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 方砚知便不打算再与这便宜亲情缘分再做纠缠。他左手牵着沈舒年,右手拉着阿飞,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身前的人, 丝毫没有受到方大暴跳如雷的情绪影响。

  方砚知牵着他们两个人回身朝自己屋子走去, 不再关心便宜亲戚的心态状态, 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我们这里庙小, 容不下你们这些尊大佛。山高水远,好走不送。”

  听到方砚知这样干净利落的话语, 阿飞忍不住回头去瞧了一眼方家一行四人的脸色, 见他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胸膛起伏呼吸急促, 看起来愤怒至极,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回到屋内,方砚知合上木门,将那些喋喋不休的辱骂指责关在门外,不想让屋内的人受到这样的折辱影响。

  阿飞心有余悸地透过窗户去瞧外面情景, 见方大面有愠色心有不甘,甚至还想单枪匹马地直接闯进院子里来,却被身边的方二紧紧拉住。

  他们两兄弟不知道聚在一起说了些什么, 方大面色缓和了些, 不再怒火中烧, 神情却仍旧愤怒。他们几人在屋外骂骂咧咧了几句,见大门紧闭, 方砚知不再搭理他们, 便知此事只能暂缓一段时间, 不能急于一时。

  等到方砚知将头发彻底擦干,不经意间探头去望, 却发现那些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他将毛巾晾了起来,一边收拾屋子一边跟沈舒年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公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父母冲突吧。”

  难得听到沈舒年讲自己家里的事,阿飞也来了兴致,随手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打算安安静静地当个聆听者。沈舒年摇着扇子,一脸高深莫测地道:“非也。”

  “家长里短我听过的可比你们吃过的饭都多,只不过大多都是高门秘辛,不会轻易流传出来惹人笑话罢了。”

  方砚知看他一袭长衫,折扇轻摇,若是脸上再带个小墨镜,活脱脱一副招摇撞骗的标准形象。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一些算命骗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方砚知从身上摸出一些糖块,当着阿飞的面将一块糖直接眼疾手快地塞进了沈舒年的嘴巴里,还不知死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嘴角浮现一抹欢快的笑意:“快收了神通吧,你这副模样,出去扛个神机妙算的招牌都绰绰有余。”

  沈舒年嘴里莫名其妙被塞了块糖,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身旁的始作俑者。他舌尖一卷,糖块化在口中,带来丝丝廉价的甜腻感。可是沈舒年却并不讨厌这股味道,反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顺带将方砚知作弄自己头发的手打了下去。

  “说真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方砚知将剩下的糖放在桌上,对沈舒年的话不为所动,坐在他的旁边,手指绕着手指打转,末了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方砚知试探地问道:“我若是不答应,他们总不能直接登堂入室逼迫我交出银钱来吧。”

  沈舒年略加思索:“倒也不是不可能。”

  方砚知:“……”

  阿飞恰到好处地补上一句话来:“老三,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你家里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但是此番老死不相往来的决裂,日后必定麻烦不断。”

  方砚知面色淡淡的,手上动作却停不下来,又晃晃悠悠地抛着茶杯玩。他垂下眼睛,纤细挺翘的睫毛遮住眼底情绪,让人无法探查出来他心底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他将杯子放在桌上,掀起眼皮,视线从阿飞脸上慢悠悠地移到沈舒年脸上,“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之后不堪其扰,不如从一开始就划清界限,以免夜长梦多。”

  “你是个有主意的。”见方砚知郎心如铁,阿飞也不好再劝他以和为贵。他双手交叠搭在桌上,将自己的下巴压了上去,“老三,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扫兴话。”

  因为姿势原因,阿飞的话语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我希望你日后不要因为今天的举动后悔,但是无论你陷入何种境地,我都会坚定不移地和你站在一起的。”

  听到阿飞这番真情实意表明衷心的话,方砚知略显惊讶地挑起了一边眉毛,有些意外原主和阿飞这样生死不弃的情谊。

  他不知道二人之间有什么渊源故事,只是由衷地觉得能交到阿飞这样一个义气如天的朋友,不管是对原主方三来说,还是对他方砚知来说,都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眼瞧着聊天气氛不可避免地往沉重悲痛的方向走去,方砚知决定力挽狂澜,将话语权重新掌握到自己手上。他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阿飞的小腿,用自己一贯轻松调笑的话语说道:

  “外面堵门的人都走了,你怎么还赖在我这里不走啊?”

