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林深不见鹿——见鬼【完结番外】>第78章 连环(五)

  “罪人?”

  这种类型的灵显然还未在宋凌云的狩猎范围内出现过。

  林深点点头:“嗯,在我的记忆里,这种类型的灵也只出现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小一点的时候,就在小区外的马路上,有个男人被一辆水泥罐车撞死了。”

  林深低声说道,“后来,每次过马路,都会看到那个男人飘在路中间,对着路过的水泥罐车竖中指。”

  宋凌云低声哂笑。

  林深抿了抿唇,回想起来也是无奈,说道:“那时候虽然怕,但也发现了那个男人和其他灵的区别,怎么看都只有半个身子,后来,时间久了,那个男人的注意力就慢慢开始从水泥罐车上转移了。”

  “他眼里盯着的,都是女人,就像豺狼盯上了猎物。”林深叹了口气,道,“到后来看了新闻才知道,被撞死的是个连环杀人犯,专挑单身晚归的女性下手。”

  宋凌云没插话,等着他继续。

  “第二次比较晚,大概在十年前吧,那时候刚被小姨接到家里没几个月,大环境的治安都不是很好,有个入室偷窃的小偷在我们小区偷东西的时候被起夜的女主人撞见,小偷一时慌乱,错手把人给杀了。”

  “这小偷是个初犯,没有事先蹲过点,以为清理好现场就不会被人发现,却没想到房间里还有一个男主人。”

  “大厅的动静把男主人吵醒了,出来一看,迎面就是一张矮凳突脸,但一下没砸晕,两个人扭打起来,最后男主人把小偷反杀了。”

  宋凌云皱着眉头听完,末了开口:“判刑了吗?”

  “没有。”林深摇头,淡答,“判了正当防卫。”

  点了点头,知道还有后话,宋凌云:“然后呢?”

  林深垂了垂眸。

  “然后,那个小偷飘着半个身子把小区里挨家挨户都逛了一遍。”

  宋凌云:“?”怎么想的?

  “他没偷到东西,还背了一条人命,他一直在想如果再回到那个晚上,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两全。”林深不紧不慢地回忆,说道,“他在后悔。”

  “在当时的我看来,只觉得杀了人连做鬼都做不全。”林深垂着眼帘,语气没什么波澜,“没想到现在又碰上了。”

  “后来呢,他们怎么离开的?”宋凌云问道。

  “不知道。”林深说,“也不排除被公司其他人碰上,强行消杀了也不一定。”

  宋凌云没说话,他倒不否认林深的这个观点。

  确实有可能。

  但要从这条线入手,花的时间未免太长。

  “……你能看得到吗?”在沉默蔓延开前,林深忽然问道。

  宋凌云敛了思绪,听懂了林深的意思,嗯了一声,道:“比童莺的轮廓模糊很多,高糊,上面有脸吗?”

  林深不假思索:“嗯。”

  ……只是宋凌云看不到。

  “我有个办法,要试试吗?”

  宋凌云看着他,“说?”

  “当年,那个被反杀后顶着半个身子在小区里逛荡的小偷……莫浅也看到过。”

  宋凌云挑了挑眉。

  林深:“这件事她一直想瞒我,但没用,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的反应骗不了人。”更何况还是个半身家伙……

  “你给她通灵了?”宋凌云半开玩笑道。

  “怎么可能?”林深被他问得一笑,轻声,“我问了,她不肯说,但我第二天发现,就在前一天,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打破了我的水杯……”就在跌倒的同时,杯子里的水泼到地上,溅起来,落到了眼睛里……

  宋凌云皱了皱眉。

  他听懂了。

  神情松了松,宋凌云勾着嘴角,似笑非笑:“自来水不能喝。”

  林深抬眸,看着他演。

  “可以去隔壁倒一杯。”

  “麻烦。”宋凌云欺身压近,两只手抓了他的按在墙上,垂眸低声,“直接接触,应该更有效。”

