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萧鹤川又会不开心,沈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心里草稿都打了好几遍。

  那成想萧鹤川双目出神,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开口问道:“你很喜欢钢琴曲吗?”

  嗯?

  沈柠被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一下子问懵了,大概是觉得萧鹤川的注意点不该在这,大脑飞速旋转,“挺喜欢的,但我更想听你弹的。”

  萧鹤川揉了揉额角,胸膛缓慢起伏着,终于在气氛凝滞到快要窒息的时候才淡淡开口:“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沈柠下意识地问。

  “问题不要那么多。”萧鹤川瞥见沈柠手里还拿着的那支玫瑰花,联想到沈柠说的话,觉得这支玫瑰莫名碍眼,于是直接从沈柠手里抽出来就丢进了垃圾桶,“还有这个,扔了吧。”

  “诶?为什么要扔掉?”这好歹是个新生活动的纪念。

  “丑。”

  什么?丑?明明那天送给你的时候你不是挺开心的吗!现在说丑!

  呵,这脾气可真难以捉摸。

  这谁能受得了?

  沈柠面色扭曲,一脸可惜地边走边回头看,萧鹤川忽然来一句:“一会儿给你买一束。”

  “谢谢老公!”沈柠顿时心里舒畅多了,一步一蹦地跟在萧鹤川身后。

  萧鹤川心里那股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总算是好了些许。

  还好沈柠喜欢的是花。

  萧鹤川带他来到了别墅区,一下车,面前就是一座典型的欧式建筑,圆形的拱门和象征天使的浮雕柱子,白木栅栏配上带着顶尖的红褐色屋顶,充满了异国情调。

  沈柠被带着向建筑内走去,推开落满灰尘的大门,才发现园内已经杂草丛生,虽然还没到“参天大树”的程度,但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两人的行走难度。

  两人披荆斩棘的走进去,萧鹤川在门口停住。

  “老公。”沈柠不由得问道,“这里是哪儿啊?”

  萧鹤川深呼吸了几次,手指略有些颤抖着解开了门锁,“我家。”

  沈柠整个人呆住。

  记忆里没有这段啊?萧鹤川的家不是在国内吗?

  还是说国外的房产一直没拿出来过。

  屋内的所有布置全部都蒙着白布,沈柠掀开沙发上白布的一角,能看到有明显居住过人的痕迹。

  只要一动,身边的灰飘散在空气中,呛的沈柠连连咳嗽,萧鹤川见状面无表情地推开了窗户。

  “老公,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吗?”沈柠用手在鼻子旁扇了几下,才勉强呼吸到干净的空气。

  “我母亲之前的家,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这架钢琴也是她的。”说话之际,萧鹤川已经来到了蒙着白布的钢琴面前。

  能看出来萧鹤川十分珍惜那架钢琴,动作轻柔的掀开白布。

  这架钢琴不同于经典的黑白配色,而是定制的大红色,张扬肆意,沈柠甚至可以想象到一个美丽的女子穿着红裙弹奏时的样子,一定是神采飞扬。

  只可惜,书中对萧鹤川母亲的着墨不多,只是轻巧几句一掠而过。

  意思差不多是,年少是个富家千金,后来因为爱情嫁给了萧远山,结婚没多久,萧远山就出轨了,最终那个女子还是含恨而终。

  真的,好可惜啊。

  柔软的穿堂风掠过耳边,太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落在地上投射出窗棱的阴影,顿时屋子里多了不少温暖的味道,沈柠的思绪这才被拉回来。

  “你要给我弹钢琴吗老公?”沈柠俯下身子,眼睛小葡萄般亮晶晶地看向萧鹤川。

  萧鹤川抽出钢琴下方的钢琴凳,顺势用布擦干净,拍了拍示意沈柠坐下。

  “想听什么曲子?”

  他哪知道有什么曲子,这一辈子也不过是只亲耳听到了那一首。

  “老公想给我弹什么都可以。”沈柠乖巧地坐下,选择了一个万金油的回答方式。

  萧鹤川指尖微动,轻捻起一侧细碎的灰尘,钢琴还是儿时的模样,时光飞逝,放在如今看来仿佛早已腐烂在二十年前,琴键上光洁依旧,只是再找不出那张熟悉的脸。

  琴声悠扬,哪怕太久没有碰过,在接触到的一瞬间总是有些熟悉的味道在的。

  他弹的是第十四号奏鸣曲《月光》,音调悲怆缓慢,琴音像是有了生命,跃动着从琴键的缝隙中出来。

  “嗡——”

  一声巨大的噪音截断了音乐,萧鹤川整只手搭在琴键上,音乐戛然而止。

  “怎么了?”沈柠下意识地关心道。

  “没怎么。”萧鹤川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心情,假装没事。

  沈柠知道,他有事。

  虽然不知道钢琴究竟怎么弹,但他记得昨天表演的那个男生是需要踩下面的踏板的,萧鹤川做不到。

  “老公。”沈柠圈住他的胳膊,柔软的身子靠近萧鹤川,转移话题,“能给我讲讲,你为什么喜欢钢琴吗?”

