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渊伸掌在沈翡眼前晃了晃, “哎，回神。”
“果酱？！”沈翡倒抽一口凉气，抬起光脑, 震惊地半张着嘴,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我呀主人！”
光脑显示屏冒出熟悉的二维小机甲动画，和沈翡速食产品上的商标图案完全一致, 小机甲在屏幕内旋转撒花, 兴冲冲地和沈翡说话。
“我回来啦主人！有没有想果酱呀！果酱住在主人的光脑里, 暂时只能以这幅样子和主人见面，这是果酱自己合成的哦，好看嘛！”
光屏内的果酱跳了下, 奶白色的小机器人身体套上□□色的女仆裙, 猫耳上别着蝴蝶结，圆乎乎地十分可爱。
“嗯, 真好看。”沈翡用力揉搓鼻头，声音有点哽咽, 他看向霍明渊，“你知道果酱没死，一直没告诉我？”
“天地良心。”霍明渊苦笑, 举双手作投降状，“是雪尘感应到告诉我的，最多就在两分钟前，打着架呢哪有空说这个？”
“喔！你就是霍明渊霍元帅吧, 长得还可以，勉强能配上我的主人！”果酱突然插嘴。
二维模式让它的情感表达更为丰富, 头上冒出个拿放大镜的严肃表情气泡, 像个苛刻的娘家人。
沈翡一愣。
果酱竟然不认识霍明渊了？
“果酱, 你的核心数据……”
沈翡迟疑着问。
惊喜过后，沈翡渐渐冷静，也警惕了起来。
他实在是被无孔不入的虫兽搞怕了。
果酱：“果酱也觉得好奇妙呀，核心数据炸毁，我以为自己要死掉，还留了遗言。但我的一部分关键数据好像沿着云端链接，自动上传到了主人的光脑，幸好主人给我开了所有权限，数据没有被阻拦！”
果酱的机械眼睛闪闪发亮，开心撒花，“所以果酱的意识保存下来啦！但是……其他数据都没了，机甲战斗和炒菜的功能数据，还有记忆模块全被清空了……”
二维小机甲周围的花花枯萎，低落又自责，“果酱现在是小废物，只记得和主人还有爸爸……”
“没事没事。”沈翡顾不上怀疑不怀疑，习惯xin地安慰小机甲，“果酱怎么能是废物呢？你不是说可以追踪李克吗？”
“哦对！我们得赶紧去啦！”果酱的二维小脸蛋冒汗，头顶飘火，一副很焦急的样子。
“主人把光脑按到动物园治疗舱激活的时候，果酱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但觉得很有必要进去看看，就抓住虫兽的控制线路一路追踪！刚刚和它近距离接触，终于建立好了长期链接！让果酱帮忙带路吧！”
“你先接入雪尘。”霍明渊说。
“雪尘是谁呀？”果酱傻傻地问。
“……”
两人乘坐的机甲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像在模拟哭哭，响起气愤的小机甲电子音，“果酱笨死了！我是你哥哥！”
“啊！小机甲怎么会有哥哥呢，一直想和我交流的那个陌生频率就是你嘛！”果酱惊醒。
“你竟然把哥哥拉黑了！”
“我根本没加你呀。”
两台小机甲吵了起来，沈翡被这小插曲弄得哭笑不得，两头哄了几句，小机甲一致愤愤决定先干活，等回家再收拾对方。
果酱的追踪非常清晰。
霍明渊将追踪路线发给其他三个元帅，率先领队出发，光屏中目标光点移动速度很快，霍明渊只能加大精神力输出，提速追赶。
方才未清理干净的新生雄虫与低级虫兽穷追不舍，源源不断，前仆后继，阻挠联邦军前进。
但虫兽不同于虫母，诞生初期反而是它们最为弱小的阶段，连壳都是半软不硬的，伤害力有限，并没有给联邦军造成威胁。
“就在那儿。”
