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和所谓的家里人彻底撕破了脸, 方砚知和沈舒年还算是过上了几天闲散悠哉的好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方砚知有些草木皆兵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被人连门带屋直接拆了个干净, 为此沈舒年走到哪儿他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担惊受怕他出什么意外。

  渐渐的, 方砚知发现那些便宜亲戚好像没有为非作歹的心思后, 他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回了肚子里,逐渐变得松弛起来。沈舒年原先还调侃他生得一副老妈子心性, 被方砚知毫不留情地反驳了。

  他一拍桌子, 想把这个形象从沈舒年脑子里彻底扫落出去, 很是不可置信痛心疾首道:“我那是担心你好吧, 你看你这浑身上下无二两肉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如果我不跟着你保护你的话,万一你被人欺负了那可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沈舒年耸了耸肩,对方砚知的话不置可否。虽然他自认为不需要方砚知这样贴身跟随,但是和方砚知待在一起, 沈舒年觉得自己内心总是平静又雀跃的。

  二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气好时便上山踏青采取所需的松脂,一左一右相对而坐干着农活。屋外树上短暂又急促的鸟叫声清脆悦耳, 微风吹得枝叶簌簌响动,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缝隙洒在地上呈现片片碎金, 院子里散养着的鸡一伸一伸脖子迈着模特步,时不时和邻居家前来串门的小黄狗相互打闹。

  方砚知眼睛累了便停下手中活计, 看看远处翠色如碧枝繁叶茂的大树出神, 看着璀璨阳光照射下仿若流晶的片片树叶, 又看向坐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沈舒年,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岁月静好诗情画意的盼望。

  若是无人打扰, 就这样种花养鸡做饭经商卖东西,闲暇之时还能去长安镇上寻个乐子,平日里有沈舒年和阿飞陪着他聊聊天,像小孩子一样追逐打闹斗嘴调笑,倒也颇有归隐之趣。

  思及此处,方砚知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声短促的笑声惹得沈舒年抬起头去看他,脸上挂着一抹明晃晃的笑意道:“什么事情这么有趣?不如也说出来让我听个乐。”

  方砚知摆了摆手,觉得自己心底里那些闲散想法若是对沈舒年宣之于口,未免显得太没志气。他打了个哈哈,没头没尾地跟沈舒年聊了几句,随随便便就想将人糊弄过去。

  见人不愿意说,沈舒年虽然心中仍是好奇,却也不方便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将手上的针线活最后的收尾工作完成,将银针丝线妥善放好,便将缝补好了的衣服递到方砚知身前。

  方砚知不愿意站起身来,坐在椅子上拼命伸长了胳膊去够沈舒年手上的东西,险些重心不稳连人带椅直接趴在地上。慌乱之中他的双臂在空中胡乱摆动,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撑住自己的身体。

  最后还是沈舒年眼疾手快大步向前,一把将方砚知捞了起来,避免了他脸着地的风险。

  方砚知惊魂未定地深呼一口气,安抚性地拍了拍沈舒年扶住自己的胳膊,然后抽出手来,将他缝补好的衣服接了过来。他先是粗略地看了一眼,最后仔细察看一番,对此大为惊奇。

  “没想到你还有缝衣服的手艺呢。”他朝沈舒年挤眉弄眼,边笑边由衷地赞叹道,“沈舒年,你当真是什么都会啊。”

  沈舒年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轻哼出来的一声鼻音却显示出来他对方砚知的赞扬十分地受用。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去,一边缠绕着缝补衣服的边角料,一边满是骄傲之色地宣布道:

  “我会得可多了,就等着你慢慢发现吧。”他将边角料随手塞进离得最近的一个抽屉里,托着下巴看着方砚知,淡淡地说道,“只此一次啊,下次要是再不知轻重地弄破了,别想着我会给你缝。”

  “得令。”方砚知将衣服在膝盖上叠好,对沈舒年的警告不以为意。沈舒年总是这样,虽然嘴上说得不太好听不留情面,可是再有了这样的情况,还是会第一个挺身而出。

  方砚知眼角眉梢都是喜色,轻抚着衣裳布料,没什么缘由地喊着沈舒年的名字。

  “沈舒年?”

  “嗯?”

