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嘉丽斯狼狈地退回思思的体内,不可置信地仰望眼前正在俯视她的人。
多体同感,虽然没有直接受到伤害,但是寄居在其他身体里的意识也感受到了主意识被撕裂的疼痛。
而闻朝那完全开放的大脑就像是顶级诱捕器,还在不断吸引着嘉丽斯的意识。
“咚。”是其中一小部分意识经受不住“美食”的诱惑被抽离后径直倒在地上。
不行,再继续这样下去,被吞噬的就是它自己了。
思思抬起眼帘,快速思考着要如何逃离。
可对方并不会给它喘息的机会。
在他思考的时间里,闻朝就像是开了荤的鬣狗,紧紧追击着它还来不及回收的那部分意识。
越来越多的机甲倒下,前方的异化人大军也开始躁动了起来。
嘉丽斯受伤后自顾不暇,失去控制的异化人便开始攻击“同伴”。
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虫族,身上还残留着属于“人类”的气息。
比起藏在那极其难啃的巨大金属壳子之中的人类,还是啃身边的“同伴”更为简单。
见场面已经彻底失控,嘉丽斯怒目切齿地盯着闻朝。
它诞生于一颗距离联盟十分遥远的星球,从出生开始便拥有了自主的意识,也是至今为止最强的虫后。
因为过早的拥有了自主意识,所以它清晰地知晓自己和其他虫族的不同。
很快,它就统一了那个时期的虫族。
但这其实对它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控制一群没有“自我”的同族并不能给它带来征服的快感。
所以它将目光放在了区域之外,星海那端的其他文明。
令它惊喜的是人类都拥有“自我”,可令它意外的是入侵的过程十分顺利。
人类脆弱的躯体根本抵挡不住它们的攻击,联盟的边线很快就沦陷。
侵占领地、繁殖、继续入侵,它最初的热情逐渐淹没在这日复一日的战争中,而它的能力也随着吞食越来越强大。
渐渐的,它不再满足于单一的征服。
它喜欢人类的智慧,却不喜欢他们脆弱的躯壳,它要创造一个专属于它的世界。
可计划还没有实施,它就在一次战役中受到重击。
一个渺小又脆弱的人类付出生命,换掉了它两只灵活的前肢。
那是它第一次受挫,兴奋感远远大于愤怒,所以它牢牢地记住了那张脸。
后来,在另一个战场上,它又遇见一张十分相似的脸。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应该算是那个人的儿子。
“和清。”季行泽沉着脸,看向光的背面,那个不知道静立多久的男孩。
不,那时的陆和清已经当上了联盟的首相,并不是男孩了。
“老师。”陆和清沉声问道:“您在做什么?”
接着他又转过头,看向站在它身旁的季行泽的妻子。
“您又在做什么?”
季行泽沉默半响,轻声答道:“我这都是为了联盟的未来。”
“联盟的未来?”陆和清嗤笑一声,“这就是你当年抛弃我父亲独自逃跑的原因吗?”
如果不是季行泽没有按照军部原定的计划行事,他的父亲可以不用赴死。
而在那张战役之后,他和弟弟失去了最爱的亲人。
这些年季行泽在照顾他们兄弟俩时,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呢?
闻言季行泽脸色一白,“你……你都知道了?”
陆和清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之后,那个叫陆和清的人类就永久地长眠在它的胃里,和他的父亲一起。
季行泽站在血泊里,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季行泽抬起头,阴沉沉地看向它。
“季将军。”它并不气恼,而是轻声问道:“你有信心让他加入我们吗?”
季行泽没有回话,他知道,陆家人都一样,守护联盟这么多年,他们有属于自己的信仰。
而现在,它看见了那相似的第三张脸。
是闻朝直接掀翻联盟A01的头部,将它完全暴露在光影之下。
灼眼的日光中,闻朝打开舱门,利落地从审判者里跳出,几个巧妙的翻身之后稳稳地落在嘉丽斯的面前。
“跑什么呢?”闻朝挂着笑,意味不明道:“你不是极其喜爱这具躯壳吗?”
