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魏晋第一美少年>第29章

  入v三合一

  次日独孤珩带上韩琦驾车出行,为着不被人发现,所以他们出门的时候比较早,牛车慢悠悠的出了乌衣巷,转过朱雀桥,朝着建康城南郊而去。

  彼时已至深秋,路旁的野菊开的正盛,或白或黄,或粉或紫,看着清雅非常,与那红的好似胭脂一般的树叶相映成趣。

  秋风一起,飒飒之声拂过树梢花朵,带起阵阵香风,片片芳菲,四散开去,初升的朝阳撒下丝丝缕缕柔和的光芒,落到石子小路上,明明暗暗,十分漂亮。

  但赶路的人却没有心情驻足观赏,因为他们要去的新亭,在建康城外十二里的地方,还有得赶呢。

  而他们要去的地方,虽名为新亭,但却并不单指的一座亭子,而是指的围绕着亭子的一座山岗区域,其三面环山,且紧邻长江,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出,可以说,是天然的壁垒所在地。

  当然,那里临江的岸边,也确实有一座亭子就是了,在前朝时,因为依山傍水,故而多为送别,宴饮,接待宾客之所,以为其乐,到了东晋新立,亦是如此。

  不久后,牛车慢悠悠的沿着小路转进了新亭所在地区,入目所见是一片平台,其上用青石铺地,两旁又点缀花草和长青的松柏。

  而临水边正矗立着一座凉亭,有台阶延伸其上,两侧有些青苔,四角翘起,仿若鸿雁高飞,支撑的柱子虽有些掉漆,但却别有一番古朴意味在其中,一眼看去,端的是清静雅致之所,可堪待客。

  彼时,司马裒早已等在亭前,见是韩琦驾车,便知独孤珩确已应邀前来,一时喜不自胜,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他想亲自扶独孤珩下来,岂料韩琦看出他的意图,故意调整了一下牛车的方向,把对方隔开了。

  然后他自己扶着独孤珩下了车,而独孤珩因为刚才在车厢里,并未掀开帘子,所以也就没有看到这一幕,结果这一下车,就看到司马裒死死的盯着韩琦的模样,还着实有点小迷糊呢。

  “阿裒?这是怎么了?”独孤珩见两人一直对视,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不禁出言问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许久不见韩琦,我觉得他更英武了,尤其是佩上这把剑,看起来更像个侍卫了呢。”

  司马裒笑了笑,他认出了对方腰间佩戴的剑,正是自己昨日送的礼物,加之方才的事,所以他故意如此回答,一语双关的内涵对方。

  “你也觉得很配吧,我昨天一眼就相中这把剑了,觉得和韩琦最为合适,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独孤珩不知他和韩琦之前的事,便也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还当他在夸自己的眼光,还与有荣焉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不是?英雄所见略同呢,”司马裒听他这么说,也附和了一句,只偶尔撇过韩琦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些得意。

  “……”,韩琦心里不舒服,甚至不由自主的把手搭在了剑柄上,只到底也没做什么,而低眉顺眼的跟在独孤珩身旁。

  见他这恭顺的样子,司马裒也没了打趣的兴致,拉着独孤珩便朝着亭中走去,韩琦则是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

  两人进入亭中,跪坐于席上,韩琦见状,也正要上去侍候,可司马裒却突然凑近独孤珩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后者便吩咐他去牛车那边看护就是,不必守着他们。

  外人当面,韩琦不想忤逆自己公子,便也只得听从,回转牛车旁守着,但他的目光一直望着亭中,右手也搭在剑柄处,仿佛时刻警惕着什么。

  但亭中的两人却没有注意这边。

  “你这大老远的把我约来了新亭,还让我支开了韩琦,到底有什么事要说啊,”独孤珩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阿珩,稍安勿躁,这秋季多寒凉,还是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吧,”说着,司马裒便亲自为他斟酒,又把小巧的羽觞送到他面前。

  “咦?这酒竟是热的?”独孤珩一上手就发觉羽觞有些温热,“你在暗袋里又放了什么好东西啊?”他看了看他的袖子。

  “也没什么,只是个手炉,现下却正好温酒呢,”司马裒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还包着绢帛外套的小铜炉朝他晃了晃,随即解开了这其中的奥秘。

