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偷窥狂呢……”自己干的事被戳破，姚遥一瞬惊慌，吓得声音直接拔高了好几度，下一刻陡然意识到自己失态，才勉强将失口的声音压低下来，低声不悦地抱怨道。
她拖起身后的行李箱，直立在地上，银灰色的方形大箱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色贴纸，一眼看去，就四个字——眼花缭乱。
姚遥抿着嘴唇，宋凌云的一声偷窥狂让她有些无地自容，但她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性子，所以面对这种打死她也想不到的“重逢”，索性破罐子破摔，怨气颇重地哝起嘴，挑起眼睛看他，小声反驳：“地下室是公共场合，你们都敢……那什么，我没报警就不错了！我不过就是在那……等个外卖，结果你们害我连饭都没吃上。”姚遥昧着良心扯了个小谎，那天晚上她只叫了那一个外卖，但因为偷看被发现，她没吃上饭也是事实。
宋凌云好整以暇地看了她半晌。
姚遥被看得心虚，屏了半天劲才忍无可忍地憋出一句：“你、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宋凌云移开眼，漫不经心，随口淡道，“只是好心提醒，我的副队脾气比我差，话不能乱说。”
姚遥：“……”我这是造了什么大孽……
早知道昨晚就不看了，特么好奇心害死人啊！
而且一眼望去，休息位上，其中一个就是昨晚车……呸，地下室里的当事人之一，看着就很不好相处；还有一个一头白毛一看就是不良少年的男生，也不知道成年了没有；女生的话，看起来好像还稍微正常点，至少不像个不良……
姚遥在心里打量着未来几分钟可能就要和自己搭上话的人，定了定神，还是看向了宋凌云。
“说吧，要问什么？我赶时间，问完就要走了。”
“你在这里订了房。”刚扯的谎在下一刻就被撕了个彻底，宋凌云摆首朝接待的方向望了一眼，说，“我看着她订的。”
姚遥：“……”
满脸都透着心不甘和情不愿，姚遥来到休息位旁，压下行李箱拉杆，弯身坐下。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接待虽然不清楚问话有什么规矩，但电视上的刑侦剧没少看，知道有些流程可能需要回避，于是和朋友互倾了相见的喜悦后，主动站起身，说去给大家拿些点心跟喝的。
对于这样的主动倒也省得他们提醒，宋凌云单刀直入，开始了。
没有任何的铺垫，第一问就抛出了这个事件的核心主题。
“你觉得魔鬼应该长什么样？”
全然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姚遥脸色刷地一白，一时间，竟是连眼睛都忘了眨，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不知道……”
宋凌云将她每一寸神态和表情的变化全都拿捏在尺寸里，和刚刚询问接待的方式显然有区别，继续紧抓不放，问道：“在相关主题的影视作品或艺术作品中没有接触过吗？”
姚遥一愣，才反应过来前面的问题换种说法不过就是在问一个概念：在她的观念里，魔鬼应该是什么样的！
姚遥答的有些卡顿，低声道：“可能，就是撒旦吧，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那种……”
“你见过吗？”宋凌云问。
“我……没见过……”和刚刚义正辞严的模样相比，第三个问题还没出来，姚遥此刻的状态已经接近魂不守舍了。
“可据我们掌握的资料，你们的品牌从创立之初一直到前两年，在每次时装发布秀结束，设计师出来鞠躬致意的时候，背后的大屏幕上就会映出魔鬼的图腾，”宋凌云从手机上翻出照片，亮给姚遥。
“魔鬼，就类似于你们品牌的标志，在每场大秀的最后都会随着设计师的出场而亮相，当然，这也是因为你们的设计师，在第一场发布秀结束时突发奇想，在大屏幕上放出图腾，并在镜头面前广而告之，说正是这个来自异域的纹案才给了他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这是恩赐。”
姚遥听得浑身都在冒冷汗，结巴道：“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姚遥用力搓了搓手指，拇指指甲无意识地拨着其他手指美甲上的粉红色的小钻，慌乱的眼皮眨得飞快，最后咬了咬牙，反问道，“不是……在我回答之前，能不能请你先告诉我，这个图腾和我们大秀屡遭意外有关系吗？”
宋凌云：“这一点暂时还不能确定。”