他抬起手,轻轻滑过自己的脸颊。
光滑的肌肤上,稀疏的白色短绒毛在随风摇曳,通红的双眼如宝石般镶嵚在瓷白的脸上。
骨节分明的另一只手中,是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刀。
嘉丽斯抬起眼,轻鸣一声,而后猛然发起攻势。
此刻它对眼前这具躯壳的防备已经大过于喜爱,既然没有办法得到,那便毁掉好了。
那带着剧毒的白丝将将掠过闻朝的刀面,留下一个浅浅的刮痕。
闻朝翻身还未落地,第二道攻击便如倾盆大雨般向他袭来。
密集又强势的攻击中,闻朝势如破竹,劈开一个又一个逐渐成型的丝蛹。
与此同时,嘉丽斯散布的意识也开始“自觉”地向他靠拢。
它知道的,对方那双通红的眼睛后,是临近崩溃的疯狂边缘。
意识不散,它便是永生。
眼前的人是想将自己的躯壳当做容器,将它禁锢在这具躯壳之中,是一个很有勇气又十分冒险的做法,而闻朝的实力确实出乎它的意料。
但很可惜,容器都是有界限的。
人类脆弱的肉体根本就承载不了它强大的意识,所以季行泽等人才将它的意识切割成许多部分,寄存到这些幼小的载体之中。
那便索性硬碰硬好了,它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一个实验体。
可嘉丽斯忘记了,这个实验体本就是为它而生,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载体,又怎么可能承受不住它的意识。
几个回合之后,嘉丽斯的行动便慢了下来。
而闻朝此刻已经劈开眼前层层迷雾,闪到了它的面前。
它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想要撤离闻朝的大脑,可那些已经进入闻朝大脑的意识却如同没入海底的源流,不见踪迹。
而它也终于看清,闻朝那扇欲望之门的背后最深刻的印记。
是浩瀚的星海,是无际的天幕,是一抹缓缓升起的朝阳。
这时它再想逃离已经是不能够的了,那敞开的欲望之门如同猛兽的巨口,紧紧撕咬着它仅存的意识。
剧烈的痛感背后,是迅速涌起的后悔与懊恼。
是它激起了对方的欲望,放出了野兽,亲手将自己锁进牢笼。
它利用人类的欲望操控世间,最终也将被人类的欲望毁灭。
可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是区区一个渺小的人类,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欲望!
“一个?”闻朝蹲下身,平静地透过思思的眼睛直视嘉丽斯,“谁告诉你是一个的?”
贺西辞说错了,他不是自由的鸟,也不是翱翔的鹰。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便戴上了沉重的枷锁。
他成就于那颗永远不会天明的人造星,也承载着无数人的信仰。
这些信仰超越了一切,汇成了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欲望,在那段昏暗又枯燥的时光里,深深刻在他灵魂深处。
所以他愿身披盔甲,前往深渊。
只要曙光将至,星海长明。
力量流失的感觉并不好受,少女多年多年未变的容颜正在慢慢蜕变,迟来的时光爬上她童真的脸庞。
“不!”嘉丽斯惊恐地抚上思思不断老化的脸庞,“这不可能!”
她的四肢开始脱落,只能像只真正的虫子咕蛹着爬向闻朝。
“你想要什么!”它紧紧扒着闻朝的裤脚,“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闻朝闻言轻笑一声,和熙的笑容在光下熠熠生辉,可那似笑非笑的眼角却带着明显的狠厉。
“嘉丽斯,你还不明白吗?”他蹲下身,轻声说道:“我最想要的,就是杀死你啊。”
明灭之间,嘉丽斯只来得及看清那双背着光线却依旧明亮的双眼。
如同多年前的那一天,如同多年后的某一天,如同现在的此刻。
它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泯灭。
即便未见黎明,也依旧会有人英勇无畏地前行。
那是人类的意志,人类的信仰,人类潜藏的力量。
拨云见日之时,热烈的朝阳打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而它,永久地失去了自己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