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上，崔亭并没有给自己按摩，就连安眠药也只是拿进来随手扔进了抽屉里，就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态度。
既然想做朋友那就只做朋友好了，他乐意满足楚夏的愿望。
“崔亭。”楚夏低低叫了声。
“嗯？”他装作不懂楚夏的意思。
楚夏默了默，最后：“没什么，早点休息，晚安。”
说完还体贴的为崔亭关上房门。
有点解气，可心里还是烦闷，就连手心里身体乳所带来的黏腻感都难受，崔亭面无表情的从床头扯了张湿纸巾，胡乱地擦了扔进垃圾桶里。
连看电影的心情也没有了，干脆直接关了灯睡觉。
没有吃药，这两天混乱的作息时间让他很不舒服，不同于以前夜晚的清醒，浑身疲惫，大脑却又不受控制的乱想。
楼下的夜市摊正是热闹时刻，隔音的窗户也有疏漏，崔亭听着隐约传进屋里的声音，意识漂浮。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逐渐趋于安静，崔亭侧身躺在床上，清醒与睡意杂糅在一起，分不清大脑更偏向于哪一种。
直到他敏锐地听见隔壁房间微不可闻的开门声，脚步声，最后停在自己房门前。
那点虚无缥缈的睡意彻底消失。
外面的人似乎还在犹豫，直到崔亭快要以为他已经在自己没有听见的时候回房间了，房门突然有轻微响动。
是楚夏开门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就像没有穿拖鞋那样。
房间昏暗，楚夏连安静“睡着”的崔亭的脸都看不清，小心的坐下来，轻轻牵住他那只放在身侧的手。
楚夏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很不对劲，但他现在只是很想崔亭，很想和他待在一起。
他没有办法去怪崔亭说出那样的话，分明所有的都是自己开头，无论是再次遇见，还是顺从卢文，不顾崔亭的感受搬进来。
再到这几天强行让崔亭接受自己对他所做的一切。
之后又因为自己的害怕，自顾自的说了只做朋友这种话。
竟然还在奢望崔亭会像以前一样，再三询问自己是不是喜欢男生，主动的把自己的感情拥入怀中，怎么想都觉得自私。
“怎么办。”他借着路灯透进来的光，看着崔亭低声，“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听上去比楼下的流浪汉还要可怜。
崔亭连呼吸都暂停了一瞬，又怕被楚夏发现，刻意放缓，装作睡熟的样子。
随后他感觉到了自己耳朵被轻微的碰了下，就像很多年前，两个人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那样，只是今夜他的耳朵并不发热，而楚夏的指尖依旧冰冷。
在这个刚入秋的天气。
“好梦。”
身边人出去了，轻轻地关上门，这个房间再次只剩下崔亭一个人的呼吸。
睡意彻底被驱散，他又等了几分钟，才睁眼看着屋顶。
一夜无眠，第二天他特意等着楚夏上班后才出房间。
厨房里依旧温着早餐，还有做好的菜，正常得让崔亭开始怀疑昨晚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
心里静不下来，他甚至去拿了帕子，把屋子里所有能擦的东西都擦了一遍，除了楚夏那间屋子，尽管房门没有关，崔亭也没有进去。
最后在自己房间里，从柜子里看见了装着相机的包。
犹豫着拿出来，拿在手上感觉有些陌生，镜头是崔亭以前最喜欢的，但已经闲置了几乎快有半年。
生疏得将镜头与机身装好，崔亭垂头看着，莫名有些想试试。
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最后打算出门看看。
很少一个人在这个时间出门，带着早秋冷意的空气，让裸露在外的手臂有些凉意，崔亭看着连旁边散步的老年人都还穿着短袖，默默打消了自己回去加件外套的想法。