  “你可真行啊,人家带手炉都是暖手,你倒好,倒是暖起酒来了,”独孤珩被他逗笑,不禁出言打趣了一句。

  “既然这般爱酒,何不干脆带个红泥小火炉来?温酒岂不更好?”他挑了挑眉。

  “我倒是想呢,但为着这席子和我们的小命儿,我还是觉得应该谨慎些才好。”

  “毕竟,这秋末冬初的,多风少雨,干燥的很,这里又靠近山林,那一个不留神,可就是一场火灾,我可不能冒这个险啊。”

  司马裒也一本正经的开始回答,说的好像挺像那么回事的,然而独孤珩却丝毫不信。

  因为,“听你在那儿胡说八道,这么多年,新亭迎来送往的宾客不知有几何,也没见谁因为待客而引起火灾的,此等言语分明就是为你自己的偷懒开脱,”他有理有据的反驳。

  “那你怎得不提,其他人待客,基本都是选在春夏时节,那时雨多人也多,自然不怕。”

  “哪像我们现在,只孤零零的几个人,若是不小心些,真把新亭点着了,又救不了,那罪过可就大了,”司马裒还振振有辞的为自己分辨呢。

  “是啊,那你为什么非要选这个时节约我出来呢?就像你说的,以往新亭踏青,赏花,送别,都是在春夏时节啊。”

  “如今这样,是何原因呢?嗯?”独孤珩端起羽觞,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随即笑着问他道。

  “那自然是时机到了,再加上,我只愿和阿珩你说这件重要的事,所以才如此的,”司马裒也不忸怩,直言不讳道。

  “到底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还别说,独孤珩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了,“既然我人都来了,那你就快说吧,”他催促道。

  “不急,在说正事之前,我却有别的话要问你,”司马裒却不紧不慢,转而切换到了另一个话题。

  “你问吧,”独孤珩抬了抬手,大方的示意他继续。

  “阿珩,你我今日在新亭对饮,望着这滚滚长江,你想到什么了?”他指着亭前不远处奔流不息的河流,认真询问道。

  “想到日月交替,时光飞逝,然而现在,却仍旧一事无成,纵然青春年少,却没由来的,生出一丝沧桑之感,”独孤珩闻言,也放下了羽觞,由衷的感慨了一句。

  “那再看河对岸呢?你又想到了什么?”司马裒指向了更远的地方。

  “我想到,沦陷的北地,失落的故土,无望的人民,杀戮成性的异族,还有,那离开的风……”,几乎是本能般,独孤珩低声喃喃着。

  随着他的言语,仿佛那烽火四起的神州大地,水深火热的百姓们就像出现在他们眼前一般,他们哭喊,他们祈求,然而这一切都不能阻止高高举起的刀剑和狰狞可怕的狂笑。

  随着屠刀落下,血溅三尺,伴随着燃起的火光,一切生命都戛然而止,唯有枯木焚烧时,产生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还在响,大火之后,一片狼藉,就连风,都不愿在驻留,因为那里唯有血腥和灰烬供给它。

  那独善其身的风,那来去自如的风,不喜欢这些东西,所以它离开了那里,来到了南方,来到了,现在这片土地。

  这里依旧富足祥和,但却并不安稳,不止是朝廷新立,根基不稳,更是外患严重,北方的异族们,依旧在虎视眈眈。

  而留在此地扎下根的风儿们,又可曾想过如何应对这等内忧外患的局面吗?

  这种种话语,独孤珩没有说出口,但司马裒却懂,幼年一起长大的交情,让他们有时候无需交流,只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更何况,有关现下局势的事,他们也谈论假设过许多回了,只是空有一腔热血,但却无处施展罢了。

  “是啊,离开的风,何时才能还家呢?”司马裒也随之感叹了一声,神态间颇有些落寞与悲切。

  “待到将来南北一统,海晏河清,无论是游子,还是离风,自然也都可以一起回家了。”独孤珩见状,知他有感而发,一时伤情,便也抬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出言劝慰道。

  “那如何做到南北一统,海晏河清呢?”司马裒反手握住他的手。

  “圣人云,‘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无论我们有多么远大的抱负,都该踏踏实实专注于现在,并为之不懈努力,这样,才有可能触及梦想中的结果,”独孤珩思虑一瞬后,随即就给出了最中肯,且可行的办法。

