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不知不觉间天空又飘起了雪,也比白天要冷上许多。

  封琰往屋子里的炭笼里又加了两块, 回过头就见聂思远团在暖融融的被子里,困得睁不开眼睛,心里阵阵发软。

  他走过去亲了亲对方脸颊,声音温柔低沉:“外面太冷了,你今晚要不然留下来睡吧,明天一早我再把你送回去。”

  聂思远犹豫半晌, 感觉不太妥当,但身上确实困乏,稍稍掀开被子就觉得冷,根本不想动弹。

  他想着反正现在两人的伪装早都蹭掉了, 如果回飞絮院又要好番折腾, 最终放弃了挣扎。

  “留下也行,不过先说好,你别乱动乱抱, 得让我好好睡觉。”

  聂思远哼了一声,警告地看着封琰:“今晚不许让我坐板凳!”

  小教主长得漂亮, 睡觉也很安静,暖个床倒是不错的选择, 偏偏就有一点不好—封琰就喜欢抱着他睡, 把大腿卡在屁股上不说, 还得卡得严丝合缝。

  这人腰细腿长,一身薄肌,好看是好看, 但其实硬邦邦的, 被他这么侧着搂着, 晚上一宿都像在坐硬板凳,不仅别扭,很多时候还硌得慌,跟上刑一样。

  对此聂思远曾多次抗议,每次都被强行镇压,好不容易跑到国公府逃过了几天,结果今晚又落封琰手心里了,当然十分戒备。

  封琰摸了摸鼻子,应付地唔了一声。

  “你先睡,今天白天出了点事,那个闻歌死的有点蹊跷,我去她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等你睡着了我再回来还不行么。”

  聂思远拽了拽被子,被折腾的半点力气都不剩,也不跟他客气。

  “也行,不过现在府内严密戒备,你脸上妆容都掉了,干脆换身方便行动的衣服再出去,小心点,别笨手笨脚地又被人逮住了......”

  说完他无意中拱了拱屁股,感觉没有板凳,这才放心地睡了过去。

  对他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封琰气得俯下身在他脸上咬了一口,见人开始皱眉,连忙松嘴,看到聂思远脸颊上残留的牙印时又忍不住偷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因为闻歌惨死,后院中多少了不少巡逻的府兵,比之前的刺史府守卫更加森严。

  不过封琰武功高过江肆太多,又没带着拖油瓶,自然出入随意。

  他悄悄来到如歌房间,除了简单的衣物之外什么都没找到,倒是梳妆台上堆着不少胭脂水粉。

  封琰随意地瞥了一眼,见其中一盒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便顺手揣在怀里。

  趁着没人注意,他又去了趟练舞房,除了大片的血迹之外,也是毫无所获。

  下手之人没留下半点痕迹,比之前他们碰见的任何命案都要诡异。

  等他回到房中的时候,聂思远已经熟睡,脸蛋被房中的暖意烘的红扑扑的,倒是比平日里气色好上许多。

  乖得不像话,一看就是好人家养出来心思干净柔软的公子。

  封琰坐在床头直勾勾地看了半晌,还是有种做梦一样的不真切感,直到他钻进被子里把人严丝合缝的抱住,那种感觉才逐渐散去。

  聂思远睡着睡着,梦里又莫名其妙在板凳上端端正正地坐了一宿。

  一早醒来后,他眼睛没睁就要发火骂人,结果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飞絮院的房内,旁边哪还有封琰半点踪影,桌上倒是多了一小盒胭脂。

  他按捺下心里的怒气,仔细地检查了那盒胭脂,异香扑鼻,缠绵入骨,只是闻一下便让人心神荡漾,却又并非寻常牵引情动的欢好之物。

  封琰将这东西留下,就说明是在闻歌房里找到的。

  聂思远挑了挑眉,将那胭脂藏入怀里,简单整理一下后又变回了之前小厮的模样,大大方方地就要离开镇国公府,不出意外地被人拦住。

  “干什么去?!”

  管家何四堵在门口,眼中满是怀疑。

  “林霜姑娘的胭脂用完了,让小的去城里给她买点,去去就回。”

  聂思远毕恭毕敬地行礼,言行唯唯诺诺,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模样,果然何四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后,也并未为难。

  毕竟这些女子当中说不好以后哪个就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虽然他不必太过恭敬小心,但也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得罪了她们。

  女人枕边风有时候可比什么刀剑都难以防备。

  “快去快回,府里刚出了人命,还在调查,没什么事就不要到处乱跑。”

  “是是是,小的买了胭脂就立刻回来!”