霍明渊眯起眼，遥望不远处连绵高耸山脉，略一矫正驾驶方向，径直飞去。
“三年前我误打误撞打进来，当时旧代虫母的位置跟这儿差了有十万八千里。”霍明渊飞驰速度未减，漫不经心随口搭话，“按照古地球概念，那儿应该是……北美大陆？我没说错吧。”
沈翡点点头。
两处都有由地壳挤压出的绵延山脉，高度在古地球称得上一个“最”字，海平面上升了将近四千米，没被淹没的也就它们了。
霍明渊操纵机甲停在了光秃山脊。
按照定位，雄虫现在就在山体内部。
霍明渊与随后赶来的三名元帅商议交流，加紧确定兵力方案，霍明渊提议由银河军和青雀军寻找入口，并打先锋。
“我知道你们不信任青雀军。”青雀军的元帅是个头发雪白的中年男人，他苦笑道：“三位元帅里出了俩叛徒，我要是你们，肯定会把剩下那个抓起来关押，结果你们还带着我来参加决战，我……唉，为了避嫌，我还是待在后方吧。”
“脸还挺大，别说得这么煽情，带你玩儿不是因为什么交情和信任，纯粹是炮灰不够。”莱伊德嗤笑一声。
他对自家军系之外的人没什么好脸色，说话相当难听，到处得罪人，久而久之诸位元帅都习惯了，在场的只有沈翡在心里啧啧称奇。
这都没被打死，变相证明了莱伊德的实力确实很强。
“你吃了沈翡炒的菜，精神力还在，那就没被寄生，为什么不能带你？”罗漪说。
“是啊，而且嘛……”莱伊德阴险地狞笑了下，“要真是虫兽那儿派来的，那就更好了，直接推出去当挡箭牌。”
“我可没这个意思。”霍明渊耸耸肩。
他无心再争辩，直接驾驶机甲飞离，青雀军的元帅华诺只好服从命令，招呼青雀军系的人跟上。
“你怎么找入口？”沈翡问。
连绵山脉没有缺口，也不见山洞。
雄虫能量能够致幻，虫巢内部雄虫无数，集结能量给家门口上几道屏障再正常不过。
果酱只能确定目标方位和直线距离，无法规划合适路线，霍明渊实力下降地厉害，和沈翡一样都只能勉强感应，看不穿无数雄虫聚集制造的强大幻觉。
“还用找？”
霍明渊在空中转了两圈，忽地哑声笑了下，提起机甲两手的激光炮，朝定位点所在的山体轰隆开炮。
还在队内频道按照军队编号下令，让四千台机甲同时开火。
无数激光焰火在空中密集飞射，晃地人睁不开眼，短短两三秒就把山顶轰成凹陷盆地。
沈翡：？？？
“你要把山给打穿？！”
“笨不笨啊。”霍明渊懒声丢下句。
下一秒，沈翡就知道霍明渊是何用意了。
地动山摇，无数低级虫兽从山体内部疯狂涌出，大批成熟多年的高级雄虫夹杂其中，嗡嗡响声透过机甲萦绕耳畔，搞得沈翡额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但只要细致观察，就能清晰观察到虫兽从何处而来，能确定出口的大致方位！
大概有三个方向。
“现在冒出来的雄虫基本都是SSS级，成年两年以上，还有至少十个将领级别SSS雄虫，非常难缠，请各位注意安全！”
霍明渊在队内频道提醒，随即冲向周围体型最为庞大的将领级雄虫，沈翡连忙导入精神力与他配合。
有了沈翡精神力的辅助，再强大的虫兽也无法愈合伤口，高级雄虫猝不及防，难以适应失去愈合机会的战斗模式，在霍明渊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华诺也加入战局，高级雄虫很快就被绞杀清理了小半，低级虫兽更是死伤无数。
霍明渊和沈翡配合着又杀了两头，快速观察了下四周，下令让两支军队各抽调四千名精锐战士，深入巢穴。
联邦军的指挥效率极高，三分钟后，队伍集结完毕，跟着霍明渊朝虫兽涌出最多的方位飞去，径直向山体撞去——
即将与坚硬山壁相撞的瞬间，沈翡下意识紧紧闭上眼，只觉周身猛一震荡，再睁开眼，竟已在巨大山洞隧道中极速飞行。
