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旻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便拉着凤千停上天去找无涯。
九霄云殿禁制十分强大，没办法直接飞上去，只能一步步走台阶上去。
白旻一开始还在走，后来索性就跑了起来，凤千停都追不上他。爬台阶的时候，正遇到从九霄云殿出来的左清秋，想跟白旻招呼一声，谁知道他完全不理人，他就只能跟凤千停说话了：“千停殿下，你这是已经好了？”
凤千停见他的脸有些陌生，问道：“你是？”
左清秋道：“在下是正东武神座下副将，左清秋。”
“哦，原来是左大人。”风千停颔首道，但其实只是客套一下，并没有和左清秋很熟，“你这是刚从九霄云殿出来？”
“是的，我家将军要我将近些时日东方的情况编写成册并送与神王过目，我这次就是来送东西的。”左清秋道，“不过，神王目下并不在九霄云殿，我放下东西便离开了。”
凤千停道：“他不在？”
左清秋道：“是啊。”
不在还爬什么台阶啊！凤千停连忙叫住快要从他视线中消失的白旻：“阿旻，别去了，无涯不在！”
白旻愣住了：“他平时不是一直待在九霄云殿吗，怎么今日我要找他，他偏偏就不在呢。”
“你别生气啊，这不过是个巧合而已。”凤千停道，“我知道你很急，但是没有用啊，你先下来，我们去想别的办法好不好？”
“能有什么办法，华江雪不会有来世，除了成神能让她活下来，还能怎么办？”白旻道，“无涯不在，我还能找谁去问这事！”
左清秋张了张嘴，说道：“帝君，虽然神王不在，但鬼王在！而且不用去离宫，他就在九霄云殿。”
白旻听到鬼王在，瞬间精神起来：“夕华大人在？”
左清秋道：“是的，我去呈送书简的时候，还跟夕华大人碰面了呢。”
白旻自动忽略了他前半句话，道：“千停，我们赶紧走！”
凤千停道：“左大人，我们先走了。”
“诶。”
白旻跑啊跑啊，生怕自己慢一步就华江雪就坚持不到他回去。
九霄云殿之上，主人无涯不在，偌大的殿宇之中只有夕华和前来看望他的战神两人。
最近这段时间，没事就来找夕华叙旧的人着实不少，战神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个了，夕华看着许久未见的战神，关切地问道：“战神域近些年来人才辈出啊。刚才来的那个正东武神副将，我看他就很不错，估计用不了百年，他就可以得封正神了吧。”
战神道：“左清秋的确是一个好苗子，毕竟是时岚教出来的，能差到哪里去？不过要说记忆尤深，我觉得还得是本初。”
“本初……”夕华回忆着，“正南武神？”
“是啊，正南武神聂含明，封号本初，坐镇南方。”提到聂含明，战神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欣赏和赞许，“你许久不在天上肯定不知道，除了正东武神以外，其他六方武神都已经换了人。能当选新武神的人自然都是万中无一的人才，但聂含明之所以特别，还是因为他刚到战神域的时候，连把玄铁剑都举不起来。当时谁都不看好他，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通过了重重考验留了下来，如此成长之路，谁能不对他刮目相看啊。”
夕华道：“能让你这么挑剔的一个人说出如此赞美之言，可见那聂含明是有真本事的。”
战神颇是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又叹道：“神域一直都人才辈出，这是好事。然而真要算起来，神域已经有两百年不曾有人直接以正神身份飞升了。虽说功德圆满飞升正神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可两百年出不了一个，未免太奇怪了些。”
说到正神，夕华道：“说到功德圆满飞升正神，我自从回到天上之后，从来都没有见过傅声，他人呢？”
“估计是在哪个地方玩疯了吧。要说他可真不愧和聂含明是好友。聂含明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去这里逛逛，明天去那里看看，一刻都闲不住。”战神道，“傅声跟他认识了之后，居然也让聂含明传染了，如今也三不五时地去下界转转。只不过，他之前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回到曦光殿，如今倒是有许久没见过他的影子，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夕华道：“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战神道：“那应该不至于，毕竟他是曦光真君，第一位正神，自保的本事绝对是足够的呃。何况夜神域的星辰阁中，也并未有谁的命星陨落的消息传出，可见他就是出去得久了一些……诶，好像有人来了。”
“是么。”夕华抬眼一看，正好看到九霄云殿的门口跑进来两个身影，正是白旻和凤千停。
白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鬼……鬼王！”
夕华先是跟白旻说慢点，然后就看向了他身后的凤千停，看着他活蹦乱跳的，心里特别高兴：“小千停，你已经好了？”
凤千停道：“已无大碍，多谢鬼王关心。”
夕华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回来串门的，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鬼王，我有件事想请教你一下。”白旻喘匀了气，尽量让自己的话说得连贯，“像是葛怜衣那样，能够直接飞升正神需要什么条件？”
“发生什么事了？”夕华张了张嘴，本是想直接告诉他们的，可转念一想，白旻在人间帮他收集魂魄，凤千停虽然受了伤，但也和飞升正神无关，突然着急忙慌地跑到九霄云殿来问这个，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事。
白旻忙道：“是我在人间遇到了一个人，她是个绝对的好人，可是她现在快要死了，还注定没有来世，我就想帮她问一问要怎么样才能飞升，这样她就能活下来了。”
夕华：“为何会没有来世？”
白旻一下卡了壳：“您不知道吗？”
夕华一脸茫然：“知道什么？”
话音未落，夕华就发现战神的眼神变得十分奇怪，他似乎一直在盯着白旻看，还挤眉弄眼的，像是在给他眼神暗示，让他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