  聂思远点头哈腰地答应下来,一溜烟跑出了镇国公府,却没去城中的胭脂铺子,反倒一路跑到了昨碗封琰打听到埋着叶青女的城郊。

  果然在那里找到了叶青女的坟,与长春院的冷清不同,这里的石碑干净整洁,并无荒草,显然是有人定期清扫。

  聂思远沉默地看了那石碑半晌,手掌轻合。

  “打扰了。”

  说完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扛着铁锹挖开了面前的坟,撬开了棺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副细瘦的女子尸骸,已经化为白骨。

  聂思远没封琰那力气抬不出棺材,干脆自己跳了进去,仔仔细细地检查着。

  与他想的不同,棺材之内陪葬之物极少,根本不像是国公府主母的规格,就连尸骨上都残存着不少伤痕,显然是生前遭受过不少毒打和虐待,就连小腿下面脚踝的骨头都是碎裂的,像是陈年旧伤。

  传闻叶青女一舞倾城,直取花魁之名,嫁入公府,如果她是个残废,又怎么可能赢得花魁比赛?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代花魁也是国公夫人的尸骨。

  聂思远心里微惊,突然起了怀疑。

  之前白木子就是搞了套移花接木计策,让所有人都以为死的是他,其实尸体是杜少陵。

  难道叶青女也根本没死,而是找了另外一个人的棺材葬在这里?那真正的叶青女又在哪?

  他小心地将棺材尸骨复原,仿佛从未有人来过,这才回到了城中的胭脂铺去买胭脂。

  胭脂铺的老板见他挑了许久都不满意,有些奇怪:“我们这的胭脂是逍遥城最全的,什么颜色香味的都有,你家小姐到底要买什么样的啊?”

  聂思远将怀里的半盒胭脂递了出来,神色十分地不耐烦。

  “就是这种,她说就是在城里买的,多少钱都可以,您要不然再找找?”

  老板接过盒子,看了看颜色,又闻了闻,最后露出苦笑。

  “我也不瞒你,你这胭脂别说我这没有,就算在其他店铺也根本找不到,不可能是在逍遥城卖的,是不是小姐听错了地方,还是故意地为难我呢?”

  聂思远心里微动,将胭脂收了起来,看着旁边有几盒石榴红的颜色明艳水润,香气浅淡,便买了下来。

  “可能是她听错了吧,我先买这几盒回去用着,再让她问清楚到底是在哪买的。”

  老板见他肯付账,脸上露出喜色。

  “您这胭脂不是凡品,寻常铺子可能找不到,不过沈大少爷的奇货居倒是可能有,不如去他那打听打听。”

  “沈大少爷?那是谁?”

  聂思远奇怪,结果就见胭脂铺的老板脸上露出几分鄙夷:“当然是天下第一富商沈煌乐沈大少爷啊,你怎么连他都没听说过?听说他最近得了个美人,泼辣的很,刚带到逍遥城的私宅,说是想要借这比赛一起调教呢!”

  沈煌乐也来了?还带着美人?

  聂思远笑了,直接找了过去,果然再次看见了那只花里胡哨的孔雀,只是没想到胭脂铺子说的美人竟然是萧晴。

  从他们口中聂思远才知道当初江肆引爆了火药,萧晴身负重伤,勉强逃了出去,正好被沈煌乐救下。

  因为她醒来后就吵着要来争花魁杀了何魁,沈煌乐也没办法,只能把她带到逍遥城,却比他们正好晚了一步,直接错过了初赛。

  因为时间有限,聂思远直接拿出了那盒胭脂递给沈煌乐。

  “你可认得这个?”

  沈煌乐啪地一开扇子,朝着那盒胭脂扇了一下,远远地闻着香气,那副矫揉做作的模样看得萧晴直皱眉头。

  “极品,这可是好东西啊,聂兄是从哪找到的?”

  沈煌乐突然兴奋起来,扇子都摇出了残影。

  聂思远本来也是随意一问,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认识这东西,连忙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这可是千金一盒的极品之物!”

  萧晴目露凶光,低声骂了句什么,一脚就踹在了沈煌乐屁股上。

  “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赶紧说,还在扯什么废话?”

  沈煌乐被她踹了个趔趄,回过头瞪她,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莫名心虚,连忙说道:“这叫媚花奴,是从西域传来的极品胭脂,听说是用蛇女的油膏所制,对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仅可以用在脸上,也可以当做那种物件,销魂蚀骨,早就已经绝迹了,你从哪找到的好东西?”

  聂思远茫然,还没等发问,萧晴已经问了出来。

  “哪种物件?你能不能把话一口气说完?”

  沈煌乐咳了一声,含糊着不肯回应,惹得萧晴大怒,追着他就要暴揍,沈煌乐不会武功,只能狼狈地躲闪。

  比起上次,萧晴身上的行伍气息更重了几分,似乎也更加没有耐心,拽着沈煌乐的领子就要揍人。

  沈煌乐被她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闭着眼睛嘶吼道:“哎呀,就是你上次擦错的那种......”

  话没说完,对方的拳头已经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疼得沈煌乐哀嚎不止,但最后红着眼睛气跑的竟然是萧晴。

  聂思远站在那里,更加茫然了,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

  沈煌乐揉着脸,闷闷道:“这东西虽好,但若碰到雄黄便是穿肠腐骨的剧毒,听说是当年花魁专用,你可别轻易尝试。”

  聂思远还没从刚刚的混乱中回过神,干巴巴地问道:“哪个花魁?”

  “逍遥城哪有什么别的花魁。”

  沈煌乐揉了揉被打痛的脸,神色复杂地看向了萧晴跑远的方向,暗藏关心,满不在乎地说道:“叶青女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