  “那阿珩,愿意和我一起为之奋斗吗?”司马裒握紧他的手,“我是说,名正言顺的站在我身边,为我们,为国家,为百姓,做些实事,你愿意吗?”他再三询问。

  “我当然愿意,但……名正言顺,这是什么意思?”独孤珩一时有些茫然。

  “就是这个意思啊,”司马裒笑了笑,随即从案台下拽出了一个双层锦盒,从一层里拿出了一道圣旨递给他。

  独孤珩有些期待,还有些忐忑,但这都没能阻止他接过圣旨并打开,一目十行的看过里面的内容后,简直让他不敢相信。

  “这,这是真的吗?陛下真的让我当你的少傅?”震惊之后便是狂喜,但仍有患得患失之感,于是一遍又一遍朝他确认。

  “自然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就连拜师的束修,我都准备好了,”说着,司马裒打开了锦盒的第二层,从中取出了一捆肉干,共有十条。

  “这是仿的孔子当年收徒所要的束修吧,”看到这十根肉干,独孤珩只一瞬就明了其中的意味。

  “你之好学和勤俭,我确实有所体会,但这与孔子相提并论,我可实在惭愧啊,”独孤珩摇了摇头,他这不是谦虚,而是说的实话。

  “只是一个象征罢了,阿珩何必这么认真呢?”

  “更何况,现下世人所送的拜师束修,比这十条肉干可贵重多了,那些个德不配位,放浪形骸的名士们,不也收的心安理得吗?”司马裒提起这个,便是怒气满满。

  但独孤珩却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对方的怒火不是冲着他,可有些话,他该说还是要说的。

  “阿裒,十条肉干,于你我而言,虽不贵重,但我却能从中知你心诚。”

  “我自认比不得孔子那般圣贤,但比之一般的名士们,还是有真才实学的,所以这个对我来说,并不只是象征,亦是你的真心实意,”他拿着肉干,诚恳又真切的说出了真心话。

  “以及,名正言顺,”他加重语气强调这点。

  “那就是说,你愿意做我的少傅辅佐我了,对不对?”司马裒闻言,瞬间眼前一亮,目光灼灼的看向对方,满是期待和盼望。

  “固所愿,不敢请耳,”独孤珩笑着点了点头,给出了言语和动作的双重肯定。

  “阿珩,阿珩,我,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啊,你能再说一遍吗?我还想听你说愿意。”

  他不止手足无措,甚至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了,但那种喜悦至极的神态是做不得假的。

  “好,我愿意,我愿意,心甘情愿的辅佐你,现下可满足了吗?”独孤珩握了握他的手,依旧笑着问他。

  “满足了,特别满足,有了你,就什么都有了,”司马裒也笑的眉眼弯弯的,这一刻,他是发自内心的舒坦和满足。

  “阿珩,我……”他想说点什么来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但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诶,你现在该叫我什么了?”独孤珩抬起右手食指点了点,一本正经的明示道。

  “呃,该,该叫你……师父?”提起这个,司马裒却也有点小尴尬,“阿珩,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换个叫法?这师父的称呼听起来,怎么感觉你瞬间七老八十了呢?”

  “胡说什么呢?”独孤珩一听,顿时抬手便拍了他额头一下。

  “谁七老八十了,我可风华正茂呢,是世家第一公子,谁敢说我七老八十了?”他板起脸,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

  “所以啊,你也觉得这个称呼是不是不太恰当啊,更何况,我们两个只差六岁,虽说有了师徒名分,但也未必要那么一板一眼的相处嘛,阿珩,你说是吧。”

  见他如此不见外,与他还是那样熟稔,司马裒也就心里有数了,他笑嘻嘻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打着哈哈跟他商量这个问题。

  “但也不能太没规矩了,我们私下里还好,若是出门在外,让人看见了,不免非议,”独孤珩提醒道。

  “可若是要我喊你少傅,又觉得怪生分的,”司马裒皱了皱眉,一时苦恼的很。

  “所以啊,我建议最好是能找一个折中的称呼,你,我,大家都能接受的那种,”独孤珩无语的拍开他的手,随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你觉得什么称呼,你,我,大家都能接受呢?反正我想不出来,”司马裒摊开手,干脆把问题抛了回去,要他自问自答就是了。