明明近在咫尺，崔亭回来几乎有一个月了，到现在才发现后街两侧的银杏已经黄完了叶子，金黄一片，这样的场景一直要持续到十二月，等突如其来的一场冷风一吹，就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
崔亭在几分钟之内已经想到了这条街两个月后的样子，心里微动，想拍下一张照片，可手指碰到挂在胸前的相机又收了回来。
很勉强。
大概是他在这里坐得太久了，又是位坐在轮椅上，带着相机的，路边人自然而然的把崔亭当成一位出来游玩的残疾摄影师。
“您好，请问能帮我们拍张照吗？”一位女生小跑着过来，很热情。
她不是本地口音，像是从外地来玩的，身后还有几位一起的同伴，期盼的看着这边。
崔亭原本想拒绝，但看着对方的表情说不出来那样的话，最后只能点头。
女生惊喜：“谢谢！”
她们很有自己的想法，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会儿，就有了自己想要拍照的姿势，崔亭也乐于她们这样，只等着这群姑娘商量好。
关于专业上的参数，布局分割，这些在书本上都有死板的分类，就算崔亭没有以前那样的灵气，仅仅靠着这些也能让她们满意，只是自己看着很难受。
“哇，太好了。”
“比我们自己拍的好多了啊。”
“好歹人家也是专业的。”
“能不能交换个联系方式。”女生脸上微红，这样帅气、颓废的年轻摄影师，就算是个残疾人也同样吸引人，“也方便你把这张照片发给我们。”
她找了个崔亭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女生开心笑着和自己的同伴汇合，小声的笑闹，偶尔也传来几声调侃。
临近中午，街上人开始增多，许多人也开始拿起手机，或是相机开始拍摄这满街的银杏。
崔亭不想在人这么多的地方，操作着轮椅打算离开这里。
这条街道很长，想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不算难事，崔亭在一条小巷口停下，小巷进去是公园，那边的吸引了很多人，相较而言，这边几乎没有行人经过。
崔亭看着一路的黄叶，还是抬了手，举起相机，从取景框中看这样的景色，想要留住，却又不是心中想要的那样。
没有人，也就没有什么压力，放松的围绕街景看了圈，最后能让他按下快门的角度，也就只有那么一两张。
正举着相机正对前方，小小的镜框中出现了个熟悉的人影。
楚夏正从对面走来，在银杏下，从树影间斜投下来的阳光落在地上，而在楚夏经过的那一瞬间，洒满了他全身，像是在发光。
还没等崔亭脑子反应过来，手指已经自己按下了快门。
楚夏远远的看着轮椅上的人，只觉得熟悉，却又记得崔亭不喜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而不敢确认。
等到走近了，看见对方的脸才微惊讶。
“出来拍照吗？”楚夏注意到他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嗯。”崔亭还不习惯被熟悉的人看到自己拿起相机的样子，像是紧张地松开手，“你出来办事情？”
这个时间楚夏应该在医院上班才对。
楚夏解释：“回来那点东西，等下午上班再去。你要回去了吗？”
崔亭想起来昨晚，安静了下，还是点头：“走吧。”
他自觉地扶住轮椅，崔亭见他这样，干脆也放了手，由着楚夏推着自己往前走。
这个季节的阳光很舒服。
崔亭稍微眯了眯眼：“你今天怎么没开车。”
“限号了。”楚夏说，“早上也是打车去的医院，中午想着时间还早，就慢慢走回来。”
所以才遇见了路上的你。楚夏在心里默默补充。
两人一起回了家，早上已经准备了菜，楚夏回来又去冰箱翻找了几样东西，去厨房给崔亭做了盘烧排骨。
家里的油烟味混入楼上、楼下的炒菜声中，分明以前卢文来时也是这样，可偏生厨房里是楚夏。
就好像真正的一家人，并不是什么普通朋友这样的室友关系。
崔亭正在把相机里的照片导进电脑里，稍微修一下，要把那几个女孩子的照片发给她们。