姚遥：“……？？？”不确定你问得这么起劲？？？
“不是，你不知道你还……还敢这么质问我吗？”姚遥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竟然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那么久还不自知。
“普通的问话而已，”宋凌云一脸的云淡风轻，“你朋友就不觉得我在质问。”
“那是她脾气好！”姚遥的声音有些捺不住，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你没有接到上级通知，要求你们无条件配合我们吗？”就在问话陷入僵局，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深忽然开口。
“领导怎么了？领导说什么我都得听吗？他要让我陪你们过夜我难道也得陪吗？”
刘夏绘在一队也经手过不少委托，自诩已经见识过不少说话贼冲的人，但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的，倒是少有。
气氛不知从哪个点开始突然就变得剑拔弩张，秦杨杨想插话，却又不知该从何插起，总感觉这姑娘好像有些太敏感了，而且这种敏感，似乎只针对于男性。
“陪不了。”对于不能好好说话的人，林深向来懒得奉陪，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头也不抬，“酸味重，受不了。”
刘夏绘：“……”
秦杨杨：“……”
二人内心：草啊，原来狗子还能这么虐？？！
姚遥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听出其中意思，咬了咬唇，皱眉赌着闷气。
这场问话最后不了了之。
没等接待回来，姚遥就自己拉着行李箱坐电梯上去了，走之前还不忘警告，“你们不准再找文静问东问西了！她压力也很大的！”
林深依然头也不抬，声线冷淡：“这是她的工作，你把她的饭碗夺了，还觉得自己在为她好吗。”
姚遥当即沉了脸，憋了半晌，低声：“你懂什么……？”
说完，电梯门正好打开，她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进去了。
宋凌云倚着沙发，抱臂淡道：“都看出什么了？”
秦杨杨第一个发表意见，犹豫了一下，说：“宋哥，你们跟她认识……？”
“不算，我没见过。”宋凌云轻描淡写地带过。
“哦。”秦杨杨慢慢点头，“我就是觉得，她好像对你们有些过分防备了……我还以为你们三个认识呢。”
“你呢，”宋凌云望向刘夏绘，“看出什么了。”
刘夏绘一搓响指，成竹在胸，指了指接待杨刚刚坐的位置，说道：“保护！”
“那个姚遥，她在保护杨文静。”
“职场性骚扰。”边上，林深语出惊人，一句话道出了一个概率极大的可能性，“但我不太理解的是，魔鬼的图腾和职场骚扰之间有什么关联。”以至于让姚遥对魔鬼这两个字表现得这么敏感和抵触……
“这还不简单？！”刘夏绘学着秦杨杨和楼诚的样子一推“眼镜”，亮起眸子说，“那肯定是怀恨在心，所以借了无常的力量进行报复！不然刚刚那么支支吾吾的，直说不就好了，总觉得她好像很希望出些什么事似的，反正我是觉得这姐姐太偏激了。”
秦杨杨也点头：“确实有点冲。”
“她和杨文静，是恋人关系。”又或者是有这种意思却还没走到那一步。
原以为分析到这就结束了，哪里想到推论之下，没有最惊人，只有更惊人！
秦杨杨和刘夏绘有些呆，望着宋凌云，就连林深也摆头看他。
宋凌云勾了勾唇角，很快敛了笑，随口说道：“我猜的。”
刘夏绘、秦杨杨：“……”
林深却没反应，继续看了片刻，这才把目光收回去。
杨文静回来时，手上捧了一盘子的糕点和饮料，只是看来看去都没看见姚遥的影子，忍不住问：“那个，姚遥她……”
“她说她有点累，想上去休息，我们没拦。”宋凌云接过她手上的托盘，“多谢。”
听出宋凌云话里有话，杨文静摇摇头，说：“姚遥她性格比较强势，要是有什么话说的重了，我代她向你们道歉，希望你们别见怪。”
刘夏绘想起刚刚的“修罗场”，自己坐在边上啥都没干就无端被卷进去，中间有好几次想开口都被那姚遥给瞪了回去，无辜得很，难过得直叹气，道：“宋哥他们先不说，我这么可爱，还未成年呢，也没招惹她啊……”就瞪我……
杨文静笑意里透着抱歉和无奈，“不好意思啊。”
“对了，有件事情不知道你们感不感兴趣，我也是刚收到部门经理的通知，我们品牌一直以来都是在女装领域活跃，最近正在着手拓展男装市场，第一场秀就在明天，公司诚邀，希望你们到场见证男装系列的第一场大秀。”
