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美人风筝>第19章 太子悟道

  这只手无比冰凉,东方祇月盯着他的双眼,突然间变得凌厉威严,东方祇月手心一抖,却嘴硬着说:“我才没算错,那你说你叫什么呀?”

  晏修沉默不语,东方祇月等了许久,没见他吭声,气鼓鼓地移开他的手,在地上低头收拾起了蓍草,“我没错,你就是想赖钱不给,我不管,反正我就叫你凤凰。”

  东方祇月将整理好的蓍草和图谱放回竹屋的药架,屋外忽然轰鸣着下起了雷阵雨,电闪雷鸣间,雨滴急急穿打着竹叶,声音清脆响亮,如珠子相互碰着。明明降落了骤雨,东方祇月从窗中望去,晏修仍却坐在摇椅上不动,雨滴打得青衫肩上湿了大片,他望着高山上的闪电,似乎出了神。

  “凤凰,下雨了,快进来吧,别被雷劈到。”

  晏修依旧一动不动,他干脆撑了一把油纸伞出去,遮在他的头上。晏修还是垂着眼眸不理会他,他大呼道:“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就占了几卦,你该不会还在生气吧!”

  这时晏修才缓缓从摇椅上起身,抬起眼皮盯着他。雨滴嘈嘈切切一般打在竹叶和伞面上,东方祇月被他瞪得脊背发凉,不由握紧了伞柄。

  过了许久,他收起这肃杀之气,淡淡地说:“我该走了。”

  “下那么大雨你去哪儿?”

  东方祇月担心地拉着他的胳膊,晏修才刚走两步,身后被他拉着衣袖,一不小心踩到石子上,当即崴了脚被绊倒了。见状,东方祇月丢下散,强行用肩膀架着他回到竹屋窗边的榻上坐着。晏修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布置,竹屋大概有三间房,在左右两侧用帘子遮着门。正对堂屋大门摆着个大架子,上面堆满了各种药草,架子边是口大锅,锅底发黑,似乎黏着草药的残渣,屋内散出一股艾草的清香味。

  “你少爷给了我银子,我就得照顾好你。”东方祇月褪下他右脚的鞋袜,将一只雪白赤足握在手中揉捏,他足上的皮肤柔嫩,足尖纤细,但就这一会儿功夫,他的脚裸已红肿了起来。东方祇月边摸着脚跟边说,“你骨头扭错位了,别动啊,我给你正下骨,可能有些疼……”

  话还没说完,东方祇月手中猛地一推,只见晏修略微皱了皱眉头。

  “不痛?”

  “我生过一次病,病好后就不怎么有痛觉了。”

  “什么病啊,这么厉害?”东方祇月故意加重力气揉了几下脚踝,见晏修神色淡然,只得叹气说,“没感觉也不成,确实是伤到了。”

  他叫道童从井里打了盆凉水来,将晏修的伤脚泡在水中。只剩一个道童了,他四处张望着问他:“折柳,玉笛去哪儿了?”

  “玉笛说他拿行李先下山等我们,已走许久了。”

  “行李,坏了!我的钱!”

  东方祇月想到今日占卜的大凶,放下晏修的伤足,连忙去清点东西,他在药架边的桌上翻了好几遍,又是绕着桌子不停地翻找,最终,他气得脸色青紫,双腿发软跌坐在了地上,“坏了!坏了!玉笛拿走了我的银子!快去,把他找回来!”

  听他说银子丢了,折柳连忙冒着大雨下山去了。东方祇月则是抱着行李痛哭不已,哭得是昏天黑地,嚎了半个时辰都没停,一直喊着“我的钱”,晏修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用手巾擦了脚便往榻上躺了起来,他感觉身上沉重疲倦,胸口似细针扎着似的发疼,他只想在此合眼休息。

  他刚迷迷糊糊睡着,俄顷间被东方祇月按在榻上摇晃着肩膀,东方祇月哭得披头散发的,浑身的长发披散下去,一绺绺绕在他的脸庞上,令他有些呼吸不畅。同时,眼泪滴滴哒哒地落在他脸上,东方祇月哽咽道:“我的钱啊,凤凰,我的钱啊!都是我辛辛苦苦攒的!”

  “关我什么事,我累了,要休息了。”

  “怎么不关你事了?”东方祇月声泪俱下,鼻头发红颤抖,“要不是我算到你会来,怎么有这种祸事?”

  晏修干脆问:“多少银子?”

  “有二百多两,都是我一个子一个子赚回来的,我要重修道观,节衣缩食攒了好几年,那个小兔崽子居然一下给我偷走了!”

  晏修想到来时看到的破观,嘴上敷衍着安慰他:“你跟少爷下山,他有钱,就几百两银子,他一高兴就赏给你了。”

  “不,你不懂!我才不要为这五斗米,向你们这些权贵折腰!”

