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一片寂静。
闻朝的问题就像是一颗炸弹，炸开了看似平静的对话。
静默许久之后，一直没有出声的白然之才开了口。
“你知道第一台精神力控感机甲是在什么时候投入使用的吗？”
艾森闻言神色一变，连忙制止道：“白院长！”声调都高了几分。
季行泽却道：“说吧。”
他看向闻朝，老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凉，“早晚都会知道的。”
闻朝静静看着季行泽，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
季行泽看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
“但是你得保证，这件事你不能对外泄露半分。”
闻朝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艾森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妥协了。
“是星际2365年。”简秦闭上眼，缓慢说道：“星际2350年虫后嘉丽斯死后，我们将它的大脑剖开，发现了嘉丽斯的大脑构造中有一部分和我们人类大脑的构造是一样的，这一部分正是它能指挥虫族的秘密，是它的精神力源泉。”
“我因此获得了灵感，从当时的研究院退出，开始研究精神力控感机甲。”
“从设计到试驾，我一共花了十五年，才研制出第一台真正意义上的精神力控感机甲，但那也只是一台，还没有大量生产。”
“然而，若是你仔细研究过联盟近代史就会发现，从星际2350年到星际2365年这段时间里，虫族进攻的数量是成倍增加的。”
“可为什么联盟却迎来了短暂的和平期呢？”
“因为当时对虫后嘉丽斯的研究，还有另一个方向。”
到这，已经是联盟近代史书上没有记载过的历史了。
白然之接过话说：“联盟研究院的前身叫黎明研究所，当时主要的研究方向是能否人为使用虫后嘉丽斯的力量。”
“为此第一任研究院院长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既然虫后和人类拥有同样的大脑构造，那么是不是就代表着可以将嘉丽斯的精神力，转化为人类的精神力。”
“因此联盟政府开启了一个秘密计划，代号黎明，又被称为造神计划。”
“一段时间后，黎明研究所成功从嘉丽斯的大脑中提取出一种精神力源液，稀释后注射到人类的身体内，能使人超越身体极限，达到强化的目的。”
经过不断地试验后，黎明研究所成功造出了一批身体素质超乎人类极限的实验体。
“我们如愿的造出我们的神，一个注射了嘉丽斯精神力源液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实验体，黎明研究所称他为果。”
白然之边说边露出向往的神情，像是个虔诚的信徒。
“实验的成功改变了当时联盟严峻的局势，联盟开始向虫族发起反击，更是在果出现后达到了巅峰。”
听到这种机密，闻朝依旧没什么反应。
见白然之突然停下，他顿了顿，问道：“然后呢？”
“然后黎明研究所就爆炸了。”季行泽突然接过话，说道：“这样的人体改造是有副作用的。”
“当时的改造分成四个阶段，分别是种子、幼苗、树和果，但很少有人能撑到果的阶段。”
“因为在那之前，实验体就会因为承受不住精神力的冲击而变异，也就是我们现在认为的污染。”
“这种污染是不可逆的，所以能进入最后两个阶段的，也就只有十几个而已。”
“星际2370年，联盟唯一一个果在执行虫族绞杀任务之后被完全污染，精神力暴动后杀了当时研究所的所有人，最后直接炸了研究基地。”
出于造神计划的特殊性和保密性，黎明研究所的基地是在一颗监控以外的人造星球，并且数据绝不对外保存。
所以那一场事故使联盟失去了造神计划的所有成果，包括但不限于所有实验体、研究人员和所有研究数据。
“所以呢？”闻朝不解地问：“这和我舅舅的误会有什么关系？”
“十二年前帝国发现，或许那颗人造星球并没有爆炸，只是通道坍塌了。而你的母亲贺西盈女士，找到了打开通往那颗人造星球的通道的方法，因此被帝国追杀，我们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即派出首都星军方去救援。”
季行泽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惜，你父母在带着你投奔你舅舅的途中，搭乘星舰出了事故。”
“等你舅舅赶到时只活了你一个，然后你舅舅一直觉得那场事故是首都星军方导致的。”
“再后来就听说你失忆了，还改了名字。”
闻朝沉默着，看向季行泽的神色忽明忽暗。
半晌后，才说道：“所以你们派兵过去，真的是因为想保护我的父母？”
季行泽顿了顿，才艰难的说道：“为了联盟的未来，黎明研究所的资料很重要。”