  纵然做好了准备,但在眼睫被湿润包裹住的那一刻,依然不可抑制地轻轻颤动起来,林深闭着眼,呼吸放轻,微湿的唇吻着宋凌云的眼帘,等眼睛差不多适应后,才将唇瓣慢慢打开。

  仿佛不知道何为手下留情,林深的手腕被攥得发白。

  ……舌尖温热、柔软,很轻地舐过眼睫,一遍又一遍。

  末了,离开时,两人皆是微不可闻地沉出了一口气。

  开了这么个头,自然是没那么快结束。

  胸腔里的心脏在压近的那一刻变得混乱起来,就像永远也无法调和的水火,一个浓如漆墨,一个淡如水彩;一个炽若烈酒,一个冷若霜冰。

  但有时候,恰恰是这最相对的两极,撞在一起时才能擦出最夺目的火花,就好似那淡彩浓墨方成画,烈酒寒冰耐千尝,两两相对,水火针锋,却妙不可言。

  宋凌云接吻的方式向来不讲道理,蛮横、侵占、强取豪夺,但有意思的是,林深对此并不讨厌,作为承受的一方,他虽本能地抵触,却也在承受的过程中获得了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刺激。

  心跳的鼓动不同步地交错着,在一片片的空白中,声音无限放大,就像就跳在耳边,怦怦律动,疯狂而躁动。

  ……

  楼诚在洗手间门口站了快五分钟了。

  手里拿着清理好的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门也敲了好几遍了。

  实在憋不住了,楼诚着急地踱着步,刚要再敲,门“咔嗒”一声,开了。

  林深站在门后。

  楼诚一愣,奈何人有三急,朝里看了一眼,见宋凌云站在洗手台前洗手,擦身而过时忍不住脱口:“不是,你们上厕所干嘛锁门啊?我差一点就憋死了……”

  进去后把槍往干燥的洗手台上一放,楼诚迅速冲到最角落,片刻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林深站在门口,像是在等宋凌云。

  洗手的间隙,楼诚恍然想起后面的人不是本尊,动作一顿,透过镜子小心往后看了一眼。

  “如假包换。”像是看出了楼诚的顾忌,边上,宋凌云装好槍,懒懒开口。

  楼诚一瞬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无措地压下目光,盯着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胡乱点头。

  进门的时候,他好像瞥到林深的嘴角是红的,还破了……

  加上领口附近那些不大正常的深色和皱得夸张的衣摆……

  这一瞬间,楼诚突然知道这两个大男人为什么上厕所要锁门了。

  不仅如此,他好像……也知道自家队长为什么洗个手要洗这么久了……

  “那个……”楼诚如鲠在喉,顿了半天,好歹算是开了个口,但一抬头发现,人已经走了。

  “……”

  ……

  十分钟后。

  楼诚没去刘夏绘的病房,而是回到隔壁,对着混在石土里的骨戒发呆。

  他心想:这特么,要怎么修……?

  门被推开了。

  看见来人,楼诚心里一个咯噔,镜片下,怔怔的两眼有些发直。

  宋凌云给他拿了杯水进来。

  楼诚坐在椅子上,不自然地往后挪了挪,咽了咽喉咙,问:“宋、宋哥,有事?”

  “嗯。”宋凌云坐下,把水放在他眼前,言简意赅,“眼睛洗一下。”

  楼诚:“啊?”

  宋凌云:“洗一下,看得更清楚。”

  楼诚怀疑刚刚自己在洗手间里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场景,让自家队长盯上,现在投毒报复来了。

  “我,戴着眼镜呢……”楼诚牛头不对马嘴地应着,余光透过门上的小窗口看见在门口守着的林深,刚刚投毒的想法更深刻了。

  “那个,队……队长,我刚,不是故意的,你们……洗手间……我什么都没看到!”

