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襄尖叫着一脚踹碎了一张桌子，怒道：“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记忆洗不掉！”
桌边正在看书的莫琮被掀翻了桌子，桌上的茶水还洒了他一身，比莫襄还要愤怒：“深更半夜的你鬼叫什么！”
莫襄道：“你抓回来的这是个什么东西？他的记忆完全洗不掉，你要他如何为我所用？”
“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莫琮把书往地上一摔，道，“当时那乾坤袋里有两个灵魂，我说抓那个女的，女人好对付，可你非要男的，说是执念深重，即便洗去了记忆也会能力超群，比秦彧好太多！我这才强顶着本初的凌厉杀意把你想要的灵魂抢回来，结果现在你告诉我记忆洗不掉，埋怨我抓错了！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废物！”
莫襄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如以前了。从前你在天上是如何威风八面，如今连聂含明都打不过，全靠偷袭才将他重伤，难道你自己不觉得羞耻吗？”
“比不上你。”莫琮毫不示弱地说道，“曾经身为整个九重天第一天才，到最后却落个身体被打碎，神识流落到平州，为了活命不得不附身在一条狗身上……还他妈是一条有主的被拴住的狗，没事就只能在狗窝里汪汪，吃两口主人给的残羹剩饭。尤其北境闹灾的那些年，没吃的不说，你还险些被当成吃的炖了，要不是还算幸运跑掉了，后来又遇到了我，你现在指不定怎么样了！”
莫襄原本的脾气就不好，在中州被迫做了狗，后来又委屈求全和莫琮共用一个身体，脾气更是日渐暴躁。偏偏他还不能拿莫琮怎么样，最后也只能默默地把桌子扶起来，用几本书垫在踹断的桌角下，勉强让桌子保持住平衡。
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山里，此处风景还算秀美，出去就能找到不少野味来吃，而且还没有人，故而成了他们绝好的藏身之处。之前炼化人的地方在皇家道场的地下，这一次，他们索性就放在了深山里面，遮天蔽日的树木和迷障会成为他们最好的保护，至于神机术炼化过程中最重要的人……莫琮已经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葛怜衣看完了莫琮炼制出来最接近完美的一个作品，道：“用神机术锻造一具能承载神力的身体，然后再将人的灵魂放进去，这样就可以不用子母蛊来控制，有人意识的身体会比普通的铁傀儡更具有自主能力，亏你能想得出来。”
莫琮道：“子母蛊的确能控制人的神志，通过改善他们的身体情况来维持神力和肉体的平衡，让人可以自如运用神力而不被反噬，但是子蛊在控制人的时候也会模仿人，说白了就是我费了大力气养人面虫炼子母蛊，然后造出这些拥有神力的人，可他们有自己的意识，很少有人能为我所用，尤其还不能广而告之，只能借着皇家道场的名义吸引更多人前来，更何况……”
葛怜衣道：“更何况养育人面虫太过艰难，毕竟那些小虫子是很挑食的，如果吃到了它们不爱吃的东西，那就会把自己活活气死。”
“所以我便想换个方式。”莫琮道，“数年前，我为了找到代替子母蛊的方法改名换姓离开皇家道场，在战场上，有幸遇到了大齐的将军秦彧，他把我当成是误闯入战场的人，将我带回军营安顿，不久之后，他被召回永安，再没有回来。我本来没把他放在心上，谁知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死在了永安城的城门之下，他是大齐最后一位将军，为了昏聩无能的君王而死，我觉得他很蠢，不过因为当初在战场上的帮助，我将他的肉身和灵魂一并带了回去。
“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在回去之后，我用秦彧的身体来炼制，最后果然成功。”莫琮看着秦彧房间的方向，道，“他成为了我手下最完美的一个作品。而新皇帝登基之后要废弃皇家道场，对我来说也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办法，还需要那些颟顸无知，又不为我掌控的人干什么。”
葛怜衣道：“世上没有完美的东西，你改造秦彧的方法应该也是有缺陷的吧？”
“是有，不过比起真正的人，这点缺陷就可以忽略不计了。”莫琮道，“很快，巩雀也会改造完成，如果他也能成功的话，我就可以开始着手你姐姐的复活了。”
葛怜衣道：“怕是没那么容易，我姐姐都已经死了两千多年了，你去哪里找她的灵魂？”
“虽然天下之大，但只要有恒心和毅力，总是能找到的。”莫琮道，“这难道还比不上从前你以为你姐姐已经把生命献祭给你的时候好多了吗？”
葛怜衣笑了笑。他一向都面无表情，做人的时候经常把自己的脸上涂满白腻的脂粉，做神的时候也不爱与人亲近，就算如今跟着莫琮叛出九重天，他也是一个面瘫，笑起来格外不自然，所以也很难通过这一个眼神来分辨出他心里的想法。
莫襄道：“葛怜衣，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要怎么样才能将这个男人的记忆洗掉，然后让他为我所用？”
葛怜衣望着昏睡中的宁怀栩，不解地问道：“你们为何一定要洗去他的记忆？留着不行吗？”
