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一生所求>第33章 失信

  风雪声愈加大了,天也彻底阴沉下来,还没到晚上,已经有小厮进来点上烛火。

  陈颐和看萧梓童在昏暗的烛光下不住的揉着额头,轻声问:“槿杨,没事吧?”

  萧梓童苦笑一声:“喝酒误事……连累你了。”

  陈颐和摇摇头:“我罪有应得……只是蓝煜何辜。”

  萧梓童下意识的看向门口,说:“他去包扎了,应该不会有事。我只是担心,这件事先生报给陛下,还会有什么样的责罚,若是只罚我一人……”

  “萧槿杨。”陈颐和打断他的话,“我们共同犯错,没有让你一人担责的道理。蓝煜那里我去求求陛下,一定会赦免他的。”

  萧梓童笑着说了声好,两人重新跪好,夫子像下长身玉立的两具身体似乎也成了雕塑,那烛火一直亮着,被风雪吹刮着摇曳,直到天光亮起才被进来的侍女吹熄。

  侍女吹完蜡烛才发现还有两个人在,仔细一看惊叫起来:“太子?少将军?!你们怎么还在这跪着呢?”少女收了蜡烛,发现她谁也拉不动,抱怨道:“这黄老先生怎么回事啊?你们在这跪一宿,蓝少爷在先生门口跪一宿,风雪那么大……”

  萧梓童怀疑自己的耳朵幻听了,他一宿没说过话的嗓子破锣般叫起来:“你说什么?!”

  陈颐和也惊了,他想跟上一跃而起的萧梓童,然而膝盖早就麻木了,两人双双跌倒在地上,砸出“咣当”一声重响。

  侍女急忙去扶离他最近的萧梓童,被人拽着衣袖,一脸凶狠的问道:“蓝煜在哪?”

  侍女慌张回答:“在……黄老夫子门前呢……”

  萧梓童撑起膝盖,急急往外跑,陈颐和也咬着牙跟上。

  侍女在身后喊:“慢点!先让太医瞧瞧吧!”

  然而谁也没有理。

  远远的,萧梓童鹰一般的视力就看到了黄老先生门口跪着的单薄身影,他还穿着白色长衫,肩头发上落了厚厚一层白雪,整个人几乎融在雪里了。然而那发那么黑,背影又那么倔强。萧梓童一眼就认出蓝玉来。

  他和陈颐和跌跌撞撞跑到蓝玉身边,萧梓童抑制不住的要用手去摸那青白色的脸和嘴唇。

  门“吱呀”一声响,黄老先生走出门来,在门廊下对蓝玉说:“你求的,我答应了,回去吧。”

  蓝玉的眼珠转动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重重的磕头,说:“多谢先生。”

  然而蓝玉磕下去就没在起来,萧梓童把他抱回卧室时,觉得像是抱了一块冰。

  蓝玉在风雪里跪了先生一宿,他求先生两件事,一是隐瞒萧梓童和陈颐和夜不归宿,宿醉红楼的事;二是原谅萧梓童出言不逊,并求先生回来继续教学。先生将大门紧闭。从窗缝里看那少年重重的跪下去,被风雪吹乱了发,吹得包扎好的手心又渗出血来,吹了一整夜,终于在天亮时不忍心,打开门,应了。

  蓝玉回去就发起高烧,他烧的神志不清,浑身滚烫,陈颐和当场请了太医院御太医来,恭敬道:“沐太医,有劳。”

  沐太医妙手回春,几针扎下去,蓝玉果然缓和许多;沐太医又开了些药方,叮嘱道:“烧的太厉害了,这药掰开嘴也得让人喝下去。”

  黄隐鹤给人放了几天假,萧梓童和陈颐和不让别人碰,轮流照顾蓝玉。

  蓝玉这烧有银针压着,烧不起来,然而病的太厉害,反反复复的烧,蓝玉喘不上气,咳起来惊天动地的,喂下去的药也顺着呕了一地。

  银针扎了三天,沐太医来撤针,叮嘱道:“药不能再吐了,一天灌三服,两天退烧,在烧就要傻了。”

  萧梓童应了,他和陈颐和轮班盯着蓝玉。那针一拔,蓝玉又烧起来。

  萧梓童顶夜岗,推陈颐和去睡。陈颐和担忧道:“你白天也没怎么睡,顶一晚上熬不住的,”

  萧梓童眼里全是血丝,哑声道:“没事,顶得住。”

  他坐在蓝玉旁边,看蓝玉烧红的脸,张着嘴艰难呼吸,烧的迷迷糊糊,身上盖着两床被子还叫冷,突然一声呛咳,惊的萧梓童翻身将他微微抬起,急道:“蓝煜?!”