  “你想知道?”萧鹤川微微偏头,就能看见沈柠仰起来的脸蛋儿,从这个角度看去显得脸更小,饱满的嘴唇呈现淡淡的肉粉色,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小虎牙的尖尖。

  沈柠狠狠点头,“想。”

  沈柠其实是在他十六岁那年才出现的,他也是那一年才回国,如果他一直不回去,可能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事了。

  可现在的沈柠会安静地呆在他身边,哪怕在他发病的时候沈柠总能以神奇的方式压制住他的情绪。

  现在和他说说,好像也无妨。

  “我母亲,是一位钢琴家,曾经登上过世界级的舞台。”萧鹤川眼睛微酸,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她其实很漂亮的,是那种人群里一眼就能被人发现美,就在她二十二岁那年,在F国演出的时候,认识了萧远山。”

  “其实萧远山曾经不是这样的,所以他把我母亲骗到了手,我母亲不顾家里人反对嫁了过去,第二年就生下了我。”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还经常带我出国演出,每次见到站在舞台上的她,我总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我母亲一样,做一个那么优秀那么耀眼的人呢?”

  沈柠感叹道:“阿姨,一定影响了你很多,才让你喜欢钢琴吧?”

  “嗯。”萧鹤川应道,“不只是钢琴,她还是个女中音,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想把一件事做到极致,就要舍弃另一件事。”

  “所以,你选择了从商?”沈柠试探性地问。

  萧鹤川点头:“对,因为没过几年,萧远山就出轨了一个女人,说来好笑,那个女人是他从赌桌上赢来的,所以我母亲,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疯了。”

  “然后她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再也不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大小姐,她变得我不认识了,连她最喜欢的钢琴她都会亲手砸掉。”

  “仅仅三年,她就自杀了。”

  萧鹤川说到这,指尖抚上琴键,居然笑了出来:“就在这栋别墅里、这台钢琴前。”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见过他的母亲,那么明艳动人的女人。

  梦也梦不到,忘也忘不了。

  沈柠咬着嘴唇,不知从何安慰,只能握紧萧鹤川的手腕。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碰过钢琴,紧接着被爷爷接回了国。”萧鹤川眼神恍然凌厉起来,充满了恨意,“所以,我和萧远山,不共戴天。我不会让他分到一分钱萧家的家产。”

  沈柠没想到萧鹤川居然有这样的伤痛经历,怪不得后来原主缠着他会让他这么厌恶,从本质上来说,原主的行为和那个小三没有任何区别。

  这也顺势解释了,为什么萧鹤川精神会出问题。

  “可你真的快乐吗?”沈柠问他。

  “什么意思?”

  沈柠抬起头和他对视,目光炯炯,“其实你心里还是喜欢音乐的,你从小的梦想不是成为一个音乐家吗?你的梦想从来不是在商界脱颖而出,而是站在舞台上发光,对吗?”

  萧鹤川呼吸一滞。

  沈柠的话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块陨石,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心头上,仿若一语点醒梦中人。

  是啊,他不快乐。

  为了能够让任何人都无法插手萧氏,他咬着牙将自己不爱的东西嚼碎了也要咽下去,他用了比音乐多出几倍的精力来学习。

  最后他成功了,明知道萧远山对他的威胁已经很小,却还是想做到更上一层楼。

  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他。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也常常惊醒甚至是质疑自己,他做的是对的吗?

  或许不是,可他已经没办法停下来了。

  他所能做的,就是撞破了南墙一直往前走,走到离梦想越来越远的地方,来完成自己几乎畸形的报复欲。

  “我不知道。”

  沈柠刚刚听的入了迷,也沉浸在了这段故事里,不由想哭。

  他吸了下鼻子,“其实,你一定可以遇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是一个他喜欢你,你也会喜欢他的人,你会从以前的不愉快里挣扎出来,你会是最幸福的主角。”

  很快,快到就在半年后、一个月后,甚至是,明天。

  该遇到的人总是会遇到的。

  那时候,萧鹤川会回到那个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上。

  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