  “嗯,西汉的‘礼记·曲礼篇’中曾有记载,言说‘从于先生,不越路而与人言,遭先生于道,趋而进,正立拱手,先生与之言则对,不与之言则趋而退’。”

  “这是说,做学生的,要紧跟在师长身边,不经允许,不越过道路去跟别人交谈,在路上碰见师长了,要快步上前,拱手见礼,师长与自己交谈,那就积极配合,师长不与自己讲话,那便识趣的退下。”

  “虽然这些言论都是几百年前的了,并不一定适合现在,但我觉得,这其中的称呼,倒是可以借来用用,”独孤珩想了想,随即引经据典一通,然后说到了重点。

  “你是说,要我唤你……先生?”司马裒迟疑了一下。

  “怎么?不可吗?我倒觉得挺好的,”独孤珩掰着手指头跟他细数这里面的优点。

  “一来呢,这个称呼能表明你我乃师徒身份,于外人面前亦不会太失礼。”

  “二来呢,它天然便带着一股亲近,不似官方所言‘少傅’那般死板。”

  “至于这三来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估摸着,你我应该都能接受,而且也不显生分,你觉得如何?”末了,他还询问司马裒的意见呢。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挺好的啊,”司马裒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先生,先生,小先生?”他念叨了几遍,到后来越发觉得朗朗上口,笑嘻嘻的冲着独孤珩呼唤起来。

  “阿珩是我的小先生,小先生,小先生,小先生……”他不停的重复个没完,且越说越笑的开心,也不知在乐些什么。

  “先生就先生,为何你还要加个小字?”其他的也就罢了,但有一点,独孤珩实在不明白。

  “因为阿珩风光正茂,跟那些师父们都不同,我加这一个‘小’字,自是体现你我的亲近,还有就是,与众不同,”司马裒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

  “又来了,又开始满口胡诌了,你啊你,真跟长不大的小孩一样,唉,”见他这煞有其事的样子,独孤珩也甚是无奈,但言语间却没有什么苛责,只觉无尽的宠溺在其中。

  “不是吧,阿珩,我才认你当先生,你这就摆上先生的谱了?”司马裒啧啧称奇。

  “什么叫摆谱啊,我这是为人师表,应当应分的,”独孤珩挺了挺腰,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好好好,都听你的就是了,我的,小先生,”他口中说着纵容,但却故意拉长了声音,带着无尽调侃的意味。

  “好你个不肖学徒,竟敢打趣自己的师长?看我不给你个教训,让你长长记性?”独孤珩板起脸来,起身就要朝他扑过去。

  他对自己的新身份带入的特别快,但从言语间,却还是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以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亲昵,又见他这幅急冲冲过来的模样,更是与之前别无二致。

  司马裒见状,彻底心安了。

  独孤珩还是那个独孤珩,不过现在不同的是,他独属于自己了,因为这层师徒身份,他比其他任何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离他都更近了。

  而这一点,只要想想,都让他心花怒放,更何况是见到对方朝他扑过来,他干脆没有躲,直接将他接住了。

  两人于席上玩闹了一会儿,司马裒还趁机向他索要了腰间的玉佩,就是刻着珩字的羊脂玉佩,跟了独孤珩好些年的那块。

  玉有灵气,玉有精魂,玉更与独孤珩有感情,若是旁人索要,他是断断不肯的。

  但是司马裒不一样,如今他们又为师徒,今日又收了拜师礼,合该给对方回礼的,于是,几乎没怎么犹豫,他便将这玉佩解下,给了司马裒。

  待到日头升高,暖洋洋的晒着,今日起的太早,独孤珩就不免有些困倦,他倒也不客气,直接拿司马裒当靠枕,就那么睡过去了,还美名其曰,‘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司马裒听他这强词夺理,不仅不生气,反而还觉得挺可爱的,乖乖的让他倚靠不说,还贴心的把一旁自己的披风拿过来给他盖上,秋日里多风,便是日头上来,也马虎不得。