  宋凌云动作微顿,反应了过来,心觉好笑,说:“你想多了,技术后勤贵得很,砍谁也轮不到你。”

  想法被洞穿,楼诚抽了抽嘴角,指着水杯:“那这个……”

  “凉白开,给你一分钟,抓紧。”

  一分钟后,楼诚被宋凌云拎出来了。

  不知为何,在出门的那一刻,他总觉得林深看着他的眼神莫名就带着一点似有似无的……同情。

  阮怜婴躺在走廊的硬床上,不时掀开眼帘,就看着加起来都数不过一只手的一队人马进进出出。

  他看着宋凌云把站在全公司技术员链顶端的斯文男人连逼带赶地领进了第三间病房,然后关上了门。

  不过片刻——

  脱口而出的尖叫像是被什么强行捂住了一般扼在了摇篮里,出来时,原本斯斯文文的男人几乎是连滚带爬、满口芬芳地从病房里摔出来的,头发凌乱,鼻梁上的眼镜也歪了一边,喘气喘得好似一条快死过去的翻肚鱼。

  阮怜婴:“……”

  回到第二间病房,看着散了一桌的土石和破碎的骨戒,楼诚呆坐在椅子上,和五分钟前的楼诚判若两人。

  用了许久才回了魂,他瘫在椅子上,生无可恋的空洞挂了一脸,仿佛用上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带着走调的哭腔忍无可忍地骂了出来:“……宋凌云,你大爷的……!”

  林深坐在楼诚边上,偏开头,不厚道地撇下了嘴角,抿紧了,极力地控制。

  “回去给你申请外勤补贴。”宋凌云说,“委屈你了。”

  手背顶开歪斜的眼镜,胡乱抹了一把脸,楼诚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来,幽怨的眼神朝林深投去,“……你是BUG吗?技能还能跟队友共享?!”

  林深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深感同情就顺势说起了好话,道:“诚哥辛苦,回去请你吃饭,地方你挑。”

  “两顿!”

  林深笑了笑:“行。”

  “……”又抹了把脸,楼诚吸了吸鼻子,振作起来,怨气颇重地碎碎念叨,“不就是死人的资料吗……用得着吗……不就是盯上老子过目不忘吗?早知道他妈就不该暴露隐藏技能……靠,团建也能挨上飘,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团……”

  ……

  ……

  兵分两路,林深和宋凌云连夜驱车,在第二天天没亮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

  他们去了一趟邻市,位置在离市中心不远处的郊区,附近就是政府的办事大厅,不算偏僻,白天繁华,夜里安静,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把车停在附近的露天停车场,两个人坐在车里,锁定了边上的这个小区。

  这件事林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所以从楼诚那出来后,他又进了一趟隔壁,见了童莺一面。

  随着问话的深入,童莺坦白了。

  她告诉林深,藏笔记本的方法并不是她想的,而是一个很温柔的姐姐告诉她的,她刚死不久,对于自己变成灵这件事根本还应付不来,更别提有力气去藏这么一本笔记本了。

  刚死的那段时间,她天天都跟在白硕边上,看着他学习、看书,看着他烦恼、自责……

  但她知道,这不是白硕的问题,即便……在发现她的尸体后,自己最喜欢的哥哥选择了逃避,在父母的要求下谎称自己当晚在家,根本没有去过什么庙会,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白妍和白硕是兄妹,她知道这件事肯定和白硕无关,加上出门在外的父母在电话里强逼着,虽然犹豫,可最后还是选择成为他不在场证明的最好的证人。

  童莺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毕竟,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要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

  白硕和白妍,一个是她喜欢的人,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们对此已经付出了愧疚和自责的代价,这个谎撒得情有可原,她没什么好埋怨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偶然间听到阿姨间私底下的悄悄话,说自己住过的那间房间老板和老板娘正在考虑找人去做个大扫除。

  因为旅馆里的保洁们都知道她死了的这件事,一个个的避之不及,根本没人敢进去。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童莺慌了。

  因为就在她睡的那张床底下,那个破鞋盒子里,放着她的秘密,那个还没来得及写出结局的故事,要是这让人给翻出来,别说人了,鬼她都没脸当下去了!

