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沐琛半天不说话,外婆以为他同意了,连忙跟隔壁四舅姥爷互通消息,确定了时间地点之后,才道:“沐沐,那就这么决定了,明天你们去相亲,位置我都帮你定好了,你明天就在镇口的桥头等,对方会来接你去县城。”

  新闻已经跳到下一个,苏沐琛沉默半天才缓缓移开眼,茫然回头才发现外婆是在跟他说话。

  他挠了挠头迟疑问:“什,什么?外婆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帮你们约好了,明天跟对方去见一面……”外婆又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明天让江让送你去镇口,他会来接你。”

  “外婆……”苏沐琛嘴角直抽抽,他想要拒绝的,可外婆都已经跟对方沟通好了,定好了时间,也定好了地点。

  事已至此,他再摇头说不去,会让外婆很难做。

  没办法,苏沐琛只能勉为其难同意了。

  反正只是去相亲,相没相上还不是他说了算。

  第二天一早,江让就开三轮车将他送去了镇口。

  他下车准备走的时候,江让喊住了他:“等一下。”

  苏沐琛回头看他,他却又不说话,一脸的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就说吧,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小趴菜,你,你真喜欢男人啊?”

  “对啊,怎么了?”苏沐琛点头,看着江让复杂的神情,笑道:“我虽然喜欢男人,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你放心吧!我对你没兴趣,不喜欢你这一款的。”

  “你……”江让一噎,翻了个白眼:“谁稀罕你的喜欢,我对你更没兴趣,弱得要死,一指头就能干翻你。”

  苏沐琛耸肩,“下午记得来接我。”

  江让皱眉:“为什么要下午回来?你还要跟他吃饭吗?”

  “不知道,随对方定吧。”苏沐琛想起外婆说过的话,又继续道:“但是听说会去县里,好不容易去一趟,肯定得逛逛,你想要什么吗?我给你带回来。”

  “不需要。”江让摇头:“小趴菜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别给人骗走了。快回来的时候提前打电话给我,我来这里接你。”

  “好,拜拜。”

  苏沐琛转身走了。

  然后在桥头见到了相亲对象,那个相亲对象炫耀完自己的房子,又炫耀自己的车,然后还带他去县里最豪华的餐厅吃饭,不过闹出来点小意外。

  下午,那个男的要送他回来,苏沐琛连连摆手,逃命似的跑了。

  自己去商场逛了逛,给舅舅舅妈还有外婆一人买了一身新衣服,给岁岁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还给江让买了新的球鞋。

  天快黑的时候,才提着大包小包回了镇上,江让在镇口桥头等他,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进三轮车的后车厢,又顺手脱了外套垫在他的坐位上。

  “你怎么才回来?天都快黑了。”

  “给你们去买东西了。”苏沐琛指了指那双鞋:“看到没?我给你买了新的球鞋,小让让,快叫一声哥。”

  江让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谁是小让让?谁叫小让让?你才小让让。”

  苏沐琛笑的要死,每次他叫江让小让让,江让都会炸毛,好玩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外婆兴冲冲地问:“相亲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吧。”

  “你看上他了?”外婆满脸欣慰。

  温知岁一愣,呛了一口饭。

  江让一怔,筷子掉在地上。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不可能吧。”

  “当然不可能。”苏沐琛翻了个白眼:“外婆你在开玩笑吗?”

  “那你还说顺利。”

  “是挺顺利的,路程顺利,过程顺利,除了人不顺利和吃饭不顺利之外,其他都挺顺利的。”苏沐琛想到餐厅里发生的事情,就忍不住笑。

  “人怎么不顺利了?”温知岁问:“丑吗?”

  “不丑吧,但也不好看,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款。”苏沐琛眨了眨眼睛,他是外貌协会的,不丑也入不了他的眼。

  “那吃饭怎么不顺利了?”江让又问。

  “我准备说之前,你们先不要吃饭。”苏沐琛说。

  “为什么?”

