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卢文给他们打过招呼，见到崔亭坐着轮椅进来没有一个人表现出诧异，只熟络的招呼他们三个进来。
崔亭他们最后来，只能坐在外面，三个人挨在一起。卢文原本是想让崔亭坐中间，可进门的时候被崔亭扯了下，这么多年的默契告诉他，崔亭不想挨着楚夏坐。
卢文问他们：“你们怎么联系到楚夏的，刚才在楼底下遇见吓我一跳。”
“今天上午刚遇见的。”老吴喝了点酒，嗓门就开始大，“怎么了，你们都不知道楚夏回来，之前不是就你们三关系最好，怎么回来都不通个气啊。”
楚夏笑了笑：“昨天才到，一直忙着工作的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
他浑身的气质和高中的变化太大，一桌的人都惊讶，可也因此打开了话匣子。从天南地北聊到楼下新开的烧烤店，还有崔亭什么时候开了家工作室，卢文订婚对象是大学同学等等。
喝了酒，但也都顾及着崔亭的现状，很多事都没有深聊。
众人说说笑笑，崔亭倒了杯酒，坐在位置上小口喝，不知道是谁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诶，楚夏，你之前怎么突然转学了啊，高二都没结束。”
“家里面有事。”他听见楚夏笑着说。
崔亭垂眼盯着自己的酒杯，心情跌至低谷，这样的回答太敷衍了。
“有事也该跟我们说一声啊。”旁边的卢文抓住机会给楚夏重新倒了杯酒，“突然就不见了，害得我还以为你出什么大事了。来！喝了，就当你补偿当年的我！”
话一出，桌上就有人笑骂卢文不要脸。
倒是楚夏不推辞，端了酒一口喝下，十分爽快。
卢文看见拍手叫了声好。
桌上气氛一瞬又热起来，崔亭心情不怎么好，被人叫了几声都提不起来兴趣，怕自己影响到他们，借口说去厕所打算出去一会儿。
“我陪你？”卢文低声。
“不用。”崔亭摇头，“我自己去就行。”
卢文作罢，不放心：“那有问题给我打电话啊。”
崔亭离开了，楚夏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那边的空位。
借着吵闹，卢文悄悄碰了下楚夏。
“你和亭儿之前就遇见过？”卢文难得敏锐了些。
“嗯。”楚夏也没瞒他，“回来前偶然遇见的。”
“怎么说呢，那年你突然离开之后，亭儿整整一个寒假都把自己闷家里，开学人瘦了一大圈，问他怎么回事也不说，估计就是挺受不了你突然消失。他重感情，气性也没那么大，有些事说清楚就好了。”卢文悄声。
“好。”楚夏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可有些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
洗手间没人，崔亭扯了张纸擦干手上的水珠，还不想回包间里，自己操作着轮椅往走廊尽头去。
楼梯通道安静，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独自待一会儿，却没想到楚夏也在这里。
他垂头站在上方，窗户被打开了条缝隙，霓虹灯混着夜风进来，还有猩红的香烟头，看不清神色。
崔亭刚看见他就打算离开，可轮椅放缓了他的动作。
“崔亭。”楚夏叫住他。
只能停下，崔亭微微仰头看着他走下来。
最普通的衬衫和西装裤，显得他身材高挑，是个完美的成熟男性，让崔亭有些怀疑昨天在怀中门口看见的那位极具魅力的女性并不是他。
楚夏停在他旁边：“昨晚没睡好？”
崔亭：“……”
楚夏一直很细心，被他发现不算意外，但崔亭觉得他们这种关系问出这种问题，有些太亲近了。
“失眠很久了吗？”楚夏问，“今天老师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不想在我这里复查。这次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医生，专业能力都不错，你要是愿意可以让老师再帮你安排。”
“不用。”崔亭开口。
烟味在狭窄的空间弥漫，崔亭也不得不承认楚夏的手指很适合香烟，瘦长又不失男性的骨感。
火星的热快要挨着手指，楚夏压住想去触碰的想法，扔在地上碾灭后用纸巾包好捡了起来：“你现在需要一个疏导途径。”
“楚夏，你管得太多了。”崔亭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专挑了两个人都不想听的话。
楚夏握紧了被包在纸巾里的烟头，似乎并没有完全熄灭，手心那点微微有些灼痛感，让他不由的又用了点力，感受疼痛带来的快感。
“普通朋友也不行吗？”他轻笑着，声音依旧温和。
崔亭：“我现在……”