  而当他刚给对方盖好披风,听到有脚步声临近,抬头一看,便见韩琦也拿着披风过来了,但见他已然做好防护,自己公子也睡过去了,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

  司马裒见状,也知道他是怕吵醒独孤珩,他便也没说话,只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动作间,还特意把那块刻着珩字的羊脂白玉露了出来,拿在手里抚摸,神情中,颇为得意。

  韩琦知道,对方这是在向自己炫耀,之前他向自己索要此物没能得到,如今却是他公子亲手把这玉送给了对方,误打误撞,竟然应了当初那个雨夜中他赌气说出的话语。

  想到这里,韩琦心里更堵了,但他随即就把手搭在了自己挂在腰侧的剑柄上,也同样抬了抬下巴,回望对方,那意思也很明显了,他也有独孤珩送的东西,而且还是拿对方的礼物转送的。

  司马裒见状,也是心里气的慌,现下两人算是都达到目的了,给对方添堵。

  好在这互相对峙的时辰并没有太久,独孤珩没一会儿就醒了,两相说了会儿话,便一同结伴回了建康城,只是这次司马裒却是与独孤珩同乘一匹马赶路的,而韩琦则在后面架着牛车跟着。

  御马奔腾于山间小路,微风拂过面颊,那种风驰电掣,不顾一切的感觉,真是给独孤珩带来别样的体验。

  他不是不会骑马,也不是没骑过马,只是与人同乘一骑,这还是头一回,加之司马裒艺高人胆大,带着他还敢驱马儿跑的那样快,更是让独孤珩感觉心胸开阔,有往日没有的畅快。

  两人策马奔腾跑了好一段,临近建康城这才缓下速度,也算是等等韩琦,期间更是有许多话要说,待到韩琦赶上来的时候,便见他们已经下了马,在路上说话,眉眼间皆是笑意,可见是开心的。

  韩琦没去打扰,只默默的等他们结束谈话,不久后,三人在建康城外分开,韩琦带独孤珩返回乌衣巷,而司马裒也回了自己的府邸。

  独孤珩心情很好,尤其是拿着那个双层锦盒的时候,上面放的是圣旨,下面放的是肉干,无论哪一个,都是他和司马裒是师徒的坚实左证。

  有了这个身份,他就等于有了可以施展所学的机会,再加上辅佐的还是一直看好的人,那他自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而王羲之那边,王导和王敦也与郗鉴达成了一致,他们决定先把两家的婚事彻底定下,等先给王羲之谋个官位,出去历练两年,作为政治资本,将来前程可期,也正好回来成亲,算是喜上加喜。

  王羲之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说实在的,他也想先做一番事业出来,然后再风风光光的迎娶妻子,所以他接受良好,甚至还颇有些信心满满。

  尤其是当他知道,独孤珩也会和他一起出发,并同时去封地辅佐二皇子司马裒的时候,那就更加喜不自胜了。

  他们三个本来就交好,如今又成为了天然的政治团队,关系自然更近一步。

  而惊喜还在后面,因为司马裒加封为琅琊王,所以原来他的封地也随之扩大,这一次甚至将会稽城也囊括在内。

  会稽,为东南沿海之重镇,从前朝时,便是极其重要的城池兼港口,其繁华和风景更是不亚于苏州,杭州,可谓是一等一的好地方了。

  而这还不是最让王羲之高兴的,让他最高兴的,是因为他家在衣冠南渡之后,就定居在了会稽山阴。

  幼时只是因为要学书法,这才来了建康多年,寄居在两位叔父这里,也因此和独孤珩一起长大,玩的很好。

  而现在,年后他们出发要去的地方,也正是会稽,换句话说就是,王羲之等于是要还家了,那他哪有不高兴的?