“即使现在机甲技术已经逐渐成熟了，你们也这么认为吗？”
“是。”白然之道：“虫族一直在不断进化，帝国那边也不会放弃这个研究，长此以往，联盟不是被虫族入侵，就是被帝国瓦解。”
闻朝没有看他，而是转向简秦。
“您也是这么认为的？”
简秦坦然道：“我并不这么认为，但我愿意为了联盟的未来这么认为。”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联盟抵御虫族的前五十年太艰难了，几乎是用人肉堆起的城墙。
所以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他都不想再让联盟回到那段时光。
“所以呢？”闻朝冷冰冰地问道：“你们想让我说服我舅舅，帮助你们完成改造人类的大业？”
听起来，他们似乎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苦衷。
季行泽在茶几上敲了敲手指，而后说道：“在今天之前，我们确实是这个想法。”
“然而现在的你，比你舅舅重要一些。”
闻朝皱起眉，问道：“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发现，你最适合成为下一个果。”
闻朝闻言直接气笑了，“你们叫我来，是让我为了联盟那不知所谓的未来奉献自己，成为你们的实验体？”
“我们不会强迫你。”白然之说道：“不然也不会告诉你这些事情，你可以好好考虑之后，再答应我们。”
闻朝最后是沉着脸离开的，走的时候连站在大门外的吴秋都没看。
见他身影消失在花园，艾森收起刚刚那副犹豫不决的面容，恢复原本冷漠的神态。
“他真的会相信，真的会答应吗？”艾森转了转手中的戒指，说道：“他看上去很气愤的样子。”
季行泽也收起了那副愁容，笑道：“他会答应的，因为这个消息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阮家和霍家。”
等闻朝在首都星撑不住了，自然会明白研究院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就算不是，他也会想办法让它是。
至于相信不相信，这重要吗？
真假参半的谎言更具有欺骗性，不是吗？
季行泽又转向白然之，说道：“我记得今年是有个实验体进了联大的校队吧，让那个实验体平时注意点。”
白然之闻言犹豫问道：“那方见决那边？”
“优先闻朝。”艾森决然道。
虽然一开始是为了监视方见决才安排的这枚棋子，但是既然有了更好的选择，当然是优先闻朝。
若是早一点知道贺西盈的孩子也有这样的潜力，他们绝对不会让人在边远星待这么多年。
可惜了。
季行泽垂眼看向闻朝坐过的位置，神色莫辨。
真像啊。
虽然样貌上更像他的母亲，但那双眼睛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
*
离开花园，闻朝直接回了联大宿舍。
刚洗过澡，一号的通讯就发来了。
接通后，一号就开门见山道：“我调岗了。”
“我知道。”闻朝一边擦头发一边吐槽道：“你动作倒是快，转身就把我卖了。”
“不是你说的没时间了？”一号理所当然道：“机会难得。”
“今天他们就联系我了。”
一号动了动耳朵，问道：“他们说什么了？”
闻朝回想了一下，然后总结道：“说了一堆没用的屁话。”
当然，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贪念的人，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是不会变的。
他们会沉浸在欲望里，被野心吞噬着，成为一个个刽子手。
“不过有一点我很在意。”闻朝摸着下巴说道：“他们说贺西辞的妹妹找到了打开通道的方法。”
一号想都没想就反驳说：“这怎么可能，连我们都不知道。”
闻朝想了想觉得也是，就没再思考。
一号接着又说道：“以防万一，之后我会暂时断掉跟你们的联系。”
他越接近三院的机密对外联系的风险就越大，最好现在就当断则断。
一号似笑非笑地说道：“二号那边就拜托你应付了。”
想到二号知道这些事后的可能发生的后果，闻朝的头皮就一阵发麻。
好家伙，一号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果然是一号，那是半点亏都吃不得。
闻朝在心里吐槽归吐槽，转头还是嘱咐道：“三院复杂，你自己得小心点。”
一号闻言眉毛轻挑，说道：“放心吧，我只是一个没有精神力的研究人员罢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三院原先看不上他，就是因为他没有精神力。
而现在三院最放心的，应该也是他没有精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