  “沈舒年。”

  “嗯。”

  “沈舒年。”

  沈舒年收回自己撑着下巴的手,见眼前的人纯属没事找事,便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方砚知的身边。

  他不轻不重地曲指在人脑瓜子上敲了一下,没好气地问道:“烦不烦啊,方砚知。”

  方砚知故作疼痛地抱住自己的脑袋,缩起身子哼哼唧唧地喊痛。沈舒年被他这般不要脸不要皮的表演气笑了,站在一旁看着方大公子仿若幼稚孩童一样撒泼打滚。

  他含着笑意,毫不在乎地道:“我可没下重手,别在这里污蔑我。”

  听到沈舒年这样丝毫不留余地地拆穿了自己这些小把戏,方砚知便也知道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他仍旧坐在椅子上,沈舒年站在他的身边。

  他灵机一动,计上心头便立即实施起来,将自己的半边身子靠在沈舒年的身上,毫不担心这样一个不慎会直接摔了下去。

  方砚知一边盘算着一边慢悠悠地说道:“沈舒年,你这个人真的是一点儿童趣都没有。”

  他装作大方姿态地摸索着拍了拍沈舒年的腰,慷慨地道:“但是咱家沈公子烧得一手好菜,我也就不与你计较这许多了。”

  “你这话说的,听起来好像还是我的荣幸?”沈舒年也不动作,任由方砚知靠着自己。可是方砚知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歪着身子。

  沈舒年实在担心自己会撑不住他,于是拉着方砚知的胳膊让他坐有坐相,双手却扶着他的椅背两侧,低着脑袋去看方砚知。

  方砚知靠在椅背上仰着脑袋,二人目光相接,皆是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左右下午无事,我可以去长安镇上走一趟,买一点你爱吃的东西回来。”

  方砚知笑得弯起了眼睛,眸子里面亮晶晶的,甩着衣服上的抽绳玩,末了才慢悠悠地补充上一句:“鸡我能买个现成的,主要是我这人实在菩萨心肠,不忍动手杀生。”

  沈舒年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将不会杀鸡放血这事说得这般清新脱俗,却也忍住了没有拆穿方砚知这点。他按照方砚知的话头去恭维,唇边洋溢着一抹浅淡的笑容:“方公子宅心仁厚,咱们院子里的鸡都得感谢您的不杀之恩。”

  “上次听周棠那小姑娘说长安镇上新开了一家甜点铺子,据说门庭若市异常火爆。”沈舒年用手指缠着方砚知的头发玩,见发丝在指缝中浮现又溜走,在掌心上传来丝丝酥麻之感。

  他眨了眨眼,把方砚知已经渐渐松垮的头发拆了,重新帮他绾了个头发。木簪稳稳当当地将发丝束起,沈舒年的声音淡淡的,却能从中听出几分欢快来:“方公子要是有心,就给我买上一盒他那里最出名的点心来吧。”

  “得令。”

  方砚知俏皮的语调让沈舒年心上愉悦,二人相视而笑,仿若带着几分傻气。

  午饭过后,日头早已没有先前那般热烈,反而因为初秋而平添几分清爽温和。方砚知午睡小憩了片刻后,便轻手轻脚地整理自己的衣装,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打扰沈舒年的好梦。

  等他收拾完毕推门而出,见邻居家黄狗又来作弄自己院子里面养的这几只鸡,方砚知莫名联想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情境,不由得啼笑皆非。眼瞧着黄狗就要吠叫,方砚知赶忙用手指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蹲下来摸了摸狗头,轻言轻语地试图跟黄狗讲道理:“别叫,有人还在午睡。”

  这黄狗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听到方砚知的话后,居然真的收起了自己的爪子,低着脑袋再无犬吠了。

  方砚知满意地拍了拍黄狗的脑袋,顺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好好地摸了一把,一次性过足了手瘾。他将木门带上,便满怀期待地朝着长安镇上走去了。

  他心底里不断给这次出门采买的订单增删内容,就连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轻快了起来,视线所及之处看哪儿都觉得万物可爱,就连之前一直烦恼的道路不平也变得野趣横生起来。

  这家甜品店不愧为近日里最受欢迎的店铺,方砚知本来以为最多半个时辰就可以买完的东西,最后排队点单收货却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直接从午后暖阳排队到了夕阳西下。

  不过这队倒也值得,方砚知闻着从包装袋里散发出来的阵阵甜腻的糕点香味,想着沈舒年知道自己买了这么多的甜点,到时候一定会高兴。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疾步赶路,想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家中给沈舒年一个惊喜,可是却没想到半路突然出现了个拦路虎,直接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将他堵了个严严实实。

  方砚知脸上洋溢着的欢快笑意在看清楚了来者何人之后渐渐褪去,脸色变得严肃又愤怒起来。面前的不速之客对此熟视无睹,仿若未闻地和他虚伪地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啊,老三。这些天来我们可是想你想念得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