  自从得了消息,那是兴奋的一连几天都睡不着,独孤珩也知道他这是将要归家,心里高兴,便也随着他,顺着他。

  不过独孤珩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如今他既然做了司马裒的少傅,是他的师长了,那么,也合该为他筹谋。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几个冬月,他更是用功读书,又向二舅舅王导请教各种处理政务的诀窍。

  而王导也知道自家宝贝快要出门了,是该接触一些事情,所以他也是倾囊相授,尤其是对会稽内部的情况,特地为之分析。

  又是一个冬日,白雪纷纷,飘飘荡荡,落在乌衣巷的屋檐之上,仿佛敷上一层雪粉,院中除了松柏红梅,其他树木的叶子已然尽数落尽,本来光秃秃的,看着有些稀疏凄清。

  但这白雪却为其换上了新装,雪色压枝头,凝冻成霜,阳光穿过时,折射出彩色的光芒,地上亦是一片白茫茫的。

  但院中道路早有下人清扫出来,偶尔也有些不怕冷的鸟雀,落在檐下树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也算为这寒冷的冬日,添上几分生气。

  今天日头尚好,王导休沐,便唤来了独孤珩,继续与他分说会稽的形势,当然,王敦也休沐,只是这文人间的弯弯绕,他玩不转,也不精通,便也就没有来凑热闹。

  故而这次书房里,也只有王导和独孤珩相对而坐,桌上则放着许多书籍与写满字的纸张,皆是与会稽有关的。

  “珩儿,这些都是会稽当地有名的世家大族,待到你和羲之去了那边之后,不免要跟他们打交道,提前了解一下也好做到心里有数,应对起来亦能游刃有余,”王导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这些东西,并跟他说明情况。

  “这么多,都需要仔细记住吗?”看着面前这一堆书和许多迭的纸张,独孤珩一时有点犯难。

  “倒也不用,大致翻一翻就行了,不过有三个家族,你必须要清楚,”王导提醒他。

  “是哪三个家族?”独孤珩来了兴趣。

  “分别是,余姚虞氏,山阴贺氏,山阴孔氏,这三家都是会稽本地的世家大族,颇具影响力,尤其是余姚虞氏,你要特别注意。”王导专注点了其中一家。

  “昔年着名的文学大家,左思,着那‘吴都赋’时,其中有一句‘虞魏之昆,顾陆之裔’,描述的便是东吴政权中的大家族。”

  “而这“虞魏之昆”中的虞,指的便是会稽士族中的余姚虞氏,乃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本地豪强。”

  “待你到了会稽,势必要跟他家打交道的,如今合该了解一下虞家的情况,”王导与他细细分说其中的内情。

  “这样啊,”独孤珩只听听就觉得麻烦,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他家如今的主事之人,乃是虞潭,此人素来与我琅琊王氏交好,与我之私交也很是不错。”

  “届时我书信一封交代于他,想来你去了,他必会照应的,”王导见状,就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忙开口宽慰。

  “舅舅,那我去了,该如何称呼对方呢?”独孤珩一听顿觉轻松不少,随即询问起自己该用何等身份应对这位虞氏的家主。

  “说起来,他还比我大上几岁,我们两家关系又好,这样,私下里你称他一声伯父,也是使得的,”王导思虑了一下后,给出了中肯的建议。

  “嗯,我知道了,”独孤珩点了点头,但他还有疑问。

  “舅舅,可我还有一事不明,自衣冠南渡以来,我们琅琊王氏也有分支在会稽,便是本家,也有诸多园林田亩驻于此地。”

  “不提别的,单看羲之他家所在的山阴,便有我们许多族人生活,难道我们的影响力还不如这余姚虞氏吗?”他真真切切的不太明白。

  “珩儿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这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啊,”王导闻言,不禁感叹了一声。

  他能问出这话,王导其实很欣慰,因为这代表着他发现了其中的奥妙。

  若是换了外人问,那王导指定不会说实话,可现下是自家的心肝宝贝有疑惑,那他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虽说我们琅琊王氏和独孤家都是大晋首屈一指的世家领袖,但在会稽本地,我们两家的话,可未必有余姚虞氏有用啊。”

  “不提我们琅琊王氏的本家远离会稽,那里只有我们的分支,影响力不足,就说独孤家,也只有你一根独苗,对会稽的威慑与掌控,更是可有可无。”

  “更何况,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自然我们两家的影响力,在会稽,也就不如他家。”

  “不过也没什么大的妨碍,他家在会稽再怎么风光,也决计不敢冒犯我们两家的,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你到了那里与他家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王导把其中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细细讲给他听。

  “原来是这样啊,”独孤珩若有所思,总算明白过来了。

  “对了,说起家族分支,你们这次去会稽,大可以先去羲之家里,如今他的兄长,籍之,刚新婚不久,正赋闲在家,我本想着为他谋一个职位,要他去安成做太守。”

