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这边的亲戚大多都是怀城本地人，平时逢年过节时才会聚上一聚，蒲君雅不喜欢把家里弄得一团乱，通常会把地点选在某个酒店里，就和这次一样。
楚学民边倒车边对楚夏：“难得时间凑到一起，这次来的就只有几位伯伯婶婶，一会儿记得叫人啊。”
楚夏点头：“知道了。”
他跟着父母上了电梯，看着上方显示屏上的楼层一层一层的变化。
蒲君雅似乎换了香水，比起上午在学校里的商务风香水的味道，这款更柔和些，但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依旧让人觉得有些强势，但和蒲君雅很相配。
他们带了个学生，是最后到的。
一进包间，里面就开始相互问候，楚夏站在蒲君雅身边挨着叫了伯伯、伯母，还有几个小朋友，穿着小学校服。
“小夏又长高了呀。”一位伯母笑着打量，“还瘦了点，我记得是高二了吧，之前不是在七中读书吗？怎么给转回来了啊。”
楚夏知道这种场合不用自己开口。
伯母话音刚落，蒲君雅就已经说话：“这不是我和他爸爸工作忙，让他一个人留在上面也不放心，干脆就转校回来，好歹有我妈能照顾一下。虽然七中教资是挺不错的，但好在小夏聪明，转回来也没什么，毕竟学习是自己的事情嘛。”
“乐乐呢？我记得乐乐明年也该中考了吧，打算去哪个学校呀。”
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几乎每次聚会都离不开这些话题。
孩子、成绩、学校，然后逐渐又到各家的工作、安排，有几位在孩子成绩上得不到优越感的伯伯，在喝了酒后就开始谈论遥不可及的国际大事。
楚夏被一堆伯母、表姑围着，早已经习惯她们的询问，平时的沉闷在这儿变成了耐心，懂礼貌、乖巧、成绩好，都是大人们最喜欢的。
就像一根根铁条把他禁锢在原地，以便维持这些好孩子的特质。
“还是二叔二婶好福气啊，有小夏这么争气的儿子。”
楚夏看向蒲君雅，在她脸上看见了得意。他最知道自己妈妈喜欢听到什么，要强的她不管什么都要是最好的，尤其是这个儿子。
虚情假意里混杂了点亲戚的真心，楚夏吃不下什么东西，他在想今天晚上的卷子，还有一点没听的网课。
等到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楚学民喝了酒，换成蒲君雅开车送他回去。
见到楚夏在后座拿着手机看网课，她没多说什么，一路上安安静静的。
等到楚夏下车，她才又嘱咐几声。
车窗打开，夜风让她的头发不似一开始的服帖，连续出差，一回来还没休息就学校、酒店跑的疲倦才出现在她脸上。
毕竟四十多了，工作上的奔波烦心不可避免的让蒲君雅的脸上有些细纹。
“做完作业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上课。”她说。
楚夏对这样的蒲君雅没有一点办法。
他不喜欢蒲君雅像今天突然到学校里面来，在张松那里，事无巨细的把自己近期在学校里的发生的事都问清楚，也不喜欢她不询问自己的意见就直接安排自己后面的时间。
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强调，她都是为了自己好，她也很累，自己那些异于常人的喜好，已经是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了。
只有如同从小到大那样的妥协。
“我知道。”楚夏说，“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蒲君雅露出个欣慰的笑：“知道。”
站在原地，看着蒲君雅开车离开，楚夏才抬头望了眼，崔亭的那扇窗户还亮着，心里漫起今晚难得的一点开心。
蒲洁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早早的就进房里睡了，但给楚夏留了灯。
从楼下到楼上都亮堂堂的。
楚夏将蒲洁给他留的侧门反锁，再关灯，只有楼上的灯还亮着，照着路小心上去，怕吵醒蒲洁。
刚进房间，一股已经冷却的烧烤味钻进鼻腔，楚夏才注意到书桌上放着一盒打包的烧烤。
估计是蒲洁怕把油弄到桌上，还特意找了张报纸垫着，旁边放着张字条。
‘小崔给你带的，托我给你拿上来，明天记得谢谢他呀’
是蒲洁写的。
原本是吃过晚饭的，在席间也就没怎么吃，现在闻着烧烤的香味莫名就有些饿了。楚夏心里软成了一片，因为那群亲戚和蒲君雅的压抑也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下来自崔亭的好意。
在他站在桌边愣神这点时间，对面还在写题的崔亭也注意到他回来，丝毫不见外的给他打了语音过去。