  “我怕你的饭会从鼻子出来。”

  苏沐琛说完才继续道:“县里新开了一家还不错的法式西餐厅,有中文菜单,也有全英文菜单……”

  他的那位相亲对象或许是想在他面前装一下,挑了一本全英文的菜单,装模作样的点了两个菜。

  然后他们俩在那里坐了一个小时,也没有服务员来上菜。

  “然后我的相亲对象就问服务员,“你们这的上菜速度也太慢了?都一个小时了,我点的菜还没上。”

  “最搞笑的来了,服务员过来说:“先生,您刚点的是两首小提琴曲,我们的提琴手已经给您拉过了。”

  “噗……”不信邪,偏偏要往嘴里塞饭的温知岁没忍住。一口饭彻底喷了出来,她一边道歉一边笑:“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太搞笑了。”

  “是吧是吧!我当时真的忍不住了,但是又不能笑,因为当着别人的面笑太没礼貌了,所以我躲去厕所笑的。”

  苏沐琛说完自己都笑到要死,“其实仔细想想,相亲也还真的挺好玩的。”

  毕竟平时也遇不到这种奇葩。

  外婆眼睛一亮:“沐沐觉得相亲好玩吗?那外婆明天再给你找一个,外婆保证一定不会再找这种没文化的了。”

  苏沐琛:……

  “不是的,外婆,我不是这个意思,感情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我不太喜欢相亲,感情又不是大白菜,说来就来,说买就买。只见一面的人,什么都还不了解呢!怎么能聊到感情这种事上来。”

  “我也知道,外婆什么都知道,可是你一直待在这个小山沟沟里,山沟沟里除了树就是土,这里太偏僻了。如果不相亲的话,去哪里认识很好的人,总不会有非常优秀的人自己跑到这个山沟沟里来找你吧。”

  “说不定有呢!”苏沐琛垂死挣扎:“说不定哪天就从外面跑来一个非常优秀的人过来找我,还非我不可呢!”

  外婆道:“天上掉馅饼了,这山沟沟里都不会掉金凤凰,别做这种梦了,与其等,还不如自己去找。”

  “谁说山沟沟里不会掉金凤凰了?”江让小心翼翼的插了一句嘴:“小趴菜不就是掉进山沟沟里的金凤凰吗?”

  “你给我闭嘴,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再说话就别吃饭了。”外婆瞪了江让一眼,又继续道:“沐沐,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你就跟外婆说,外婆就按照你喜欢的样子找怎么样?”

  温知岁在一旁笑,“他喜欢长得帅的,好看的,有八块腹肌的,最好是学霸,外婆,长得一般的、没文化的就不要介绍给他了。”

  外婆问:“岁岁说的对吗?”

  “啊,对对对,她说的都对。”苏沐琛用力点头:“我这个人还挺挑剔的,没文化的不行。长得一般帅的不行,要超级超级帅才可以,八块腹肌少一块都不行。”

  苏沐琛一样一样比划:“胸肌要这么大,太大或太小不行,身高188.5厘米,高一厘米,矮一厘米都不行。体重75公斤,多一斤不行,重一斤不行。”

  一旁的温知岁和江让听得直翻白眼,带尺子和体重称相亲呢?

  外婆怔了怔,也转身走了。

  苏沐琛刚准备松一口气,外婆又拿了个小本本回来了。

  她不会写字,让江让在本本上一一记下后,才满意点头:“放心,都交给外婆,外婆帮你去访一访,绝对给你找一个符合要求的。”

  “绝对找有文化有学历的,超级超级帅的,有馒头大的胸肌,八块腹肌,身高188.5厘米,体重75公斤的人。”

  苏沐琛:……

  温知岁:???

  江让:!!!

  一顿饭吃的波涛汹涌,苏沐琛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温馨,外婆是真的很喜欢他,真的为他操碎了心。

  笑到一半的时候,余光看到电视上的新闻,又瞬间顿住了。

  头顶的电视机里突然出现了陌生又熟悉的人。

  说熟悉,是因为他们曾经在一起待了将近一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做过很多亲密无间的事情。

  说陌生,是因为电视里的那个人已经变得和曾经不一样了。

  眉眼依旧出众,好看的过分,但是褪去了曾经少年时的青涩,变得更加成熟,让人看一眼,就再也舍不得移开眼睛。

  可是比起他的外表,他的气质才更让人不可忽视,像高山之巅的雪,像磨去浊质的玉石。

  那个曾经在泥浆里挣扎的人,终于洗尽一身铅华,如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成为旁人再也高不可攀的存在。

