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两片杏仁>第19章 辞别

  那是我在汗的宫廷里做的最后一个礼拜。在那后宫中被金丝绒幔帐遮蔽下的小礼拜堂中。

  自我被汗召回到他的宫廷里,远离了军营,成为他的大维齐尔,并且拥有了自己在法尔斯的采邑。我度过了三年零一个礼拜的时光,其中有三年是甜的。

  我从重伤里死中得活,还没来得及完全康复,就被汗安排加入了去往契丹地面的使团当中。我的汗在害怕着什么,他怕的是什么呢?难道他怕他再一次在醉酒的嫉妒与狂怒中用他的矛刺伤我?当我吟唱那歌中之歌时,显然我的汗已经知道我所沉醉的爱情里不包括他。

  我自己曾反复说服自己,我和汗之间是有爱情的,只不过这爱异于寻常的爱。他给我的一切疼痛和羞辱恰恰说明他爱我,而我之所以在面对他时会主动寻求他给与我的凌辱,也正说明我深爱着他。没有感觉才是没有爱,而我的肉体真的对那些痛楚和羞耻的刑罚是有感觉的。

  但是,我理智的反复说服无法战胜我心灵的直觉。当我在唱那首爱情的歌时,我的直觉暴露了我的真实。汗听得出来,他因此而伤我。他因为悔恨,才叫我远离他,因为他怕他最终会在极度嫉妒的癫狂中杀死我。

  当我回到自己在法尔斯的庄园,收拾自己即将启程东去的行装时。已经开始学习认字母的我的儿子纳海,用他象我一样的蓝眼睛娇娇的看着我。用他脆嫩的童音甜甜的喊我“阿布”。

  我的儿子追着我的影子跑,象一个永远甩不掉的小尾巴。直到侍妾苏马洛把他抱回我正妻米莉亚姆的房间里。我的另一个妾碧拉则倚着自己房间的门而立,冷淡的看着庭院里的一切。她现在已经是双身了,腹部已见微微隆起。碧拉穿了件宽大的紫色长衣,项上带着金链,这是为了庆祝她怀孕我买给她的。

  我故作镇静,只当一切都没有发现过。晚饭后我抱着纳海,让他骑在我的肩膀上玩耍。两个侍妾苏马洛和碧拉收拾吃剩下的餐桌。但是伊斯塔尔拦住了碧拉,说是让苏马洛一个人收拾就行。我看了眼碧拉的肚子,很明白伊斯塔尔担心的是什么。她是怕碧拉好不容易才怀上的这一胎掉了,因此不让她干任何活儿。要知道这个孩子是要记在作为正妻的伊斯塔尔名字下的,以后他得管伊斯塔尔叫“温姆”的。

  在离去前在家中歇宿的最后一晚,我把前半夜给了米莉亚姆后半夜给了伊斯塔尔。黎明时分我们启程告别。伊斯塔尔扑上来抓住我,她抓的那么的紧,让我都感觉到疼痛了。她抬起她妩媚忧伤的脸庞,用那会说话的翠绿色眼睛痴痴的望了我半天,才说:

  “你走了,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来。去往契丹的路途上有战争,有盗匪,还有可能吞噬一切生命的可怕的沙漠。如果你再也回不来了呢?”

  她哭了,泪水沾湿了绣花的长衣,这让她显得象一朵颓败的鲜花。

  她说:“你至少该给你未出世的孩子留个名字吧!给你那尚在母胎中的儿子留下个名字... ...”

  她哽咽了,下面说不下去了。

  我用最温存的吻回报给她,我把我的正妻揽入怀中,安慰她,然后我说:

  “我曾经在去往迪兹河河谷的中途经过已经沦为废墟的古城苏撒,在那里我一个人在暴雨中见到了先知达尼艾勒的墓,我在雨中跪拜它,并许下心愿,如果上主能再赐给我一个男孩,我必以先知的名字给他命名。所以如果碧拉生子,你们就给他命名叫达尼艾勒。”

  “达尼艾勒,达尼艾勒... ...”伊斯塔尔口中不断的重复着这个名字。似乎是要用自己的声音把这名字刻在自己的心脏上。

  她的声音透着悲苦。

  为什么我们的儿子都是苦命先知的名字?纳海在受洗时得经名“安优卜”,就是那位受魔鬼的试探,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圣徒。最后在自己生了满身的恶疮只能露宿在垃圾堆旁时,仍然信念坚定的赞美主的先知。

  而将要降生的达尼艾勒,他会象经文中书写的那位清秀美丽的少年先知一样被暴君投入火窑和狮群中吗?

  然而,驼队将要启程的号角已经吹响了三次,我忍着心中巨大的悲苦推开了我的妻子。我上了我的骆驼,离他们而去。一直走了很远,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了头去看。我似乎朦朦胧胧的看到,在我家大门前,站着四个女人和一个男孩。那是我的两妻、两妾和我的儿子。

  而我所属的这支队伍将去大不里士和另一支队伍会和后,一起去往东方的契丹。我可以在大不里士向玛丽亚哈顿和卡尔米娜辞别,向教授我一身武艺的老师阿尔斯兰辞别,向已经死去的教我汉文的汪吉阳和尹升的陵墓辞别。在那后宫的小礼拜堂礼完在伊尔汗的疆域里最后的拜功以后,我将远去,去往东方,太阳升起之地。那里是尹升和汪吉阳的故乡。他们自称叫“中原”而我们称之为“契丹”的那片广阔的大地。听说它的南面还有一片温湿而闷热的土地,那里盛产稻米和鱼,这里的人们管那里叫“蛮子”的地方。

  我不知我自己能走多远,我能抵达契丹么?我还能再往南去往蛮子们的领地么?我也许会死于这漫漫的路途当中呢?但是既然已经上了骆驼,我只能把自己的命运寄托给我的安拉,我将把恐惧和不舍抛弃在自己的身后,踏上征途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