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髯漆黑的瞳孔内潜藏着别样的情绪,他俯视着粥鹤,死寂的塔前只有两者平稳的呼吸声,良久,他才沉声道:

  “我信。”

  ——

  凌晨三时,逼仄幽暗的小道上四个手电筒摇摇晃晃,饕餮和方倚走在前面,粥鹤夹在中间,而帝髯则面色凝重地走在最后,低头给扶竹讲睡前故事。

  小叶片耷拉着头,叶身随帝髯的动作一抖一抖的。

  四人来到村长家门口,典型的南方农村,门上贴着几张模范乡村的奖状。一只狗趴在厨房门口用那双绿幽幽的眼睛盯着他们,嘴里不断发出沉闷的咕噜声,似乎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扶竹趴在帝髯的小指上,支楞起身体好奇地环顾周围:帝髯,帝庆槡就在这里吗?

  “不知道。”帝髯注意到卧室的灯光,眸子暗了暗,上前叩门问,“你好,有人吗?”

  帝髯话音刚落,原本明亮的屋子瞬间陷入黑暗,与之一起的还有嘶哑的嘀咕声。

  离得太远,帝髯听不真切,此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迅速回头,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没?”出于严谨,他还是出声问道,但饕餮几人只是盯着地面愣神,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见此,他只好稳了稳神提议道,“我们去其他村民那碰碰运气吧。”

  “啪——”

  帝髯刚说完,他面前的门陡地推开,一个骨瘦嶙峋的妇人走了出来,她黑白的眼珠子咕噜转动,声音沙哑道:“进来吧。”

  帝髯与方倚对视一眼,随妇人进入房间。

  堂屋干净明堂,角落燃着火炉,饕餮上前烤了烤手,回头问关门的老太太:“奶奶,爷爷呢?”

  老太太插上门栓,嘀咕着说:“我一个人住。”

  帝髯闻言眼神瞬间变得探究。

  一个人?可他刚才分明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扶竹跳到木桌上,他摇头晃脑地观察周围,注意到旁边的茶壶,用叶尖摸了摸,立刻被烫得飞起。

  帝髯把扶竹捏回怀里,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教训:“不许乱跑。”

  扶竹扬起叶尖:烫的

  “烫的?”帝髯用手背贴上茶壶,果然感受到焯烫感,他收回手,不动声色打量面前的老太太。

  一个人凌晨三点喝茶,还准备两个茶杯,不对劲!

  “你们几个住偏房吧。”老太太指向右边的房间,干瘪的脸皱在一起,“晚上别发出动静,我睡眠浅。”

  饕餮几人忙不迭点头,目送老太太离开。

  帝髯向老太太所指的方向走去,拉下灯的开关,入眼是一间杂乱的卧房。

  “好乱啊。”后一步进来的饕餮捏住鼻子,扇手说,“一股霉味,这是多久没住人了!”

  粥鹤倒显得既来之则安之,无所谓耸肩:“有的住就不错了,总比睡大街好。”

  饕餮摸了摸鼻梁,小声嘀咕:“这也没有大街啊。”

  帝髯把扶竹放到柜子上,开始收拾床铺,等拾掇出自己的角落,忍着气味坐上去,然后伸手让扶竹跳回来,最后拢了拢衣服就这么闭上了眼。

  “你打坐啊?”饕餮瞪大眼睛,“你不睡觉?”

  帝髯动了动唇,送给了饕餮两个字。

  饕餮搓着眼睛努力辨认,发现是“闭嘴”二字,他挥了挥手,白眼道:“好吧好吧,是我自讨没趣了。”

  粥鹤选择和帝髯一同打坐,至于饕餮,他单方面选择和方倚一起抱团取暖。

  夜渐深,露气加重,外面雾气弥漫。帝髯紧闭着眼,寒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进来,让他不得不高强度保持清醒。

  而可怜的小叶片冷得直哆嗦,蜷成一团,像个圆润的青团。

  “咚咚——”

  堂屋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有人在翻找什么。

  扶竹竖起叶尖,瞥向毫无察觉到帝髯,扭动着身体跳下地面,贴墙走到门口。

  透过门口的缝隙,他发现堂屋空无一人,大门大开着,月光洒进房间,照亮原本被黑暗盘踞的房间。

  扶竹叶尖抖了抖,有了东海时戏殷的回头杀,他聪明地低头往门缝看,然后下一秒,整个叶子都害怕地抖了三抖。

  只见半指长的门缝中,一张干瘦的脸紧贴地面,用那双黄浊的眼睛死盯着一门之隔的扶竹。

  扶竹吓得连忙顶了一下门让其关上。

  幸运的是老太太没有要破门而入的意思,她嘴唇颤动无声念了几句什么后,起身踉跄地离开。

  扶竹是个胆子大的,他见此钻过门缝跟了上去,想要来个瓮中捉鳖。

  他一路尾随老太太到厨房,在漆黑的厨房内,他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在晃动,同时还有一把闪着银光的菜刀在挥舞,菜板上的东西看不清,但应该是一坨肉。

  空气中弥漫一股难以忍受的腐臭,扶竹被熏得直晃悠,他想回去通知帝髯,却无意看到地上的手机。

  手机的位置十分突兀,就在厨房门口的正中央,它朝上摆放,显示的是一个浏览界面——一个关于村子的报道,上面刺眼地写道:『9.26日赤濑村一男子失踪,目前正在调查中』

  扶竹往下滑。

  『10.7日,赤濑村一名女童失踪,警方正在竭力调查』

  『11.29日,知名总裁帝髯在赤濑村失踪,家人高额悬赏……』

  看见帝髯的名字,扶竹整片树叶肉眼可见慌乱起来,他顶翻手机,看着机壳上的图腾心头一惊。

  饕餮的手机怎么会在这儿?!

