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齐与纪攸在暗道中不知走了多久,眼前一片漆黑,纪攸有些体力不支。
“休息一会儿。”傅星齐道。
纪攸靠着墙坐下,呼吸一上一下,直觉有些缺氧。
傅星齐前张后望,虽然光线不够,他也看得出这条不是他原来走过的路。
他虽已记不清原路,可记忆中,该是没一会儿就见着亮光了,如今这走法,怕是已经横穿了半个山头。
傅星齐正低头沉思,忽见纪攸晕了过去,连忙去探纪攸的脉。
纪攸的脉十分虚弱,傅星齐当即团坐,为他渡气疗伤,顺便将自己的内力也一并传了过去,让他能有气力从内而外地恢复。
傅星齐自责不已,纪攸这个人,只要自己不说休息,便硬撑着,仿佛是真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而自己明知他身负重伤,却还是如此不当心。
纪攸昏厥了约莫一个时辰,傅星齐确认他气息恢复平稳,便将他背起,他不知前路,也不知后是否有追兵,不敢停留太久。
纪攸迷迷糊糊地靠在傅星齐的背上,感受着一路浮浮沉沉的颠簸,最终也没能醒来。
再恢复意识时,二人已到了一处石室,纪攸下意识地去寻傅星齐的身影,身边却空无一人。
他尝试调动内力调息,随即发现体内有一股陌生而强劲的内力在游走,胸前的淤血已经渐渐化开,纪攸当下能想到的便只有傅星齐,看来教主费了不少力气替他疗伤。
调息结束,纪攸起身,环顾四周。
这石室幽暗,只有头顶几束零星的亮光,且能感知那光的高度,非几步可及。
石室的四角有生锈的巨大锁链,已被斩断,看来这更像是一个囚室。
石室的中央,则放着一团破旧衣物,纪攸并没有上前查看。突然,身后哐得一声,开出一道暗门来,一束昏黄的光束袭来,纪攸下意识地挡了挡眼,只听道:“你醒啦?”
傅星齐从暗道走出,手中拿着一件完好的衣衫,刚好将那团破旧衣物盖住。
纪攸只扫了一眼他的动作,并未深究,只问:“此处竟还有暗室?”
“不是暗室,是这位前辈的囚牢。”傅星齐指了指那团衣物,肃色道。
他背着纪攸在黑暗的密道中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来到这间石室,石门刚一打开,便见一具腐烂的尸身,四肢都还系着锁链,不知生前被囚在这儿多久,死后又被困了多久。
纪攸这才反应过来,这底下盖着的就是傅星齐所说的前辈。
“他是谁?”纪攸问。
“不知道,但如果将这位前辈带回青天白日之间,想必渊飞门定会大乱。”傅星齐冷笑了一声。
傅星齐领着纪攸进了暗室,里面有床,衣物,书桌,以及一切生活所需,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掩盖了死者生前的痕迹。
傅星齐已将床铺略作打扫,说着:“我收拾过了,你先在此处调息。”
纪攸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他和傅星齐如今像是颠倒了个儿。
不等他反应,傅星齐又从袖中抽出一本秘籍,交与纪攸,道:“这本空明剑法,是我收拾的时候在床脚下找到的,此前从未有听说,我想是那位前辈的自创,你可以试着练练里头的心法,对你的伤有好处。”
纪攸有些发愣,傅星齐失笑地将剑法强塞他怀里:“伤傻了不成?这剑法我已经粗略看过,很适合你,等身子养好了,连着剑法一起练,必有所成。”
“这剑法真有这么好,不如给教主。”纪攸下意识道。
傅星齐不屑地笑了,只道:“我还是喜欢我老爹那一套邪门的天星教功夫,这剑法太正,不适合我。”
傅星齐不再多言:“你且歇着吧,我四处转转,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纪攸垂下眉眼,望着手中的剑谱,心中亦是隐隐苦笑,难道在傅星齐的眼中,他竟是配得上空明二字的正直之人吗?
