喉咙。
那女子笑道:“好季郎,奴家最喜欢的,便是你这心狠手辣的模样。”
伏季走到那迷雾之前,半步不停,右手向前一探,只听嗬嗬一阵急喘,一团纤瘦身影被他直接扯了出来。看着那在半空不住挣扎的影子,伏季唇角噙笑,眼底却不带半分笑意
“嗬……放!”如姬双脚凌空踢蹬,眼球都被伏季挤得向外吐出,直到那张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伏季才松开手。
“如姬,又见面了。”伏季垂头看着那瘫倒的人影,右手在袖管上蹭了蹭,颇为嫌恶地拍掉手心蹭上的脂粉。
“咳……”那人影趴在地上不住咳嗽,半晌才缓过气来,然而当她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惧色,反而现出几分痴迷,“季郎,奴家确实喜欢你这样粗暴,可也不要掐死奴家!”
此女子着一身灰色道袍,木簪挽发,做方士打扮。只是这原本克己拘礼的道姑服饰,却偏叫那一双丹凤眼毁去泰半,再加上此女脸颊因剧烈喘息而泛着红,眼角挂泪,更显一副我见犹怜的娇滴滴女儿作态。
“你方才叫傀儡杀我。”伏季负手而立,神色晦暗。
闻言,女子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没骨头一般向伏季身上趴去,却不想伏季后撤一步,叫她扑了个空。她只得努了努嘴,嘴角挤出两道酒窝:“你又不会演戏,奴家若不做得真一些,你可会被那小道士怀疑的。”
“若我死在傀儡剑下……”
“死便死了。主人已答应奴家,你死后将你做成尸,让你做奴家一个人的小猫儿。”说着,女子食指在伏季鼻尖一点,嬉笑道,“只属于奴家的……”
伏季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再次退后一步。
“太阴宗、魔人……”闻卿手撑子午剑,摇摇晃晃站起身,“伏季,你若想报仇,只管来找本座,为何要与魔族沆瀣一气!”
虽然早就怀疑那“山神显灵”与“替嫁寻仇”之事,是伏季勾结那妖人所为,但闻卿始终不愿相信。毕竟正魔大战中,妖修正是以郎谷山伏氏为首领,而那雪豹王是妖族中除魔最骁勇者,伏季自诩为伏氏遗脉,绝不可能自甘堕落,与魔为伍。直到现在,闻卿亲眼见这名唤“如姬”的女子与伏季举止亲昵,又怎可能继续自欺欺人?
“昆吾山鬼。”女子仿佛现在才看见这结界之中还有第三人,故作讶然地“哎哟”了一声,莲步轻移,凑到闻卿面前,两指捏起他的下颌,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赤红的指甲蹭着闻卿的嘴唇,“好一个俏郎君,怪不得季郎对你念念不忘,就算你杀了他全族,他都不想杀你呢。连我都想……”
“如姬!”伏季厉声喝止。
女子肩头一颤,又飘回伏季身旁,搀着他的左臂,撒娇般轻轻晃着:“做什么吼奴家的名字,好怕人!”
伏季不愿多与她纠缠,直接问道:“你,和那傀儡怎么进来的?”
“多亏了季郎挟持他。”如姬展颜笑道,“那结界感应到闻卿的气息便会自动开启,等他进去后,又会自动关闭。这之间存在极短的间隙,我便随着你们的脚步,一并钻进来啦。季郎,你说我俩这算不算心有灵犀、配合无间?”
伏季不答反问:“你的目标,是那活尸?”
“季郎何出此言?”
“那活尸虽然陷入沉睡,但只看其外表腐烂程度,便知道行不浅,应是活尸王。有了他,你们便有操纵百尸的能耐。”
“季郎果然聪明,一点就透。”如姬笑道。
“你的目的已经达成,还不速速离开此地。”
“谁说我达成了呀?”如姬靠在伏季肩头,“我还没将你拐回洞府呢。”
伏季冷哼一声,左手一抖,直接将她甩开:“朱菀既成尸母,你我之间因果已清,你的主人也允诺我离开,勿再纠缠。”
“主人的话,我也不是全都听的。”如姬仰着头笑道,“季郎,可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呀。我不放你走,你便不能走呢。”
伏季皱眉。当年伏氏一族被灭,闻卿露出山鬼凶相,险些将他一并吸了血,这如姬却如同神人天降,将他救了出来。然而伏季遭此大难,神智错乱,几乎走火入魔,若非如姬替他疏导作乱的妖力,他现在只怕早化作一抔黄土。
“你还要如何?”
“我要……”
“伏季,你若情非得已,本座会帮你。”闻卿忽道。
如姬一句撒娇被打断,原本那娇滴滴的脸上现出凶煞相,只听“嗤”的一声,自如姬背后闪电般探出一只利爪,尖端刺进闻卿胸膛,将他提在半空:“俏郎君,不要以为你长得俊,我便不会杀你。”
闻卿被那利器贯.穿,身体飘飘忽忽地荡着,双眼也被蒙了一层血雾似的模糊起来。
有毒!