“怎么现在才回来啊。”崔亭的声音传过来，有点软软的，“烧烤应该都凉了吧，他家的烧烤还是热的好吃些。”
楚夏觉得他应该是趴在桌子上的，抬眼看过去。果不其然只有个毛茸茸的脑袋对着自己。
“和家里的亲戚吃了顿饭。”楚夏说。
崔亭：“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其他什么事。今晚食堂难吃，你也没吃多少，发消息问你想吃什么也你也没回我，就随便拿了点，早知道你在外面还有得吃我就不给你带了。”
挨着桌子，耳麦也搭在上面，崔亭轻敲桌子的闷响也传过来。
楚夏：“在外面也没吃什么。”
“哦。”崔亭懒懒地应了声，“那你吃吧，让老板给你少放辣椒了。”
楚夏吃东西斯文，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些打包盒摩擦塑料袋的细声，崔亭听着听着就觉得耳朵有点烫。
卢文给他女朋友打包，他给楚夏打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个事。
崔亭出去又洗了个脸，额间的头发有点打湿了，但至少让脸上的温度也降下去了些。对面的楚夏已经在收拾桌面，他的作业还没有开始写。
崔亭没有再出声打扰，一只耳朵戴着耳机，一只耳朵听着外面街道的安静。
“你要去研学吧。”崔亭突然开口。
楚夏笔尖一停，垂眸看着卷面：“我可能……去不了。”
崔亭有点失落，但被耳机里的电磁震动削弱，传到楚夏耳朵里就只剩一点琢磨不清楚的情绪。
“好吧。”他说，“反正也没什么好玩的。”
话是这样说了，可崔亭后面几天还是心里不太痛快，想来想去就想问问楚夏为什么不能一起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问不出口，就算是装作不在意也说不出口。
平时还是照例刷着各科老师从市里的重点高中拿来的题，遇着不会的就忘楚夏那边一推，解题思路就会完完整整的被推回来。
默契得让卢文止不住的嚷嚷。
“今天去九班，听他们说这次期中要用九中的卷子。”卢文提着自己书包说。
崔亭正拿着手机回消息，唐茜让他顺便买点东西回去，就没应卢文的话。
卢文扭头去看楚夏，楚夏顿了下，呆愣愣的答了个：“哦。”
他觉得考哪个学校的卷子都无所谓，不太能体会卢文的心情。
“崔亭！”卢文在楚夏这里得不到共情，反而还察觉到了来自学霸的打击，甩着书包跑去找崔亭寻求安慰。
崔亭被扑得向前踉跄了几步，手机还没来得及按息屏，头也不回给卢文踢了一脚过去。
“我去！”卢文看到了他的微信界面，不可置信喊，“为什么你把楚夏的聊天框置顶了！我呢！”
正是放学时间，一路上学生多，他这一嗓子周围人都下意识的望过来。
高二八班这两个帅哥出众，就算不清楚在打闹是什么，看一眼养眼睛也是好的。
楚夏望着崔亭，崔亭也下意识的扭头看他，都从彼此眼睛里面看到点慌张，又避嫌似的连忙移开。
“你天天发消息不置顶也找得到。”崔亭胡扯，“楚夏这种不置顶，你上哪里找他。”
卢文才不管这些，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不管，我也要。”
崔亭：“……行行行，可以了吧，满意了吧。”
他利索的把卢文也弄了上去，关了手机扔校服兜里。
“你刚才不是说要去买什么现捞吗？”楚夏走上前，对卢文。
“啊对对。”卢文说，“走，哥带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美味。”
刚才的话题被岔过去，崔亭背后出了层汗，强装镇定和卢文说话，就是不敢看一眼走在自己旁边的楚夏。
自己知道和把这件事提到明面上来是两件事。
总归是晚上了，路灯就算亮着，投到人身上也是朦胧的光影，楚夏心里也跳得快，落后半步能看见崔亭泛红的后颈。
真的很喜欢——他心里有声音告诉他。
两人心里各自藏着事，只有卢文一个人在念叨，一直到校门口。
楚夏脚步一顿，崔亭迟了半步，也停了下来，卢文说话停下，奇怪的看他们两个：“停下干什么。”
“我妈来了。”楚夏开口。
前方站着蒲君雅，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她是专门来接楚夏的，还问了句崔亭和卢文要不要一起上车回去，崔亭和卢文礼貌拒绝后才叫了楚夏上车。
车门隔绝了外面的热闹，来怀城后他以为蒲君雅不会像以前那样。
蒲君雅：“上次我看了下你们楼下的成绩排名，崔亭在年级前十吧。”
楚夏：“嗯。”
“那个孩子呢，成绩怎么样？”蒲君雅问，“交朋友也要分清楚，不能什么朋友都交，知道吗。”
楚夏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