  他唇角带着浅笑双手交叠坐在沙发上,淡定的接受着采访,非常专业的介绍仿生机器人的实用性和各种功能,从善如流地回答主持人提出的问题。

  苏沐琛就这样愣愣的看着电视上的人,眼睛都忘了眨,一时心跳如鼓擂,那颗心不受他控制似的,一下一下想要跳出他的胸腔,他用力捂着胸口,快要忘记呼吸了。

  在采访快要结束的时候,最后主持人道:“非常荣幸能请到仿生机器人的研发人时先生亲自登台介绍,节目的最后,我想请问时先生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话。”

  “有,我有一句话想要对一个人说。”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看向摄像机,眸底仿佛有破碎的光,一字一句:“我回来了,你在哪里?”

  *

  H市,美食街的巷尾。

  天色越来越晚了,零星的灯光亮起,照亮黑暗的小巷。

  卖烤红薯的老头见路人越来越少,便准备收摊。

  远处,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慢吞吞驶来,不远不近的停在烤红薯摊旁边,太豪气的车标与这破旧昏暗的美食街旧巷格格不入。

  后座车门被司机打开,从车上走下一个大概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肩宽腿长,乌发白肤,眉眼昳丽,非常优越的长相。

  青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光从对面快要打烊的柳州螺蛳粉店移向老头的烤红薯摊。

  “麻烦给我一个烤红薯,谢谢!”声音干净清澈,很好听。

  老头怔了怔问:“要,要哪个?”

  “随便,您帮我挑就行。”

  “好。”老头挑了个刚出炉的红心蜜薯,称了一下,“18块。”

  他递过去的时候,看了青年一眼,又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问:“我觉得你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青年将钱递给他,朝他温和笑了笑,“老伯,我是小时啊!以前在对面螺蛳粉店兼职,您还给我送过烤红薯。”

  “哦,是小时啊!”老头一拍脑袋,顿时满脸笑容,他年纪大了,但记性还不算太差:“我就说这么眼熟,原本是你啊。”

  老头没接钱,笑意盈盈连忙摆手:“不要付钱了,这个烤红薯就当老伯送给你吃的。”

  “不用了,我带了现金,谢谢你老伯。”时珩将钱径自塞到他收钱的纸箱里。

  拿着烤得金黄流油的红薯,伸手下意识将它掰开成两瓣,掰完又怔了怔,从前吃烤红薯,总是一人一半,现在却不知道把另一半给谁。

  老头上下打量着时珩,眼里的惊叹溢于言表:“哎呀,这都多久没见了,小时真的是长得越来越好看了,这得让多少姑娘心动啊!”

  “哦,对了,你有对象了,你看我这破记性!他以前还经常来接你下班呢,吃烤红薯还不带钱,等着你给他付账,呵呵呵∽”老头说起以前的事还挺开心,笑眯眯问:“对了,他今天怎么没来?”

  时珩一怔,心口蓦然疼得厉害。

  距离当初已经三年过去了,三年足够改变很多人,也足够忘掉很多事情,唯独那个人像一根刺一直横在他的心间,嵌入灵魂,深入骨髓。

  让他食不下咽,痛不欲生。似乎只要一提起来,心口就疼的发慌,仿佛被人活生生剜去了一块血肉。

  “说起来,你走之后,你对象也不来了。”老头说完又拍了一下脑袋:“哦,不对,后来还来过一次。”

  “他是过来买烤红薯,还是过来吃螺蛳粉?”时珩垂眸咬了一口手里的红薯,明明还是从前那个味道,又软又糯,可吃在他嘴里却泛着苦。

  “不是。”老头摇头:“没去吃螺蛳粉,也没来吃烤红薯,他什么都没做,就站在这里看,盯着对面柳州螺蛳粉店看了好久好久。”

  时珩低低笑出了声,可那笑容分明难看到极点。

  那时候的他在看什么呢?是不是也在想他?是不是也有哪怕一点点的放不下他、舍不得他?

  老头见时珩神情不对,突然顿了顿,小心翼翼问:“你们不会是分手了吧?”

  时珩摇头:“没有。”

  没有分手,或者说,他们连分手这个过程都没有,只是他单方面不要他了。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凭什么说不要他就不要他。

  凭什么留他一个人苦苦挣扎,凭什么就他一个人放不下。

  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