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飞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点头道：“当然。我和慕芸虽然缘分浅，只做了不到一年的夫妻，但她的人品才情，令我敬佩，有妻如此，着实是不枉此生了。我也答应过她，要替她照顾父母弟妹，也不辜负这一场夫妻恩义。”
丁夫人颇为感动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若是你另娶他人，就要离开丁家，带不走这里一分一毫的财物。”
李云飞一惊，忽然在她面前跪下，恭敬道：“岳母误会了，我之所以留下来，绝不是为了丁家的财物。岳父岳母对我有恩，救我母亲于病危，慕芸与我有情，阿山又像我的亲弟弟一般，我留下来，是为了报答丁家的恩情，绝不是贪恋钱财。”
丁夫人点头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原本我也并不看好你，觉得你出身贫寒，配不上我的芸儿，可芸儿常夸你温柔敦厚，是个可托付之人。那日你在她的灵前立誓十年不娶，我和老爷都很感动，你虽说只是我们的女婿，可也算是半个儿了，既然你已入了丁家的族谱，就是丁家的人了。”
李云飞还跪着，等着她继续说。
丁夫人流泪道：“云飞，我也不瞒你，老爷的状况……只怕不太好。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膝下无子，家中庶子年纪尚小，只怕这家业，真的要交给你来掌管。”
李云飞一惊，“这……怎至于如此？岳父大人怎么会……”
丁夫人用帕子擦擦眼泪，“我天天照顾他，他的身体我自然清楚。云飞，若是真有那一日，我和蓉儿也只能指望你来撑起这个家了。”
李云飞心里也很乱，但还是诚恳道：“岳母需要小婿，小婿自然是赴汤蹈火，只是岳父的身子……好好调养，未必没有希望的。”
丁夫人不语，只是默默摇头。
吴妈妈开口道：“姑爷，你是我们小姐的夫婿，也算是我们夫人的儿子了，我们夫人如今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了。”
李云飞脸上有些红，脑袋晕乎乎的，“吴妈妈言重了，如今阿山还小，等他长大了，自然也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丁夫人就打断道：“不成。绝不能让那小子继承家业。”
李云飞不解，“为什么？阿山虽是庶子，但也是丁家的血脉，而我只是个异姓的女婿，怎么说也是他更名正言顺些。”
丁夫人顿了顿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其中的原由我不便说，总之，丁慕山是绝对不能继承丁家家业的。他日你掌家，可以养他一辈子，但是绝不能让他当家。”
李云飞并不明白，可也不便多问。按理说若是正妻无子，将庶子寄养在自己名下，继承家业，也是常有的事。二娘身体不好，精神也恍恍惚惚，原本是很好掌控的，也不会越过嫡妻，但丁夫人却如此坚定地拒绝让庶子当家，宁可让他一个外姓女婿继承家业，也不让老爷的血脉继承，这其中，想必不是因为拈酸惹醋的理由。
但是既然丁夫人不肯说，一定是有不可言说的理由，他也不便多问。
丁家大小姐过世后，丁老爷病重，家中的生意尽数交给女婿打理，丁老爷缠绵病榻，病情时好时坏，挣扎了一年，终于熬不住了。
全家跪在丁老爷的床前，郎中坐在床边搭着脉，便摇头叹气，退了下去。丁夫人握着丁老爷的手，只是望着他流泪。
丁老爷奄奄一息，望着丁夫人，眼角流下一行泪，用沙哑的声音挣扎道：“夫人……我……我对不住……你……”
丁夫人哭着摇头，“不，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丁老爷扬起嘴角，笑了一下，又转头看李云飞，李云飞跪在床前，上前拉住岳父的手。
丁老爷道：“云飞……以后……他们母女，就托付给你照顾了，还有……还有阿山和珠玉……”
李云飞哽咽道：“岳父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全家的。”
丁老爷满意地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我、我放心。”
丁老爷在临终之际交代了后事，便撒手人寰了。
下葬的那天，丁慕山哭得很伤心，二娘将他搂在怀里，丁慕山委屈道：“娘，我爹死了，我再也没有爹了。”
二娘擦了擦眼泪，幽幽道：“傻孩子，你爹早就死了。”
丁夫人听到这话，回头瞪了一眼二娘，二娘忽然低下头，擦了擦丁慕山的眼泪，“乖孩子，好好给他磕三个头，算是谢过他的养育之恩了。”
丁慕山听话，规规矩矩地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丁老爷下了葬，下山的路上，二娘悄悄拉着丁慕山，却要朝旁边的小道走去，丁夫人回头看到，立刻上前拉住了她，低声呵斥道：“你要去哪里？”
二娘吓得一抖，磕磕巴巴道：“我、我只是想带孩子去祭拜一下他。”
丁夫人瞪了她一眼，“不许去。”
二娘立刻跪了下来，扯着她的裙摆哀求道：“夫人，我求求你了，我难得出来一趟，你就让我去看看他吧。”
丁夫人给了吴妈妈一个眼神，吴妈妈赶快把她拉了起来，“二娘，你这是做什么？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夫人欺负你。”
二娘又扯着她的袖子哀求，“夫人，孩子长这么大了，都还没拜过他，你就让他去磕个头，好不好？”
丁夫人皱眉道：“二娘伤心过度，胡言乱语，吴妈妈，堵上她的嘴，抬回去。”
吴妈妈扯了手绢团起来，塞住了二娘的嘴，又命家丁将她抬了起来，二娘也只是挣扎了下，便流着泪放弃了。
丁慕山在一旁看呆了，扯着丁夫人的裙子小声求情，“大娘，你把我娘放下来吧。”
丁夫人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娘得了失心疯，她胡言乱语会害了你的。”
丁慕山并不明白她的话，但是他也知道，大娘要做什么，他一个小孩子也是拦不住的。
丁夫人摸摸他的头，语气又放缓了些，“好孩子，这是大人的事，你还不懂。去找你姐夫吧，让他领着你。”
丁慕山便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牵住了李云飞的手。李云飞也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可他猜测丁夫人与二娘之间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他也不便过问。
他牵住丁慕山的手，安慰道：“阿山不用担心，大娘不会伤害你娘的，或许她也是在保护你娘。”
丁慕山似懂非懂，却也点了点头，又擦擦眼角的眼泪。“姐夫，我爹死了，以后我怎么办呢？”
李云飞握紧了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别怕，你还有姐夫。姐夫会一直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