可他看见了一时手快给楚夏拍的那张，但也必须承认，这是今天一上午最让崔亭满意的一张。
把楚夏留在了阳光里。
“崔亭。”楚夏敲了下门，“可以吃饭了，吃了饭再忙吧。”
电脑屏幕上明晃晃的显示着楚夏的照片，崔亭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发呆的，听到楚夏的声音连忙慌张点了缩小图片。
他强装镇定：“知道了，马上就来。”
不知道楚夏有没有看见，一顿饭吃下来崔亭都没有看楚夏一眼，生怕他问自己为什么拍了他，可又想到这个人只有趁自己睡着了才敢说那些话，估计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
“你……”楚夏停顿了下，“昨晚没睡好吗？”
休息好过几次的崔亭，脸色的气色已经好了些，再次一夜未睡，眼下就已经又出现深色，在苍白的脸上很明显。
崔亭抬眼看他，只看到楚夏眼下也是难以忽略的乌青，还有些忐忑，估计是担心昨晚自己悄悄进入他房间的事情被知道。
毕竟那样的做法是真的很变态。
“还好。”崔亭瞒着他，“就是做了一晚上梦。”
楚夏嗯了声，不怎么有胃口，从昨晚就开始心里不太舒服，今早去医院，师姐看见他的脸色都吓了一跳。
他时不时看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崔亭。
这样的目光，崔亭想忽视都没有办法，又忍了忍，最后还是放下筷子，抬眼看着他：“有话说？”
楚夏还是没有变，就算在外人面前游刃有余，可在这种时候还是如同当年高中的那个少年，小心谨慎，从来不敢把自己真正想要的说出来。
毕竟他的想法，在父母家里根本不重要。
楚夏没想到崔亭会这么直接，呆愣愣的看着他：“我……”
崔亭很有耐心，或者是说因为在他身上看见了十七岁楚夏的影子，也狠不下心去催促。
说什么呢？说自己还是喜欢他。
楚夏手指微微蜷缩，垂眼不敢和崔亭对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崔亭的耐心终究被二十五岁的楚夏打败。
“想好再说吧。”他开口，似乎知道楚夏想说些什么，“先吃饭。”
楚夏听话地闭了嘴，连带着眼神也低沉下去。
崔亭现在很心狠，若无其事的吃饭，装作没有感受到楚夏现在的心情。
他要发了气才能原谅这个人。
等吃了饭，楚夏依旧没有让崔亭洗碗，自己收拾了碗筷进厨房里。留下崔亭一个人在客厅，之后又听见他慢慢移动到房间里。
今天上午他又去见了康复科的医生，简单的交流了下崔亭现在的情况，最后还是得到个不能放弃的结论。
尤其是人为锻炼腿部肌肉，担心以后脊髓神经恢复后，本身肌肉无法承受力量。
收拾完厨房，擦干净双手，他去了崔亭门前。
“崔亭。”楚夏叫他。
“嗯？”崔亭正在修图，听见身后的声音，微微侧头，表示自己在听。
“今天陈哥给我打电话，让我提醒你记得用那个辅助器锻炼。”
崔亭按着鼠标的手顿住，微微皱眉：“知道了。”
可丝毫没有要行动的样子。
楚夏在这件事上比刚才更坚持，他等了会儿，又开口：“陈哥还想看看。”
一阵沉默，楚夏站在原地，等着崔亭。
过了几分钟，他如愿看到崔亭松开鼠标，磨蹭着往后退，再操作着轮椅转身，满脸的不情愿，连紧抿的嘴角都写着抗拒。
陈内东的名字很有用，楚夏一直都知道，可也不可避免的，没有任何理由的有些吃醋。
崔亭没有用过这种仪器，类似于轮椅，又拥有许多绑带，只能依靠楚夏的帮助。
“试试？”楚夏蹲在崔亭身前，再次谨慎地检查了他身上的所有绑带，开口。
崔亭有些难以言说的紧张，抬眼看了眼楚夏，看见他眼中类似于鼓励的眼神，才犹豫着按下了手边的按钮。
椅座慢慢升起，靠着机器的帮助，崔亭逐渐变成站立姿势，直到可以不用抬头，就能看清楚夏的脸。
但是很不舒服，因为双腿无力而不断的下跌，又被绑带生生托住。
崔亭紧握着扶手的手指泛白，心理的难受远远大于身上，很难堪：“可以了，我、我不想再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