他们越过了虫兽的幻觉屏障！
立刻便有强悍的破空精神力刃袭来，霍明渊在瞬息之间反应过来，翻身避开的同时抬手轰轰开炮，不出意料地听见了虫兽凄厉痛嚎。
隧道内虫兽更为密集，上百米高的巨大拱形岩壁上趴着无数黑色虫兽，虎视眈眈盯着入侵者，尖声嘶吼一声便扑了上来，不要命地与先锋精锐队伍疯狂缠打。
“太多了。”霍明渊压着眉头，快速和另外两位元帅取得联系，要求支援，沉心静气地正面迎上攻击，慢慢向洞穴深处推进。
但很快，他重重“啧”了声，眉目肃穆看向沈翡，“这样下去不行，太慢了！这样，你驾驶自己的机甲，我掩护你过去救人！”
沈翡心头一凛，用力点头。
此时此刻，他顾不上什么危险不危险了，要是胆怯退缩，可能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沈翡瞅准时机，握着机甲项链从副驾驶座猛地跃出，在霍明渊保护出的短暂空旷区域，黑色骑士迅速以他为中心咔咔展开，将他牢牢包裹其中。
纯黑机甲平稳踩地，又在下一秒腾空飞起，举起光刃砍杀开路，与霍明渊互相掩护。
两人目标明确，无心恋战，以躲避为主，将苍蝇一样的麻烦虫兽留给身后的大部队解决。
越往深处，山洞越是狭窄，洞壁上挂着的虫兽渐渐被无数巨大圆泡取代，里面有异兽也有人类，闭着眼蜷缩其中。
圆泡是半透明的白，像一粒粒巨大虫卵。
关在圆泡内的人类脸颊通红，迟钝地摇头晃脑，醉酒一样。
沈翡参加特邀入学时，在单人赛见过这个状态，当初虫兽就是这样处理人类和海洋异兽的。
目的是“催熟”。
普通虫兽食用后，再以排泄的方式传给虫茧。
在巢穴内的话……估计是要给虫母。
乐乐八成就在里面。
沈翡咬紧了牙，“先救人还是怎样？”
霍明渊毫不犹豫道：“前进。这批是刚抓来的，精神力不错的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救出来反而会遭受虫兽攻击。精神力几乎等于零的……”
他的声音停下，沈翡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圆泡，心头猛颤了下——纵使整了容改头换面，沈翡也能认出来，圆泡里装的是那一万名霍明渊的复制人之一。
没想到他们也被抓来了，有几个？
“精神力过低的人，”霍明渊的声音平静冷冽，“进入催熟阶段就不可逆，救不了。比如这批复制人，别白费力气了。 ”
“……好。”
再不忍，沈翡也只能点头。
可疾速略过某个圆泡时，沈翡猛地顿住了身形。
沈翡立刻回身，隔着泡泡大吼：“萧重山！给我醒醒！萧重山！”
穿着作战服的高大男生抱着膝盖蜷缩，听到沈翡反复呼唤，隐约清醒了几分，艰难用力摇晃脑袋，努力睁大被密集红丝充斥的眼。
“沈翡……”
“姚月，去救姚月……”
萧重山缓慢地大喊，声音极其模糊，但沈翡通过口型看清了他的意思。
“姚月也被……”沈翡瞳孔猛缩。
按照霍明渊所说，姚月是李克曾作为人类时的亲生骨ro，竟然也被它抓来当成“养料”供奉？！
“你等我回来，挺住！”
沈翡急匆匆地交代，跟上霍明渊。
“前面就是了。”霍明渊沉声说，与沈翡一同冲进无数雄虫围拢出的防线，刀光剑影之间断肢翻飞，黑白两架机甲如同修罗双煞，硬生生绞开前进的空隙。
眼前景象逐渐熟悉起来，这儿就是他在幻觉中看到的虫母巢穴！
沈翡急得要命，疾行向前，却在本该是虫母的地方，看到了他此生难忘的画面。
无数半透明圆泡软软摊落在地，形成厚厚的层叠，缺肢断腿的雄虫抓起熟透通红的人类，急切地塞进口器咀嚼。