“还不是因为人就算死了也那么麻烦！”莫襄没好气地说道，“秦彧是因为莫琮直接将他自己的身体进行锻造，所以才省时省力没费什么劲儿，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他们的灵魂和制造出来的身体不相容，所以只能抹去或者篡改他们的记忆，让他们觉得就是在自己的身体里，这样灵魂和身体才能和睦相处，真正地为我们所用。”
葛怜衣道：“相比起养殖人面虫，炼制子母蛊，抹去记忆这种事对你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莫襄道：“可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人的记忆洗不掉！无论我用什么样的办法都洗不掉！”
大约是因为很多时候都共用一个身体的原因，莫琮觉得莫襄现在这样很丢脸。他不指望一个当了十几年狗的人的情绪能稳定下来，果断选择把他拽到一边去，直接问葛怜衣：“你有什么办法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有办法呢？”葛怜衣问道，“我就是一个大夫，除了救人也没有别的本事。你如果说让我给你改良一下子母蛊我倒是能试一试，但是洗掉一个执念深重之人的记忆，你这不是在难为我吗？”
“我觉得你是可以的。”莫琮道，“药王总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以前在天上的时候，葛怜衣和莫琮也有过接触。他只见这小子第一眼就觉得他狂妄自大，后来了解之后发现果然如此，这小子就是目中无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可是现在一看，莫琮的转变何止是一点半点，他想找人帮忙的时候居然会说好话忽悠了！这换在以前，谁也不会觉得莫琮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倒是和从前不一样了。”葛怜衣道，“看在你之前那么卖力帮我打理草药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试一试吧。”
莫琮道：“请。”
宁怀栩被丢在一个专门打造的笼子里。他的身体是虚幻的，躺在笼子里的时候双目紧闭，身上还带着累累伤痕，这都是莫琮和聂含明争夺他的时候留下的，不像活人受伤会流血，而是直接导致他的灵魂变得虚弱，要不然现在是晚上，他是可以直接变成人形的。
葛怜衣看着他，一双眼睛里闪过一团红光。这和夜神域的灵眸不一样，看不透一个人的心，只是释放幻境的一种手段。而且，虚空幻境只要主人想，就能和每个中幻术的人共感，看他所看，想他所想，和读心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虚空幻境基于人真实的内心而建，夜神域高阶的灵眸法术，却能直接篡改一个人的记忆甚至命运，一旦落定无法更改。
虚空幻境很快就宁怀栩包裹在内。葛怜衣看到了他记忆中的画面，他先是看到了一对夫妻以及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男人将孩子举过头顶，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旁边一个身穿华服的女人将一串糖葫芦给了他，男孩开心地笑了，说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然后看到了一个两鬓斑白，眉眼却十分坚毅的男人。他身上衣服很干净，同时也很破，打了很多补丁，却一眼就让人看出他不是乞丐。葛怜衣心道：“魏其琛？”
魏其琛的事曾经震动整个九重天——两袖清风的宰相为了天下福祉，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上九重天拜神，当时他也显了灵，亲眼见过魏其琛的。行刑那天，几乎所有天上的神官都在，一向不怎么与人接触的他也去看了，天上神官为他流下的眼泪形成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才停。
他一直都记得魏其琛这张脸。
葛怜衣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莫琮问：“谁啊？”
“齐怀帝，宁怀栩。”葛怜衣道，“齐文帝嫡长子，也是魏其琛的忠实拥护者。可惜啊，他能力不够，有心无力，最后都搞砸了。”
一听到魏其琛的名字，莫琮半点心思也无：“哦。”
葛怜衣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戳中了莫琮的痛点。他当初就是因为救了韩琦，间接害得魏其琛惨死，最终被剥夺了定北掌门之位，第二次被贬下凡的。
“你看到什么有用的吗？”莫琮道，“我可没心思管他是谁。”
这时，葛怜衣又看到了一个温柔的女子以及三个不同年龄的孩子。其中，那个女子道：“宁怀栩，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在那女子说出这句永远不会原谅他的时候，葛怜衣能明显感觉到宁怀栩的灵魂出现了战栗。他想，这应该就是他执念的来源。
因为愧疚，所以想永远记住。
“要说篡改记忆什么的，还是夜神域的人最擅长了。做起来行云流水，毫无破绽，还没有副作用。”葛怜衣道，“不过虽然没有夜神域的人那么有本事，但稍微抹掉一些记忆，让他的灵魂不会和身体产生冲突还是有办法的。”
莫襄道：“怎么说？”
“帮我护法吧。”葛怜衣道，“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