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来报名的人，天都已经黑透了。
采药和加工两个生产小组一共收了八十人，具体的工作还要宋禹衡再培训。明天起，他就要忙活这件事。
沈棠没有跟着大家离开，但也没进屋。
方才那婶子的话，虽然是玩笑但难保有心人，他要跟宋禹衡进去怕是要招流言。
“说吧。”
宋禹衡没敢再隐瞒，一股脑就都说了。
沈棠猜到他是跟人起冲突了，没想到竟是因自己的事去打了王向前。
“还有其他的伤吗？”
宋禹衡迟疑了一下，在沈棠审视的目光中还是老实拉起了袖子。
昨晚就止血的伤口，经过他一天的活动，不知何时又崩裂了。衣料黏在伤口上，饶是他尽量小心，也扯得鲜血直流。
沈棠的脸色都变了。
宋禹衡知道坏事儿了，不安的叫了声“四哥”。
沈棠深吸了口气，压着火气，凑近看了眼。
伤口很长，血肉模糊。
沈棠沉声问：“王向前划的？”
宋禹衡抬了抬胳膊，方便他看的清楚，小声的说：“不是，我自己不小心……”
沈棠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可宋禹衡眼神怯怯，巴巴望着自己，让他又一句重话都说不出。
“疼吗？”
宋禹衡摇头。他受过比这重多了伤，都没觉得多疼。
沈棠很想抱抱他，但不行。语气就更柔了：“好好包扎，别再裂开了。别让我担心，好吗？”
宋禹衡乖乖应承。
沈棠指尖摩挲着他手臂上的肌肤，深深的看了眼伤口，道：“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最近会很辛苦，累了就休息，建强都十岁了，能扛事儿了。”
“好。”
“那，我走了。”
在宋禹衡依依不舍的眼神中，沈棠转身离开。
因为重新分生产小组的事，各家炊烟才刚升起，路上还有打闹的小孩。
月光很亮。
沈棠一路回去跟人打招呼还是笑着的，关上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冷了下去。
王向前，苏云舒……
从前他们蹦跶，除了烦人，也没真做出什么，沈棠懒得跟他们计较。但这似乎让他们有了无须收敛的错觉。
沈棠脑中思绪转了一圈，倒在床上。
宋禹衡方才的眼神让他看的心疼。
药材加工厂建起来，即便以后时局再变，也能给红旗大队一份安稳，往后他也能放心的走出去。
想要跟小衡牵手走在阳光下风险太大，但至少，他们能去一个没有这么多禁锢，没有这么多人熟知的地方，在属于他们的避风港放肆的拥抱，接吻。
沈棠将唇贴在掌心紧攥的手表上，呢喃道：“快了，小衡，再等等。”
第二日，红旗大队热闹了起来。
各生产小组都动了起来。峪河滩，沈广亮带着众人按照沈棠的图纸，挖下了第一铲土。
镇上和县里的卫生院先后派人来手药材。
卫生室的院子里，建强和凤霞教导加工小组的人药材的炮制工序，而采药小组的人在宋禹衡简单培训后上了后山。
沈棠指挥着众人将药材搬上车斗。
“药材加工厂真的建起来了？”
县医院来收购药材的医生之前听沈棠说了建药材加工厂的事，还以为至少要到明年开春了，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来的路上就见到一群人在荒滩上平地呢，看占地的位置，也就有建厂了。
沈棠点头，借机推销：“到时候你们有需要就直接过来拿。如果可以，也帮忙给其他各县各市宣传宣传。”
“那是肯定，就怕到时候你们供不上。”
黄芪、党参之类的药材，各地需求量不少。红旗大队只靠上山采集恐怕不能长久。
“明年开春会划出区域专门种植药材，供应的事情完全不用担心。”
真的不成，沈棠也能发动周边其他的大队一起加入。
这些方面，他在计划书中都详细的考虑到了，否则季桓也不会答应的那样干脆。
“好，那就期待医院能跟你们长久的合作了。”
医院四处奔波收药也辛苦，还总收不到品质高的，有了药材加工厂，他们能省事很多。
送走了医院的人，沈棠折身回了卫生室。
宋禹衡见他进来，将放在炉子上的茶缸递过去。里面是加了甘草的姜茶，温补。他早上熬了一大锅，采药小队的人都喝了才上的山。
沈棠接过茶缸，道：“伤口，我看看。”
宋禹衡撩起袖子给他看涂药包扎过的手臂，邀功般说：“我晚上就处理了，早上还换药重新包了。”
手上的挫伤今天看着又红又紫，他也一起包了。
沈棠满意一笑。
碍于院子里有很多人，他准备摸头的动作只能收了。
“文英？”
知青所的两个女知青文英和胡小玲也加入了加工小队。
胡小玲等了片刻，也不见文英动作，小声提醒了一句。
文英回神，忙低下头，脸颊却红了起来。
沈棠刚才的笑，跟平日里的好像都不一样。就……看得人脸红心跳。
下工后，沈棠跟众人一起走了。
宋禹衡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算了，四哥这么忙。忘了就忘了吧。
后山上白天都是采药小组的人，宋禹衡只能晚上背着给两个老人的冬装上山。
周望生和楚居衍白天打草的时候，就察觉后山上多了很多人。看样子是在采药。
听宋禹衡说了建药材加工厂的事情，都替红旗大队高兴。
“这后山可是块宝地，福泽一方不是问题。”
两人试了宋禹衡带来的冬装，很合适。后山来往的人多了，他们也得小心一些。衣服，吃食都压到床底下的箱子里，再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堆上做遮挡。
“后山来往的人多了，你就少上来。明儿个你生日，今晚也提前过了。你忙到这么晚还没吃饭吧，正好吃碗长寿面。”
楚居衍听周望生这么说，便站起身，取了面和了。都九点了，他们早吃过了，但也陪着宋禹衡吃了两口长寿面。
“十九了，是个大小伙子了。爷爷没别的期望，只愿你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周望生一双皱巴的手摸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宋禹衡，眼中晶莹闪过。
此前七年，他都缺席了宋禹衡的生日，错过宋禹衡的成长，再见就长这么大了。他欣慰也心疼。
楚居衍将一个透亮的玉质平安扣递给宋禹衡。
“别的东西都没了，只留下了这个。这是当年我入门，师父送的见面礼。转眼五十多年就过去了。”
平安扣代表的含义太重要，宋禹衡不能收。
楚居衍看着光滑的平安扣神情怅惘，半晌叹了口气道：“收着吧。人早都面目全非，还留着物件有啥用。”
宋禹衡攥着温热的平安扣下了山。
刚推开院门进去，他就察觉有生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