还接受不了你做普通朋友，还是说因为你的敷衍还在生气。不管怎么说，都在告诉楚夏这几年自己都还没放下，他索性闭了嘴。
楚夏已经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妥协道：“知道了。”
“嗯。”
崔亭本来是想出来透气，却没想会越发的觉得烦躁，正巧卢文打电话来问他怎么还没回去，随便的扯了个借口，旁边的楚夏知趣的后退，方便让崔亭出去。
他头也不回的经过楚夏离开，只听见后面打火机的轻响。
卢文不放心，已经在门口来等着，见到崔亭过来赶忙过去，疑惑：“不是去厕所吗？怎么从楼梯间出来。”
崔亭：“去透了下风。”
卢文：“？”
第二天都还有工作，众人没有闹得太晚，只是都喝了酒，有车的几人得在楼下等代驾。
“崔班，你怎么走？”巧姐叫了车，上车前问崔亭。
崔亭：“我跟卢文一起回去。”
“他好像喝得有点多。”巧姐说，“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吧。”
只是她家离崔亭那里实在远，等送了崔亭再回去就太晚了，崔亭理所应当的拒绝，巧姐只能作罢，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坐我的车回去？”楚夏从后方过来。
“卢文喝多了，老吴给他叫了代驾，他们住得近可以一起回去。”他没有给崔亭留开口的时间，“你跟着他一起走没法把他送上楼。”
同样卢文也没办法帮助崔亭上下车，不管怎么来说都不适合。
后面老吴正扶着卢文出来，卢文已经走不直路，一身的酒气，和老吴比谁的嗓门更大。
“崔班！你就跟楚夏回去啊，我把这小子送回去，到了让他给你发消息！”老吴已经把卢文拖着下楼梯，艰难的扭头对崔亭喊。
崔亭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
“走吗？”楚夏问得温柔。
代驾已经帮忙把车开了出来，楚夏先帮崔亭开了车门，弯腰帮助他上车。烟味混杂着些酒气扑向崔亭，熟悉又陌生，让他下意识的紧绷。
楚夏恍若未觉，让崔亭在后座坐好，顺手又帮他系上安全带，这才起身去收轮椅。
崔亭很不自在，却又不想在楚夏面前表现的太别扭，只扭头盯着窗外。
旁边微动，是楚夏从另一边进来。
“麻烦开下车窗。”
崔亭听见楚夏对代驾司机说。
代驾司机诶了声，夜风瞬间涌进来，很舒服，崔亭微微眯了些眼睛。
“如果林医生给我发消息，我都不知道你还拒绝医生的安排，之前我答应你一个人回怀城的时候，你怎么答应我的，转头你就这样不遵守医嘱。”陈内东在电话里面嚷得很大声。
崔亭下意识的往楚夏那边看了眼，发现他正专心看手机。
“我挺好的，没必要怎么麻烦。”他甚至没有明说，毕竟旁边坐着被他拒绝的人。
陈内东有些生气：“挺好？你失眠的事情怎么说，状态好能失眠？崔亭，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怀城，什么时候听医生的话我什么时候再走。”
“陈哥。”崔亭喊了声。
“明天我去联系林医生，你要是再有什么事，这样瞒着我就别叫我哥了。”陈内东威胁他。
崔亭心里叹了口气，回答了声知道了，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谁告诉你我失眠的。”
陈内东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林医生啊。”
可林箐英怎么会知道，他从来没有给她说过，提过他睡眠问题的只有楚夏。
挂了电话，崔亭不经意开口：“你什么时候告诉告诉林医生的。”
“回包间之前。”楚夏关了手机，扭头看他，诚实回答，“你的状态不像只有昨晚没睡好，更像是长期失眠造成的。”
崔亭深呼吸了口气，捏紧手机，扭头看窗外不再说话，他实在不知道楚夏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年一声不吭走了，现在再出现，又想做个什么普通朋友，就像之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是对他来说那些事真的就那么容易过去。
自己记了这么八年的时间，像个小丑。
老街边摆满了小吃摊，车进不去，只能停在街口，崔亭沉默着在楚夏的帮助下坐上轮椅。
楚夏握着轮椅没有松手：“里面人太多了，我送你进去吧。”
“不用。”崔亭冷硬拒绝。
楚夏站在车外，看着崔亭倔强、小心的往里面去，摸到口袋里只剩一根烟的烟盒，没忍住拿出来点燃。
“哥，这里不能停车。”代驾司机见他不回车里，出声提醒。
“知道了。”
随手把烟碾灭，扔进旁边垃圾桶，他又往里面看了眼崔亭的背影，才打开车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