  他想回去通知帝髯,但抬头时发现老太太不知何时走到自己面前,正举着菜刀瞪着自己。

  扶竹瞳孔放大,而后呼吸急促,直接醒了过来。

  “扶扶?扶扶?”

  眼前的景象模糊,耳边是帝髯焦急地呼喊,扶竹呆愣地转头,看着围绕他的帝髯三人不解歪头。

  他不是在厨房吗?怎么回到卧室了?

  他向窗户外看去,发现天色已经破晓。

  “扶扶,做噩梦了?”帝髯摸了摸扶竹的叶尖,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扶竹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的状况。

  帝髯误以为是扶竹吓傻了,他从房间找出剪刀,剪下自己衣服的衣角,用手指撑了撑弄成一个毛衣,套着扶竹身上。

  扶竹始终呆呆地望着,视线随着帝髯的手移动。

  “天气冷。”帝髯解释道。

  “咚咚——”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扶竹神经顿时紧绷,帝髯注意到扶竹的异常,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叶梗,起身去开门。

  “天亮了。”门一打开就是老太太那张死人脸,她低头用眼睛阴恻恻往上瞟,提醒道,“三位,天亮了。”

  “我们现在就走!”饕餮闻言用力眨了眨眼睛醒神,开始穿衣服。

  “不急。”老太太摇了摇头,“先吃完早饭再出发吧。”

  听到早饭二字,扶竹莫名想到昨夜所看到的厨房,虽然到现在还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个老太太一定居心不良!

  帝髯开始的时候推辞了两番,但老太太态度坚持,他只好无奈答应。

  三人一叶来到堂屋,在门口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木桌,与正常乡村的朴实不同,老太太准备的食物全是肉菜。

  闷大肠、红烧肉、糖醋排骨、肝脏汤……十几个菜中唯一算是主食的就一道蚂蚁上树。

  扶竹望着饭桌只觉得恶心,他往帝髯怀里钻,选择暂时逃避。

  “做这么丰盛啊!”饕餮坐在板凳上,拿起筷子馋涎欲滴,冲帝髯招手,“帝髯坐啊,一起吃。”

  帝髯觉得饕餮表现得过于热情,而且饕餮虽然贪吃,但场合的分寸还是有的,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大大咧咧进食。

  粥鹤紧随饕餮之后坐下,他似乎看出了帝髯的疑惑,抬了抬眼镜道:“饕餮胃口大些正常。”

  帝髯淡淡瞥了一眼粥鹤,沉默不语地落座。

  饕餮率先动筷,其他人也慢慢拿起筷子,帝髯没有食欲,他视线扫过一桌的美食,兴致缺缺。

  扶竹见状顶了顶他的胸口。

  “嗯?”帝髯不解地低头,向扶竹挑眉。

  扶竹想用意念告诉帝髯昨夜自己所见到的事情,但脑海莫名浮现属于饕餮的那个手机,心底升起不安,最终选择了最安全的眼神大法。

  扶竹开始摇晃眼见,不停往上蹦跶。

  他认为自己已经十分卖力了,但从帝髯的视角看完全是一片绿油油的叶子对着自己撒娇。

  显然,扶竹忘记了叶子没有眼睛这一点。

  扶竹就这样维持了一会儿,渐渐发现帝髯根本无法理解自己 ,无奈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动作语言。

  他先是摇动叶尖,然后往地上磕,重复了四五次后摇了摇头,意思不要吃。

  帝髯更疑惑了:“扶扶,你怎么了?”

  扶竹有些生气了,他迅速飞跃起,以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气势啪啪扇了帝髯两个大嘴巴,然后咻地往下掉,藏在帝髯衣领前用力甩“头”。

  帝髯这回看懂了,他放下筷子,但想到别人都吃自己不吃显得另类,又将筷子拾起。

  他余光扫视饕餮几人,发现开始就流着口水的饕餮并没有吃东西,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仿佛在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

  “帝髯,你不吃吗?”饕餮笑着问。

  “我不饿,倒是你们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菜?”帝髯说完皱起眉表现出不悦。

  饕餮愣愣地点头,撇嘴说:“生气什么,我们现在就吃。”

  帝髯闻言收回目光,但视线时不时瞥向饕餮,然后发现他的筷子越过肉菜伸向那盘朴素的蚂蚁上树,而其他人也一样,和饕餮夹的是同一盘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