  阿飞被他踢得一个激灵,“腾”得一下站起身来,想要跟方砚知好好掰扯掰扯待客之道。方砚知倒是丝毫不怵,反而瞪大了眼睛和阿飞两两相望,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怎么?留在我这里蹭饭啊?我这里可没有你的那一份菜量。”

  “老三!”阿飞这种地地道道的老实人向来经受不住方砚知这样的老狐狸三言两语的挑拨,他指着方砚知的鼻子颤颤巍巍地道,“你怎么还是这样小气巴巴的!”

  方砚知拍了一下他指着自己的手指,嘴角微不可查地翘起弧度:“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

  眼见阿飞马上就要炸毛,方砚知更是乐在其中,却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他从桌上捞了几块糖块,塞在阿飞的手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他的眼神真诚,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马上就到了午饭的点了,你要是再不回去吃饭的话,大娘该要着急了。”

  “哼。”阿飞虽然面上仍旧不太高兴,却也剥开糖衣往自己嘴里扔了一块糖,一边嚼着一边还不忘数落方砚知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他顺手将方砚知清理出来的杂物拿了起来,正好顺路做个顺水人情给他丢出去,转身便要推门出去。手掌刚触及木门,就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回过头来叮嘱方砚知。

  “这几日你们还是同行一段时间,不要落单。我虽然不愿意恶意揣测你的父母亲人,可是如今见他们这般姿态,最后怕是不能善了。”

  他的视线在方砚知和沈舒年脸上来回逡巡,看着面前这两个人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好似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不由得心底一阵发愁。

  那方家老大方家老二皆是依靠力气吃饭,一身精壮肌肉看起来骇人的很,若是两方起了冲突,还不知道方砚知和沈舒年要吃上什么样的亏。

  “防人之心不可无。”阿飞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你们若是单独行动被人堵了,剩下的人还不知道得多着急上火。”

  “知道了。”方砚知故作严肃,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脸上流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来,一双眸子里满是揶揄,“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婆婆妈妈的一面?”

  “方砚知!”

  阿飞第一次这样全头全尾地叫方砚知的名字,没想到自己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一颗真心喂了狗。

  面前的人非但没有丝毫感激,还装模作样地将话头抛回给自己。他从鼻腔里憋出一声怒音,对方砚知怒目而视道:“我真的多余担心你!”

  阿飞拉开木门,将门狠狠一摔,泄愤地砸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院子里的鸡以为自己突遭厄难,全都四散逃开。木门不堪重负地关上又弹开,明晃晃地呈现出来屋外场景。

  方砚知通过门窗看着阿飞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手上还拎着自己收整出来的杂物,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还是沉不住气啊。”

  沈舒年憋着笑站在方砚知的身边,看着阿飞离开的背影,语气悠悠地道:“你那样调笑他,人家若是还能好声好气地和你相处,那才是意外。”

  “我又不是故意的。”方砚知小声嘟囔着,看着阿飞愈行愈远的背影,语气之中似有若无地带着点不太痛快,“只不过看他太过紧张,稍稍用我的可恶来缓和一下他心上的焦急罢了。”

  阿飞已经走远,远方的小路上已经看不到人的身影。方砚知抬头去看路边尽头,眼神飘浮淡漠:“毕竟对他来说,和我互相斗嘴总比让他三番五次地担心我们要好上许多。”

  沈舒年用扇子掩住唇角,笑得仿佛一只偷腥的狐狸:“方砚知,我发现你虽然有时候行迹可恶,临到头来还是有些好心好意的。”

  方砚知眉头一挑,对沈舒年给予自己的评价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他眼球在眼眶中倏地转了一圈,嘴角挂起一抹狡黠的笑来。

  他扶着沈舒年的肩膀将人按在椅子上坐下,垂眼看着沈舒年的头顶,语气听起来有些欠欠的:“既然我们沈公子这样说的话,那我这个可恶的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天的晚饭就让沈公子代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