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天也注射了黄金水。”阮江岁低头思索着。
闻朝仰起头，靠在后椅上，“霍听岚的话也不能全信。”
“也是。”阮江岁笑道：“毕竟是霍家人，可能会有所隐瞒。”
比如黄金水和霍家的关系，以霍听岚的敏锐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这之中定然是有什么让她不能透露。
他们不信任霍听岚，霍听岚也未必能信任他们。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有点奇怪。”
阮江岁此时正在开车，闻言头也不回地问道：“什么？”
“你知道肖云鸣的父亲吗？”
闻朝侧过头，“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过别人提起他的父亲。”
无论贺西辞也好，在帝国的时候也好，现在的霍听岚也好，他们在回忆的时候似乎很少提及肖云鸣的父亲，就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这样一个人。
明明当年是一家人一起逃离，为什么肖云鸣的父亲全程就像是个隐形人。
“肖云鸣的父亲吗？”阮江岁想了想，说道：“好像是个无精神力者。”
闻朝一愣，“无精神力者？”
这类人可就不是精神力残废这么简单了，他们是脑中根本就没有精神力系统这个部分，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肖云鸣就不可能拥有S级的精神力啊。
就算贺西盈的精神力再强大，也不可能弥补。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当时查肖云鸣资料的时候并没有查到更多的讯息。”
别说讯息了，他们一家就连张合照都没有，就好像被人刻意抹去了痕迹一般。
闻朝眉头一皱，垂眸沉默思索着。
再抬眼，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对。
“你这是要去哪？”闻朝奇怪地看向阮江岁，“这不是回学校的路吧？”
阮江岁轻声一笑，“这当然不是去学校的路，反正你明早才有课，今晚门禁之前回去就行了。”
说完他就专心开车，也没有告诉闻朝目的地究竟是哪。
直到站在一个有点眼熟的门口，闻朝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这就是你说的实地考察？”闻朝指着身后的人山人海的游乐园，疑问道：“在这？”
“是这。”阮江岁含着笑从身后轻轻推着他往前走。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节日，游乐园的人比之前和霍希礼他们来的那一次还要多。
高空满天星斗，低空烟花绚烂。
恍惚间，闻朝又回想起单马星的花灯节。
手腕上，阮江岁送的手链正随着走路的小幅度晃动轻轻敲击着他的腕骨。
周围全是带着亮晶晶头饰的情侣和兴奋的孩子们，人挤人的状态之下，阮江岁就站在他的身后。
因为对方的个子比自己高几分，低头对他说话时那鼻尖就在他的耳尖之上。
人声鼎沸，他只听见对方低沉的嗓音，隐没在浅浅的呼吸中。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才走到一块比较空旷的场地。
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当时简宁星出事的地方吗？
可能因为当时的事故，这附近的游乐设施已经拆除。
“之前就是在这里吧？”阮江岁上前一步，站在他的身侧。
闻朝点点头，刚想开口，鼻尖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味道若有若无，随着人群的流动很快消散。
察觉到他的顿挫，阮江岁偏过头，“怎么了？”
下一刻，一道隐匿的注视就从暗处扫来。
闻朝若无其事，“鼻子有点痒。”
而后借着余光寻找着那道注视，最后锁定在其中一处塔楼之上。
是当时那个狙击手的位置，现在正有人站在上面观察着他们的举动。
阮江岁看了他一眼，指向自己的身后，“要不要吃冰激凌？”
这个方向，正是塔楼的方向。
闻朝忍俊不禁，点点头。
见他们往这边走，塔楼上的人心头一跳，正打算撤离。
却又见那两人停在了卖冰激凌的车前，有说有笑，像是在讨论要买什么味道的冰淇淋。
“怎么了？”梦禾走到窗边，跟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闻朝和阮江岁也来了。”面具男冷冷道。
梦禾自然也看见了那两人，见状不由得皱起眉。
上次在塔楼执行任务的时候，她就感觉有人注意到自己。
现在看来，闻朝当时肯定已经发现了。
“要不今晚的计划取消吧。”梦禾说道：“在这两人的眼皮底下动手太危险了。”
“不行。”面具男想也不想地拒绝道：“这段时间不太平，那边催得紧。”
“可……”
“怕什么，他们总不能一整晚都在游乐园吧。”大不了等这两人离开了再动手。
想到这，他又想起另一件事。
“符空还没有联系上吗？”