  蓝玉又咳两声,喉间开始咕噜咕噜的响,萧梓童知道他又要吐了,脱了靴子上床,把人面对面抱起,用被子卷了,手在他背上给他顺气,另一只手按住他前胸往回压。蓝玉难受的哼一声,却真的没吐。

  萧梓童不敢把人放下,就那样抱着,让蓝玉靠在他怀里睡。萧梓童靠着墙,手一下一下抚摸蓝玉后背,小声嘀咕:“蓝煜,我知道错了,别这么吓唬人。”

  萧梓童就这么一直抱到早上,陈颐和来时吓了一跳。萧梓童胡子拉碴的,一脸倦容冲陈颐和笑笑。陈颐和把手里食盒递给萧梓童,接过蓝玉让他靠在怀里喂他吃药。他动作温柔,轻哄着,叫着:“蓝煜。”把那药一勺勺喂进去,喂完又塞了个蜜饯果子。

  陈颐和给蓝玉擦擦嘴,叹口气:“烧了几天就瘦了这么多。”转头又说萧梓童:“你要熬死自己吗?”

  萧梓童叼着包子两口就吃完了,他用袖子一抹嘴说:“他不醒我睡不好。”

  陈颐和没说话,他也睡不好,眼睛下挂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但是他得睡,他要盯住,萧梓童这个熬法迟早要熬垮,到时候他要能照顾两个人。

  白天是陈颐和看,萧梓童也不去寝室睡,合衣在凳子上躺下,临睡前还说:“有事喊我。”

  能有什么事?昨夜的药没吐,蓝玉脸色缓和许多,这一天都在安稳的睡。中间有短暂清醒,被陈颐和又哄着喝些米粥。

  晚上萧梓童还是抱他,蓝玉急喘两声要呕,萧梓童又按老方法揉着前胸终是没吐出来。蓝玉被这一阵憋醒了,萧梓童轻轻掐着他脸说:“白天那么乖,晚上就要吐,故意折腾我是不是?”

  蓝玉嗓子烧哑了,说了一句声音模糊的“萧槿杨。”

  萧梓童把人紧紧抱住,蓝玉往前一磕,把下巴搭在萧梓童肩膀上,眼睛往下一扫,瞄到萧梓童衣衫下绑满的白色绷带。蓝玉从被子里伸出手,隔着衣服摸那绷带,整个后背捆满了,厚厚的一层。

  蓝玉哑声问:“怎么回事?”

  萧梓童将他汗涔涔的手拽回来搁在被里重新搂紧,低声说:“没事。”

  蓝玉挣扎着:“我摸摸看。”

  萧梓童不让他动:“别摸,摸疼了。”

  蓝玉多聪明啊,他一下就知道了:“先生打的。”

  萧梓童侧过脸看蓝玉眼睛,真诚道:“该打,蓝煜,我知道错了。”

  他俩离得太近了,萧梓童说话间呼吸都洒在蓝玉脸上,蓝玉闭上眼睛,半晌才说:“你没打算告诉我是不是?我在雪地里跪了先生没告诉你,所以你挨了这么重的打也不告诉我……是不是?”

  萧梓童看他闭着眼似乎是在生气,连忙道:“不是……我只是,真的知道错了。”

  第二日陈颐和来时,蓝玉的烧已经退了,只是身体还虚着,见陈颐和来撑着起身摸他后背,陈颐和叹口气,给蓝玉喂饭:“你知道了?”蓝玉点点头。

  陈颐和说:“我没事,他自己背着军棍去的。这小混账,还会学廉颇负荆请罪了。”

  萧梓童背了五根军棍,赤着上身跑去找先生,诚心实意的道了歉,他说:“蓝煜因为这事挨了一百戒尺,我是主谋,愿挨一百军棍求先生原谅。”

  先生没打,萧梓童找了几个小兵来打,军棍打在背上,几十下就见了血。

  萧梓童跪着受,一身没吭,腰挺的笔直。

  黄隐鹤看着,等一百下打完,含着泪说了一句:“颐和有你们两个,足矣。”

  五根军棍打折了,萧梓童一背的血,陈颐和把人往回背。

  萧梓童伏在他背上听陈颐和说:“你和蓝煜真是一样的狠。”

  萧梓童闷声笑,陈颐和把人一颠,狠狠道:“以后谁也不许这样!谁也不许受伤!”陈颐和哽咽道:“我以太子的身份命令你们,我们要一起……快快乐乐的做一辈子君臣,做一辈子朋友!”

  萧梓童笑出一口白牙,说:“遵命,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