  “不过明年你们要到会稽,也需得有人接应,嗯,这样吧,将他的职位调一下,干脆就在会稽本地做官,也方便来日处理各种事务,你觉得怎么样?”王导挑了挑眉,询问他的看法。

  “那自然再好不过了,羲之若是知道了,定然喜不自胜的,”他考虑的如此周全,独孤珩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这些日子一提到回家,他便高兴的什么似的,可见是想念的紧,”他还提到了王羲之的近来状态。

  “唉,游子出门在外,哪有不想家的?”王导也理解。

  “但我还是要多说两句,珩儿,此次前往会稽,你切记要督促羲之,不可荒废了学业,以致多年苦练付之东流啊,”他又提醒了一句。

  “放心吧,舅舅,羲之虽爱贪玩,但大的事情上,是从来不犯胡涂的,他明白轻重缓急,也分得清孰是孰非。”

  独孤珩却并不怎么担忧,因为他清楚自家表弟的秉性,并给予极高的肯定。

  “那就好,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才是家族的未来,我不得不多嘱咐两句,珩儿,你可莫要嫌弃舅舅唠叨啊,”王导感叹了一声。

  “怎么会的?舅舅的良苦用心,我和羲之都明白的,”独孤珩笑了笑,随之点头肯定对方的行为。

  “那你可知道,这次你成为二殿下的少傅,对我们两个家族来说,意味着什么吗?”王导随之切换了话题,一脸正色的询问着。

  刚才已经过了温情脉脉的时刻,现下谈论的,就该是实打实的利益问题了。

  “意味着,我们有了新的退路?”独孤珩思虑一瞬,就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不是退路,是选择,而且无论是现在这个选择,还是之前那个选择,其决定权都在我们自己手里,”王导却摇了摇头,随即纠正道。

  “可这天下,难道不是……陛下说了算吗?”独孤珩有些迟疑,“将来的继承人是谁,不都该由陛下……一言以决之吗?”

  他的心思还很单纯,如今说出这话,真的是天真中透着一丝愚蠢。

  如果是别人敢这么跟王导说,百分百会得到鄙视,但现在是自家宝贝对他说,他却觉得这是赤子之心未泯,实在难能可贵。

  “珩儿,对于当今陛下,你怎么看?”王导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

  “他很好啊,陛下登基以来非常勤勉,解决了不少国家大事,是个好皇帝,而且他也待我很好,是个亲切的长辈,我很敬重他的,”独孤珩想了想后,随即告诉他自己最直观的感受。

  “是吗?可一个好皇帝,一个好长辈,是撑不起整个国家的,他也没办法对每个人都像对你这样好。”

  “于国,除了陛下,还需要许多官员与之相互配合,才能维持国家的正常运转,于家,众多的子侄辈中,也只有你特别受他的偏爱,便是太子也要退后一席之地。”

  “所以说,无论是做皇帝,还是做长辈,陛下都不可能一碗水端平,他总有许多情况要考虑,平常的小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将来君位交替的大事呢?”

  “而若真到了那一天,那么我们这些官员,尤其是支持他的官员们的想法,就非常重要了。”

  王导仔仔细细的为他剖析这里面的弯弯绕,把每一个结都替他解开,就是要他明白一个道理。

  这天下,不是皇帝一人之天下,而是他们世家和皇室共治的天下,且世家所占的比重还要比皇室大,甚至能左右王朝继承人的废立。

  然而这样深刻且不能宣之于口的话,现在年轻的独孤珩还并不能彻底的理解,不过隐约间他也能摸到边界,知道自己的倚仗是什么,也知道该为什么而奋斗。

  只是现下未经世事磨炼,他不能深刻的体会,故而听完王导这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后,稍有茫然。

  不过王导也没有指望一下子就能把自家未经历过风吹雨打的孩子,变成在朝堂上游刃有余的政治好手,毕竟,旁人说的再多,也不如自己亲身经历一遍。

  有鉴于此,王导也不着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依旧尽心尽力的教导着对方,独孤珩呢,也认真跟他学。

  很快,寒冷的冬月,就在这样枯燥且充实的日子中悄然流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