傅星齐走后,纪攸静坐了一会儿,便打开了这空明剑法,照着傅星齐的嘱托先将心法练了一遍。
只一遍,便觉颇有疏通经络,养心活气的功效。
于是又仔细研读起剑法来,虽未挥剑,但纪攸已然能感受创剑之人的剑锋芒寒色正,剑气正义凛然,一招一式都是豁然之意,气性可见一斑。
而如今,却只剩残衣蔽骨。
纪攸的目光浅浅落在那一堆简陋的衣冠冢上,这人生前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才能创出这般浩然正气的剑法,可惜落得这般潦草收场。
看来教主说的不错,这武林正派人士,做的也都不是正义之举。
他收起剑谱,回到暗室之中,想要看看是否留有其他的线索,几经搜寻也只在残破的书页中翻出了几页给妻儿的寻常家信。
大部分的家信都未落名,写信之人似乎已有预料,这些信都到不了妻儿的手上,唯有一封,在结尾处端端正正地写着,逾明念。
“逾明……”纪攸默念着这个名字,正巧这时,傅星齐回来了。
“阿攸,我们该走了。”傅星齐一边说着,一边走至纪攸身旁:“你在看什么?”
纪攸将那封带有署名的信递到傅星齐的手中,傅星齐只是草草扫了几眼,便觉得心有寒意,冷嘲道:“没想到自诩武林第一名门的渊飞门,竟有这等癖好?将人囚禁于此,骨肉分离。”
“教主听说过这人?”
傅星齐与纪攸对看一眼,他一面觉得熟悉,一面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听过。禁不住拍了拍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看来是帮不上什么忙,纪攸收起书信,正要物归原位,傅星齐连忙拦道:“做什么?”
纪攸不解:“前辈的东西,放回去。”
傅星齐狡黠地笑起来:“前辈都没了,放回去做什么?将这些东西带出去,以后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纪攸没有多想,只照着做了。
出了暗室,纪攸问道:“教主找到别的出路了?”
傅星齐得意地摸了摸鼻头,朝天上指了指:“出路就在这儿。”
纪攸闻言抬头,有光亮的地方,自然是有出口,可问题是要怎么上去?
若是自己不曾受伤,合二人的轻功,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惜自己这会儿重伤未愈,有心无力。
“教主,请指示。”
傅星齐挑了挑眉,似乎对这种被纪攸依靠的感觉十分受用。于是他靠着墙沿,缓缓踱步,神秘地笑着:“阿攸,你知道,这位前辈的死因吗?”
纪攸静静听着,明知他在故弄玄虚,也附和着没有出声。
傅星齐的声音深沉而阴冷:“是饿死,被活活饿死。”
纪攸不喜欢饥饿的滋味,光听着,胃好似出现了绞痛的幻觉,十分不好受。
傅星齐的手,没在阴影之中,在墙壁上徐徐前行:“武功再高强的人,也得吃饭,那饭食是怎么送下来的?”
傅星齐突然停驻,微微抬头的同时,手掌猛得用力,机关触动,两处铁钩立即唰唰从天而落,形成了两条求生锁。
傅星齐颇为得意:“这铁链原本应是作送物品和饭食之用,不过现在,能助咱们一臂之力了。”
纪攸淡漠地检查了铁链,设计十分牢固,点了点头:“确实。”
这可不是傅星齐期待的反应,他期待纪攸能更吃惊,更欣喜,也更崇拜地看着自己,可纪攸对什么都冷冷冰冰的,连对他也是,冷漠地服从。
“怎么了?”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想说吗?”
纪攸静静地看着眼前略显怪异的教主,一本正经地问道:“教主想要我说什么?”
说什么?
说教主你真厉害,竟然在这无底洞里都能找到出路?
傅星齐光想想,就自嘲地笑出了声,好歹他也是个教主,纵使是他也没脸自己要求纪攸说出来。
就现实而言,是他对纪攸要求的太多了。
不过,这也是纪攸的长处。
只可惜,他只能稍稍想象一下,自己被纪攸崇拜的情景了。
傅星齐不再耽误时间,拾起那件被他先前丢在地上的完好衣衫,三两下就将前辈的尸骨包裹起来,毫不犹豫地系在了身上。
纪攸又是不解:“这是做什么?”
“拿了前辈的东西,自然要把前辈也一起带出去。”傅星齐单手缠住铁链,朝纪攸神出手来:“阿攸,上来!”
纪攸抬眼望着傅星齐,洞顶微风吹动他略微凌乱的发梢,那双宽大修长的手,就像记忆中无数次朝他伸出的样子。
纪攸刚要搭上,不料傅星齐却毫无征兆地朝他跌了下来。
“教主?”纪攸的心停了停。
他托着傅星齐的身躯,却不觉得重,诧异之际,忽听身上的人埋在他的颈边,闷闷道:“阿攸,我累了,歇歇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