……所有行为都对应着目的，有的目的性强，有的则会用话术进行一定程度的掩饰。
宋凌云答应了。
他听得出来，对方明面上是邀请，实则是担心万一再出意外，至少现场有几个懂行的人在，心里也踏实。
……
“……魔鬼，是一种宗教概念，主要来源于犹太教和基督教，在圣经中……是一个灵体……？”林深洗完澡，边擦头发边拿着手机查百科。
宋凌云拿着衣服刚要进去，闻言气音失笑，说：“不问我，问网页？”
林深看了他一眼，雪白的毛巾盖在头上，和乌黑润泽的发丝形成鲜明的对比，可看起来，却总是有种浓淡相宜的柔和和舒适感。
“不至于，”林深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看着手机淡道，“随便看看而已。”
宋凌云戳他痛处，好整以暇：“顺便补一下自己艺术方面的短板？”
手机熄屏，椅面较宽，林深盘着腿，抬手托腮，轻声叹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美术老师不负责任，欠着学生一只羊多久了都不肯画给他？”
“……”
“等着，”默了片刻，宋凌云转身进了浴室，“五分钟。”
“那快去快回，我等着你，”林深面带微笑，声音逐渐轻慢，“宋、老、师。”
宋凌云眸光一沉，浴室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林深敛了笑，继续低头看手机。
……眼底眉间，全是掩盖不住的意犹未尽。
洗完澡出来，头发都还没擦干，宋凌云抓着人就按到了床上。
林深受制，手被反剪，被迫面朝下趴着，酒店的床虽软，但被按倒的那一刻，胸腔撞上床垫，闷一声响，力道之大，逼得陷在床铺里的人发出了几声不受控制的咳喘。宋凌云遥控关了大灯，在过道灯偏暗的昏光里，整个房间只剩下二人轻重交织的喘息。
……宋凌云没有食言，真的给林深画了一只羊。
……只不过，用的不是画笔，颜料，也不是真的颜料……
痕迹伴随着动作勾勒出大致的轮廓，就画在林深的背上——先是头，然后画身体，一圈下来在腹部收线，紧接着是四肢，最后是羊角、眼睛……
这幅画并不是一气呵成的，且最后画出的成品，也不完整。
因为“颜料”挥发得太快……
过程中，像是着了魔一般，宋凌云双眼一刻不离地凝视着俯趴在床上的人，眼底的光景足以激起他全身的血液翻涌沸腾——
一道道曲直有度的线条紧致而有力，汗水混杂着其他东西附了满身，在看不见的暗处，那道被昏暗的灯光渡上了暗色的薄唇死死地绷着，忍耐着，两手慢攥成拳，将头用力埋进了枕中……
宋凌云看不见林深紧绷的唇角，看不见他的眼角眉梢，也不知此刻在那两道清秀却漠然的眉宇间究竟拧出了几道沟壑……
……他只知道，他很享受，而林深亦然。
……
事后，二人靠在床头，宋凌云开了一瓶备在床头的纯净水，几口喝下了半瓶。
林深喝掉了剩下的半瓶，然后，无力地靠着软枕，一根手指也懒得抬了。
“好累……”他哑声道。
宋凌云挑了挑眉，偏头看他，“不然下次换你在上面？”
林深淡淡看了他一眼，垂眸阖上，说：“……那我可能会累死。”
宋凌云气音轻嗤一声，像是在笑，然后就没了声音。
“不会。”半晌后，他总结道，“你只会懒死。”
林深默了片刻：“有没有一种可能。”
宋凌云看了一眼时间，放下手机：“什么？”
“疼死的。”
顿了顿，林深又补上一个字，“你。”
宋凌云扬高了眉。
“……挺好。”显然并不介意这样的话题，他道，“但你要真的想进，我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自力更生。”
说着，宋凌云近身过来，微微开合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碰在林深耳尖，压低声道：“你躺平就行。”
林深：“……”
现在是半夜两点多，明天的大秀是晚上，作为重头戏，也邀请了不少明星前去参加。
林深不追星，宋凌云也一样。
领着高薪，日子倒也都过得简洁单调。
“你说她们是恋人关系，有什么依据吗？”各自放空了片刻，林深想到就问。
“手链。”宋凌云说，“是情侣款。”
林深并不觉得这很奇怪，事实上，他在上学的时候虽然并不怎么参与集体活动，但也没少听舍友和同学吐槽说女生跟女生之间弄个情侣款都没人觉得怪，可男生要敢这么整，保准大学四年都别想谈恋爱了，管你真Gay假Gay，只要别人觉得是，再多八十张嘴都说不清！
所以林深看到了手链其实并没觉得关系上有什么不妥，问：“情侣款不正常吗？”
“正常。”宋凌云没否认，坦言，“女性之间的关系分很多种，心思细腻，对于关系程度的拿捏和控制也更精细，所以我说只是猜测。”因为看不出来，具体到底如何，只有她们两个当事人清楚，而且这也并不是事件的核心问题，不需要查得那么深。