今天这件事本来应该安排符空来的，但是对方已经两天没有联系，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没有。”梦禾担忧道：“会不会是死了？”
反正也只是新制黄金水的实验小白鼠，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爆体，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影响。
“黎明会那边怎么说？”
“他们也不知道。”梦禾道：“他的上一个任务还没有完成。”
“想办法把人找出来。”
无论是跑了还是死了，人都得掌握在在他们的手上。
梦禾张开口还未答复，瞳孔就骤然放大。
就在他们谈话的片刻，塔楼下，冰激凌车前，只剩阮江岁一个人的身影。
灯光交错的夜色中，对方挂着温和的假笑，从容地对着他们挥手。
那方寸之地，哪里还有闻朝的身影！
“在找我吗？”
身后，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反应更快的，是她身边的面具男。
几乎是闻朝出声的同时，他就已经举起枪上膛射击。
他的枪法向来很准，从前执行任务时从未失手，能用一枪解决的他从不多开第二枪。
然而这次，他已经连开十几枪，却仍未伤到闻朝分毫。
无他，闻朝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狭小的塔楼内，闻朝身手矫捷，动作行云流水，就好像他还没动手，对方就已经预判了自己的射击路线。
明明举着枪的人是他，他却觉得自己才是对方的猎物。
也是这时候，他才深刻地意识到闻朝的恐怖之处。
来回之间，他已经移动到另一个窗台。
这根本就不是他能应对的，他当机立断，对梦禾使了个眼色。
后者反应迅速，一把将面具男退出塔楼，而后一起跳下。
塔楼的背面，是游乐园之外的地境。
昏沉的夜幕之下，漆黑的树影静立在下方。
“嘭。”
是格笼掉落在地面碎裂的声音。
低空中，一只拳头大的圆球滚落到闻朝的脚边。
面具男取出一个小巧的口哨，有规律地吹响。
三声长鸣一声短响，圆球闻声抖动，猛然张开棕灰色的四肢。
晦暗寒冷的月光下，一只飞鼬虫绷直身躯，猛然扑向闻朝的喉咙。
这是一种嗜血的滑行虫族，习性和飞蝙虫差不多。
头宽尖耳，两只眼大一只眼小，前后肢之间有一层厚厚的飞膜，上面储藏着大量能让人致幻的毒粉。
“呼！”
锋利的长刀划开月色，将那飞鼬虫直接劈成两半。
温热的血液还未来得及喷射，就随着飞鼬虫的掉落浸入泥土之中。
几米开外，是看不见神情的两个面具人。
只见其中那道男声仓促短笑，而后鸷狠狼戾地盯着闻朝。
“你果然是很好的材料。”
他掏出一个小巧的按钮，握在手中。
“本来不应该这么早就使用的，但是现在确实没有办法了。”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按下手中的按钮。
“接下来，就看你的选择。”
是继续追着他和梦禾不放，还是拯救围墙之内，塔楼的那边，一无所知的人们。
下一刻，寂静的丛林中发出一声闷响，锈迹斑斑的铁笼从地面升起。
“咚咚。”
封闭的铁笼内，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拍打着铁壁。
“提醒一句，它们已经饿很久了。”
笼口打开，先是一只飞鼬虫夺门而出，而后成千上万，盘桓成群。
闻朝神色一冷，挥刀上前。
这游乐园后方的丛林中，竟是锁着如此多的虫族！
今晚但凡让一只飞鼬虫越过那堵并不高大的围墙，游乐园里都得死伤无数。
不说这飞鼬虫嗜血的特性，光是它身上的毒粉就能造成严重的踩踏事件。
而此时的游乐园里，还有那么多的小孩……
他握紧长刀，双足一顿，腾空而起，而后踏着一只低空飞行的飞鼬虫翻身上前。
冰冷的刀尖精准地砍向虫身，不过眨眼，地上就已虫尸成堆。
那刀在他的手上如风，如雷，如一堵高高的城墙，将危机隔挡在繁华之外。
就如同很多年之前，他握着刀，静待黎明。
城的那边，是熙来攘往，万家灯火。
城的这边，是义无反顾，所向披靡。
昏暗的地上，一只飞鼬虫融入夜色，爬到城边。
而后猛然跃起，想要飞过围墙。
是食物的味道！
还未等它起飞，一颗无声的子弹就穿过他脆弱的头部，打进土里。
闻朝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塔楼之上，是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等月爬树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他才卸下力气，垂眼看向遍地尸山。
再仰起头，塔楼之上，是阮江岁抱着枪，和他对望。
明明隔着遥远的距离，他却似乎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薄荷清香。
将周身的血腥味驱散，只留下难以抹去的悸动。
阮江岁垂下头，双目柔情地凝望下方孤单的身影。
他的身后灯火璀璨，他的眼下寒夜漫漫。
此刻世间的黑白似乎并无界限，而他神明就在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