  “那我没办法,随你去。”晏修拂开面门上的头发,拧着眉头冷冷说道:“放开,我要休息了。”

  晏修推开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他还挤在同一张榻上,呜咽呜咽地哭着,晏修实在太累了,不多时就在他的哭声中睡着了。

  夜晚的山风潮湿,竹间风叶如剪,卷帘低垂,吹得竹屋通凉。晏修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从悬崖落下,风声在耳边呼啸不已,直到山间的树枝插入了胸膛,血从胸口喷出,他垂下头,见整个胸口血红一片,崖底是无数的尸体,他们在哀鸣着,伸出白骨抓住了他的脚。

  晏修是被痛醒的,咳嗽了两声,不多时,一床薄被盖在了他的身上。他感到心脏仿佛被人随意捏着一般发痛,其实从那日失控杀了人后,胸口就一直如细针扎着似的,他一路忍耐着,不让豫让察觉。到今日东方祇月猜出他的姓名,胸口猛然一跳,夜晚更是疼痛加剧。晏修没法忍着不吭声,他轻轻呻吟着,伴随着急切的呼吸声,东方祇月点了一盏油灯,看着他将瘦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发抖。

  “心在疼?”

  又过了半晌,东方祇月瞧他不说话,只是背着自己,着急地抓着他的胳膊说:“你倒是说话啊,别真死在这儿了,起来,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扎几针。”

  晏修喘着气,说道:“你不用管我,说起来,我们连彼此姓名都还不知道,不过是个陌路人。”

  “贫道东方祇月,道号扁舟子,现在你知道我名字了,不算陌路人了吧。”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血光之灾吗?我死了,这血光之灾就化解了。”

  “这事先放着,你……”东方祇月本想说几句关切的话,想了想却放下了,“怎么还记仇呢?要死也回去再死,客死他乡算什么啊。”

  “在下姓晏名修,表字凤予。”

  晏修忍着痛起身,将头发绕到身前,背对着东方祇月缓缓褪去身上的衣衫。眼中他的后背白如美玉,腰肢婀娜,烛火伴着凉风摇曳,肩胛骨投下的影子在裸背上摇晃不止,东方祇月一时看愣住了,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道长,可以针灸了吗?”

  东方祇月这才收起目光,在他的身上各处扎针,一边不停地问他是否疼痛好些或者更痛了。当手指滑过他的肌肤时,滑柔的触感留在指尖上,差点连针都拿不稳了。可见他脸庞痛苦得扭曲着,东方祇月咬着牙,将那些邪念一齐都驱走了,专心在针上。

  直到试了十几次针后,晏修感到疼痛减轻,脸庞也变得舒展,他这才收了针说:“这心痛病好生奇怪,是血流不通的痛,但是就这样,正常人却是没感觉的……明明你很多感觉都衰退,对了,小时候到底生了什么病?”

  晏修反问他:“这很重要吗?”

  “当然得问旧疾,说不定是病因,告诉我。”

  “你的问题太多了。”

  “你病得都要死了,我能不问吗?”

  晏修又不说话了,将衣服重新披上,背着他躺过去了,但他并没有睡,听着窗外的雨声落下,敲打在卷帘上。东方祇月怕他出什么事,继续躺在他身边睡了,他突然想到元怀安一行人,怕晏修担心,便对他说:“还有,你也不用担心你家少爷,山上有个破庙,他们一群人一定在那儿歇了。”

  晚间,元怀安在破庙里想晏修,实在是睡不着。他们一行人在破庙里躲雨,因为下着雨,天色已晚下山不安全,只能在山中破庙过夜。

  这座古寺比破观好了很多,建筑基本完整,外面挂着掉漆的牌匾,依稀能辨认出“觉空寺”三个字。元怀安从农人嘴中听了一个故事,几十年前,寺里有个得道高僧,下面半山腰住了个修仙道士,不时有人来供奉香火。他们一僧一道时常相伴同游,但那高僧先一步去了,道士也就不知所踪了。

  元怀安听后,不停地感叹:“他一定是伤心自己好友死了,才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有什么伤心的,高僧成佛了,道士不该为此高兴吗?”

  大雄宝殿的石雕佛像释迦牟尼仍然慈眉善目,被蛛丝掩盖住了很大一部分,元怀安叹息着拂去佛像脚边的蛛丝尘土,“唉,此言差矣,佛道修的是不同的祖师爷,此乃殊途,要是都成仙了,就很难见到了。”

  晚间睡下后,外面传来狼的叫声,在雨声中格外凄惨,元怀安还在不停想着农人说的那个故事,他辗转睡不着,人皆有生老病死,再好的友人都有分离之日,他想到了师傅,若是师傅先走了呢?他痴痴流出眼泪来,思量释迦牟尼俯瞰众生,恐怕也会怜悯自己吧,便起身跪在了佛像前。元怀安怕黑,通常睡觉要点灯,这夜也不例外,蜡烛点在佛像脚下的烛台中,在元怀安身前摇晃着淡淡的影子。

  “善男子怀安,祈求佛祖保佑我师傅长命,我的母亲与兄长投胎到好人家,善男子愿长久侍奉佛祖。”

  他拜了一拜,虔诚地轻声细语说:“不过我不能马上来侍奉佛祖。若是师傅先我走了,我就来这儿伺候您老人家,到时候佛祖一定要收留我。”

  风从破庙外吹来,元怀安抬头看了一眼佛像,却见佛像眼前的一大块蛛丝被风吹走了,倒真像是释迦牟尼开眼了一般。元怀安不禁大喜过望,觉得是佛祖看到了自己,又是拜了好几拜,从腰间取下玉佩,压在了佛像脚下的缝隙里。

  “善男子向佛祖供奉,我们就此信物约定好了,佛祖可千万记得我。”

  虽然佛像不语,但元怀安如醍醐灌顶,开心了一整夜都睡不着,天刚微微亮就叫众人起床回竹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