见他们赶来，雄虫加快了进食速度，拿起手边浑身是血的虚弱男生塞进嘴里，似乎对他来说，男生与其他作为食物的人类毫无区别。
“李克！他是你儿子！”沈翡嗓子都扯破音了，愤怒遥遥大喊。
雄虫即将闭合的口器顿住。
它朝沈翡露出个诡异的笑。
“那更好，血脉呼应的精神力……绝佳营养品！”
下一秒，口器骤然扣下。
密密麻麻的锋利尖牙扎下，男生的脑袋像气球一样被压爆，红白飞溅，血喷如瀑。
他的身体因疼痛而剧烈颤抖挣扎了下，迅速虚软下垂，活生生被父亲狼吞虎咽地吃掉。
“你！！”沈翡心神剧烈震荡，被父食子的残忍场景激地崩溃大喊，一股翻江倒海般的反胃感袭上。
沈翡眼眸通红，情绪激动地快要爆炸，提刀就要驾驶机甲冲上去。
银白色机甲残影闪过，挡住了沈翡。
“冷静，你仔细看看。”
霍明渊沉静烟嗓在耳机内响起。
纯冷如雪的精神力光丝涌入前额，沈翡倏然清醒过来。
他眨了眨眼，忽然发现眼前竟然空空如也。
咀嚼亲生儿子的雄虫消失了，只留地上无数空瘪的圆泡，还有没来得及食用的熟透“食物”。
昏迷的姚月安安静静躺在那儿，不安地皱着眉，急促呼吸。
沈翡脑袋“嗡“地一声。
刚刚是幻觉！
李克不愧曾是人类，太了解人xin弱点了，知道什么场景才能刺激人类，让他失神放松警惕，趁此机会制造幻觉逃走！
沈翡狠狠咬着后槽牙，发现不仅雄虫离开，本该镶嵌在洞壁的“人类”也消失了，残留极度萎缩的虫母身躯在缓慢枯败，生命似乎走到了尽头。
霍明渊收起机甲，从半空跃下。
“小厨子，下来。”
他用精神力罩起屏障，平静仰头。
沈翡远远望着他的眼神，心头陡然一空，被一种莫名的恐慌感席卷。
沈翡想摇头，可面对霍明渊略带焦灼的暗金眼眸，他还是乖乖收起机甲，跳进了屏障。
霍明渊抓住了沈翡的手，眼神一错不错，垂眸盯着沈翡，深而缓慢地描摹他的容貌轮廓。
看着看着，忽然扯唇笑了下。
“有些事情果然努力也没用，改变不了，最后还是要面对。没想到被曲清那混蛋说准了，被命运玩弄到死啊……”
“李克带着旧虫母，正在前往‘核’的路上，会在路上吃光虫母，榨干旧代最后的力量，为汲取\'核\'的力量成为新虫母做准备。”
沈翡睫毛颤抖了下，他清晰地感受到，霍明渊塞进他手心的是把刀。
他挣扎着想撒手，然而霍明渊力气极大，用力桎梏着沈翡的手，强迫沈翡将附着精神力的锋利短刀抵在他的前额。
沈翡瞪大了酸涩的眼，狠狠咬着牙向后拔，抵抗霍明渊的力道，才能保证刀锋仅仅是悬在头皮。
“你，干什么……”沈翡用力憋得脸都红了，挤出句充满愤怒的质问。
霍明渊眼眸通红，紧紧盯着沈翡，声音低沉嘶哑地可怕，却还在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虫兽能够自愈不假，但我以前不是没杀过，犯不上非得拿你来冒险。”
“你别说了……”沈翡摇头。
“全星际只有你的精神力能够阻断虫兽自愈，所以也只有你，能彻底毁灭支撑虫兽能量转化的‘核’。”
“我让你别说了！”沈翡吼他，眼泪唰地掉了下来，眼前越发模糊。
“不说，就不存在么？”
“你猜到我的精神力起伏不断，最后不可逆流失的原因了是吗，关键时候倒还挺聪明。”
霍明渊苦笑了声，握着沈翡的手越发用力，刀锋入皮，滚烫血珠泌出。
“没时间了，它还没发现有一半‘核’寄生在我体内，只要我死，另一半核也会流失。”
“等它吸收完那半再回来找我们，一起都来不及了。小厨子，我说过你我都有使命，就是现在。”
“立刻杀了我，动手！”
霍明渊第一次疾声厉色地吼了他。
是在逼他杀他。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