闻卿几乎瞬间点住自己胸口穴位,止住毒素蔓延,却听见那如姬一声娇笑:“别怕,我这‘神仙散’死不了人,和情丝绕上面淬的毒是一样的,只会让你快活得想要死呢。”
“灰袍……伏季,这就是你说的、方士……”闻卿呵呵低笑。
“他只说灰袍方士,可没说到底是男是女呀。”女子掩唇轻笑,如姬微动,情丝绕骤然收紧,闻卿身体一绷,唇角滴滴答答呕着血。
一丝丝暗黑色的血,自道袍渗出。
“混账!”伏季推开如姬,一掌劈断刺进闻卿胸膛的法器,将他抱在怀中。“咔嚓”一声扯碎道袍,那情丝绕果然已经勒紧皮肉里,伏季尝试催停情丝绕,无奈这法器本就是如姬炼制,他虽有咒语,但有如姬这主人在场,法器如何会听他的?不过眨眼,闻卿身上已被割出一寸深的伤痕,若再不阻止,只怕这山鬼就要被生生裂体而死!
“如姬,他死了我也死,对谁都没好处!”伏季怒吼。
一声不满冷哼,如姬抱着双臂,轻轻打了个响指,身上那蛇一般不断勒紧的丝线终于停下。
细碎的、压抑的呻.吟自喉咙泛起,但在即将冲出唇角的刹那,又被闻卿咬碎在口中。黝黑的眸子半开半闭,虽无焦点,伏季却分明感觉闻卿在盯着自己。
“伏季,伏氏一族从未向魔族……”
“你没资格谈起伏氏。”伏季攥住闻卿手腕,缠在其上的情丝绕狠狠向下一压,滴答答淋出鬼血。
闻卿咬牙不语。
这绳子勒进皮肉里多不过两个时辰,却已经近乎刻在骨里。随着伏季低声念咒,情丝绕哗啦一声伸长,原本就无所依凭的身体正要软塌塌砸在地上,腰却被伏季一把捞住。
闻卿呕出一口血,肩头却忽然一凉,直到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抚上胸口伤处,闻卿才恍然惊觉,伏季竟当着那魔人的面,将他的衣服剥了下来!
他早知道,没什么比折辱仇人更能产生快慰。
因连心契束缚,谁都杀不得谁,既然不杀,就只能折磨。可又该折磨什么?肉体?疼痛不过是一时,等那最疼的时候过了,大脑就会变得麻木。那便只剩下折辱,无非是被当成伎子,将世人看重的“尊严”、“颜面”扔在地上踩踏,将那所谓的一身风骨磨烂了,捣碎了,揉成沙,再一把扬掉。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新鲜法子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昆吾山神。”如姬嗤笑,食指在他胸膛上轻轻滑过,在抚摸过在心口处交叉的死结时,不由得赞叹一声,“季郎,好漂亮的绳结,连我都被你比下去啦。”
伏季“嗯”了一声,向如姬伸手:“手帕。”
如姬自胸前衣襟摸出一方绣着鸳鸯的锦帕,讶然:“季郎,这是在向我索要定情信物?”
“我的东西,弄脏了,自然要擦干净。”伏季将手帕扯了过来,抱着闻卿坐在那槐树干上,两腿向前伸开,让闻卿躺在自己膝头,干燥的手帕先是在如姬刚刚碰过的胸膛用力擦干净,而后蘸上少许未干的血,猫科动物间互相舔毛般,仔细在闻卿身体上擦拭。
闻卿瞬间紧绷。
他本以为,他痴活百年,本是没什么受不得的,可直到现在才知道,他到底低估了孟极。
他的身体终于彻底变成了伏季掌中玩物,被随意展开、抚摸、擦拭,手脚、指缝、腋下,………………任何地方都不曾放过。就算眼前依旧模糊一片,闻卿依然能感受到如姬肆无惮忌的嘲讽视线,耻辱感让他浑身颤抖,恨不得当场被疼晕过去。
但他不会。
“神仙散”的毒素蔓延至心口,又渗透到四肢百骸,他的手指软到连一张纸都捏不起来,可他的神智,却无比清楚,清楚到伏季的每一次触碰,都像刺进了身体最无可躲避的柔软,让他窒息,让他颤抖。
可他无法绷紧身体,无法躲避,无法忽略那刻意亵玩的触碰,也无法咽下喉咙中细碎的呜咽。
忽然,一只手盖在眼睛上,隔绝了如姬探究的视线,也让闻卿彻底沉入黑暗中。
“别看她。”伏季沉声道,“亦真、顾南星、萧泽,若再看别人,我便挖了你的眼。”
闻卿不答,情丝绕又陡然一紧,终于逼他闷哼出声。
“我不介意让你再试试两个时辰前的滋味。”
“……知道。”闻卿闭上眼睛,低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