“直觉？”对于宋凌云没说出来的东西，林深总能一语道破，所以这就导致有时候在旁人看来，这两个人说话就跟在对暗号似的，听起来只会一头雾水。
宋凌云习惯了，嘴角抬了抬：“对，直觉。”
第二天，赶在酒店早餐结束前的半个小时，几个人才陆续下来，进了早餐厅。
因为大秀的时间定在晚上，早上的这段时间就由杨文静带他们到公司总部去参观一圈，名义是参观，但实际上就是想请他们顺便看一下能不能发现一些线索和值得注意的地方。
吃过早餐，宋凌云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了。
回来时，手上提了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几个盒子，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刘夏绘吃完早餐就开始犯困，坐在大堂的休息位上休息，却仍在宋凌云经过时注了鸡血一般伸长了脖子，想去八卦袋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秦杨杨看着袋子里隐约凸出几处像是盒子包装一样的角，抬手就往刘夏绘脑袋上拍，说：“看什么呢瞎看得这么起劲，万一看到不该看的，小心宋哥灭你的口！”
“才不会……”刘夏绘嘟嘟囔囔也不忘口是心非地拍当事人根本听不到的马，“宋哥对我可好了，那绝对是亲哥！”
秦杨杨嘲笑他：“赶紧省省吧你。”
两个人有说有笑，不时还打闹两下，乍一看倒真像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小情侣。
然后就听身后不远处低低传来一句：“死基佬……”
刘夏绘一愣，这声音他认得，一听到就当场炸毛了。
秦杨杨也皱起了眉，面露不悦。
两人对视一眼，回头看去——只见姚遥坐在早餐厅靠门的位置上，头也不抬，拿着细叉吃着面前的果蔬色拉，头也不抬。
没事人似的。
但刘夏绘和秦杨杨都能肯定，刚刚那话不是别人，就是她说的！
刘夏绘想上前跟她争论两句，却被秦杨杨拦下了。
显然咽不下这口气，刘夏绘低头刚要说话，忽然就闭了嘴。
秦杨杨脸上的表情冷到了极点，就跟放进冰柜速冻了似的，就连刘夏绘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反倒成了负责安抚的那个人，生怕秦杨杨一个想不开拿着操刀的小人偶就上去跟人拼命！
“那、那个……姐……好杨杨，咱不跟那些有色废料一般见识啊，别冲动，别冲动……”刘夏绘两只手在半空中虚虚地按着，十分努力地稳着人。
“冲个屁。”秦杨杨冷眼后瞟，眼神像是能飞出一把尖刀，慢慢地磨着后槽牙，冷声，“老娘连会员都舍不得冲，跑去冲废料，我有病？”
“是是是……我姐可牛逼，可厉害了！所以淡定、淡定哈……”刘夏绘抹去额上冷汗，暗暗呼了一口气，警报解除。
“但宋哥还真没说错。”
边上，秦杨杨传来一声冷沉沉的哼笑，把刘夏绘吓了一跳，刚放下的心脏又悬了起来，忙问：“什么东西？？”
秦杨杨冷眼回眸，刘夏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同样是靠门边的位置，只见在早餐厅里，姚遥后面不远处的那张桌子上，坐着一个人。
是杨文静。
可能是因为刚起床不久的缘故，那头栗棕色的卷发并没有盘起，而是就这么披肩放下，身上穿的也不是正装，而是私服，脸上化着清透的淡妆，显得整个人更年轻、气质也更加的温柔。
然而在这样一张温婉的面容上，呈现的表情却是惊惶和呆怔，眼神里还带着些许无措。她的左手还保持着捏汤匙的动作，可汤匙柄却并未在手上捏着，而是掉在了冰冷的盘沿上，这些种种，都随着她惊愣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离自己只有几步之距的姚遥的身上……
“她们是不是一对不好说。”秦杨杨把头摆回来，对着刘夏绘皮笑肉不笑道，“但至少其中一个确实抱了这个意思。”
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自己喷的死基佬，回头怎么喷的看她自己要怎么咽回去！咽完就等着她再抛个五星好评，顺带附上一声：真香！
就冲昨晚那个关怀劲，秦杨杨在心里暗暗跟自己打赌，要是这俩最后没在一起，她之前答应给刘夏绘的三杯奶茶就作废！
看着眼前无比陌生满脸都写着“给我搞快点”的秦杨杨，刘夏绘想说话又不敢说话。
……他怕被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