“到底怎么回事！”夕华瞬间意识到不对劲，暴怒道，“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没有来世？”
战神单膝跪倒在地：“王，这件事您就别管了，也不要过问了！”
夕华：“又是无涯让你们瞒着我的？”
战神闭了闭眼，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但看他的表情，显然已经默认了这就是无涯的授意。
他重新看向白旻，用手指着他，道：“你说，一字不落地说，但凡有半点隐瞒，你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九霄云殿！”
白旻点了点头，当下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夕华听完之后，瞬间瘫坐在地上。“主谋”无涯不在，汹涌的怒火便发泄在了“从犯”战神身上：“善用巫蛊的菩提教教主、自体燃烧背后的皇家道场、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无缘无故失踪的秦彧的魂魄，这么多事，你们居然敢瞒着我！是当我死了吗？”
战神道：“王，您息怒。”
“息怒，你们要我如何息怒？”夕华冷笑道，“今日如果不是白旻意外说漏了嘴，你们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白旻急得要哭了：“鬼王，您先不要生气，能不能先告诉我，如果想让华江雪飞升的话，需要做些什么？她可能快要等不及了，是行还是不行，我都得赶紧回去。”
夕华一瞬间闪现到白旻面前，替他抹去了脸上滚落的泪水，叹道：“小白，你知道的，每一个正神都有他的信徒，大部分人都是先飞升再有信徒。凡人信奉文曲星君，是希望他保佑自己家能出个状元；信奉水神，是希望他保佑风调雨顺。这都是听说了神的名号之后做出的选择，但若有一天，信徒发现自己信奉的神明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好处，随时都会倒戈。可是像葛怜衣这样的人就不一样了，他是还未飞升之前，就已经通过自己的能力让人信服于他，从医圣变成药王，是实至名归，无人会怀疑他做不好，也坚信信奉他，定能保佑自己无病无灾——这便是功德圆满，先有信徒再飞升。”
白旻道：“华城主也是这样的，衢都的百姓都喜欢她，爱戴她，和葛怜衣不是一样的吗？”
夕华叹道：“不一样。”
“为什么？”
“华江雪是学了仙术之后才拥有了两百年寿命。可我问你，你既然已经知道皇家道场之中满是肮脏，那从皇家道场学来的本事，真的是‘仙术’吗？长极和定北的修仙之术，可以让人延长寿命，可却不会有自燃的副作用。”夕华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你方才还提到过，华江雪有段时间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我不觉得这是错觉。从皇家道场出来的人，和一开始的他们，还是同一个人吗？”
“可是……”
“再来，天上那么多飞升的神官，没有一个是出自皇家道场。”夕华道，“不正经的修仙法门，却使人拥有了和真正修仙之人相差无多的力量，这已经是逆天而为。若是飞升，对其他人来说何其不公。”
白旻听得心都碎了：“王……”
夕华道：“华江雪若是在她真正身为凡人的时候飞升，绝对能成为第二个葛怜衣。但放在现在，不行的。”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白旻顾不上体面，坐在地上就开始掉眼泪：“华江雪！华城主！我救不了你了！”
凤千停在他旁边蹲下来想安慰他，却被夕华阻止了：“让他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的。”
凤千停便放下了自己想要去轻拍他的背的手。其实他也知道夕华说的有道理，白旻现在就是需要发泄一下，可看他哭得这么伤心，他实在是心疼，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把将白旻搂进了怀里，笨拙地安慰道：“我陪着你。”
说完了正事，该处理私事了。夕华看向还在跪着的战神，要不是看在他身为主神，又是受了无涯指使的份上，高低得揍他一顿：“先起来吧。”
战神道：“王没有别的想说吗？”
“我罚你干什么，有用吗？”夕华道，“这样吧，你去给我把无涯找回来，我跟他谈，就没你什么事了。”
战神越听，心头一股不祥的预感越浓厚，忙打断道：“王，无涯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再打他不太合适啊。”
“怎么了？”夕华道，“他如今成为了众神之主，难道还不进反退，变得不抗揍了？”
“不是。”战神道，“只是影响不好。”
夕华比划了一下拳头，道：“那你觉得，这件事可能就这么算了吗？”
“……”
岂止不会轻易算了，以鬼王的悲悯，必定会将此事彻查到底。就算他自己不去，也会硬逼着无涯做什么，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善了。
战神在心里为无涯默哀片刻，道：“遵命。”
白旻哭声渐歇，凤千停将他搀扶起来，道：“王，我们也告退了。”
夕华道：“去吧。”
……
离开九霄云殿的时候，白旻还是没缓过劲来，说话都一抽一抽的：“华江雪……太惨了！”
凤千停安慰道：“华城主生前受人尊敬爱戴，并不惨的。”
“可是她既无法飞升成神，甚至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白旻道，“她那么伟岸的人，不该是这样的。”
“转世，也并非是十足的好事。”凤千停怕他摔倒，一直拉着他的手，“轮回转世之后会忘记前世的记忆，到时候就是另一人，另一身份，前尘发生的种种和今世的人有关也无关。人啊，还是要活在当下，让自己不留遗憾。华城主虽然无法飞升和转世，但起码她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让衢都的百姓都过上了丰衣足食的日子，这已经是无比幸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