  为了不亲眼目睹自己的社死现场,童莺那段时间都在外面游荡,一次都没回过旅馆。

  也就是在这期间,她碰上了那个温柔好看的姐姐,姐姐给了她一个建议,告诉她,可以把东西藏在镜子里——那是一个任谁也找不到的好地方。

  九年义务教育虽然没上到最后,但童莺并不傻,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警惕地问她“你为什么要帮我?”。

  姐姐笑了笑,没有说话,就在童莺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才开了口。

  她说:“我走不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见一个人最后一面,你可以帮我吗。”

  ……

  林深坐在副驾上,嘴里含着咖啡味的硬糖,有些心不在焉。

  他总觉得,这个地址好像在哪里听过。

  有了童莺的配合,事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童莺说,她就是在邻市一个行政中心的附近碰到那个姐姐的,边上好像是个小区,叫兰什么的小区。

  林深记下后,顺带问了下长相。

  “一身白色的连衣裙,黑长直发,脸上总是挂着很温柔的笑,给人很亲近的感觉,手上戴着一条蓝色的水晶手链……”

  ——这是童莺的原话。

  而对于此刻坐在车里的二人来说,童莺所说的这个女人,十有八九就是解开他们身上设定的关键钥匙。

  宋凌云抬表看了一眼时间,时针差十分钟指向六点。

  因为是工作日,街上的行人开始陆续多了起来,停在街口的早餐车已经卖出了不少东西,摊主动作熟练,移开蒸笼,捏着夹子三五几下,几个小笼包唰唰滚进保鲜袋里,递到客人手上,再加一杯豆浆,手机一过,边上的小音响就会传出XXX进账XX元的机械女声。

  嘴里的硬糖从左边含到右边,又从右往左滚去,盯人这种事多少会让人感到枯燥,而对于林深来说,盯鬼跟盯人本质上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他在小区的大门口看到一个匆匆出来的身影,驻足停在了早餐车前。

  “……连田?”

  宋凌云:“?”

  林深目不转睛,解释道:“同事,最近半年断断续续的请假,说是要搬家。”

  想起了什么,宋凌云问:“寄养仓鼠那个?”

  林深:“嗯。”

  宋凌云:“搬了半年?”

  “……”林深轻叹,“不能跟我们比。”

  看他的样子颇像是要赶着去上班,据林深所知,连田这半年间都有在殡仪馆出勤,只是会隔三差五的请假,并没有辞职。

  车门打开,林深刚跨出一只脚,就听身后宋凌云淡道:“我在车上等你。”

  “嗯。”车门关上,林深下了车。

  要探口风的话,自然是熟人问话效率更高,效果也更好。

  “连田。”

  没认错人,早餐车前的男人听到名字,倏地回头,诧异道:“林深?你怎么在这??”

  林深反应快,答得游刃有余,随口说道:“朋友生病了,来看看。”

  孰料此言一出,连田愣了愣,反问:“哪个医院?”

  林深:“?”

  反应过来自己话问得有些突兀,连田忙解释道:“其实,我女朋友身体也不大好,我这半年老请假就是为了过来帮她搬家的,可住过来后她老说头疼,就怀疑是不是房东用了什么化学物质超标的漆料,但测了一遍都没问题,就是纯头疼。”

  连田叹气:“她在这工作,我俩异地不方便,要辞职一时半会也走不了,所以最近我就多跑跑,今天正好,就起早去医院给她拿药去。”

  “医生怎么说?”林深问。

  连田接过摊主的装好的一袋小笼包,又从边上自取了一杯绿豆汤,伸手去包里掏手机,林深见他不方便,便直接拿出手机帮他付了。

  连田愣了愣,失笑:“谢了。”

  扫完码,想了想,林深也要了一袋小笼包。

  连田把吸管戳进绿豆汤里,一边说道:“医院没查出病因,初步判断应该是神经衰弱,先开一段时间的药回来,我刚那么问就是想着要是你朋友也在同一个医院的话,我过去的路上也能热闹些。”

  “那不巧。”林深说,“我朋友今天刚出院。”

  “这样啊。”连田说,“那没事,就是我这儿赶时间,可能得先走了,要是回来你还没走的话,午饭就请你到我们家吃!”

  认识这么久了,林深也不客气,问他:“你怎么去?”

  连田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牌:“公车。”

  “我开车送你过去吧,我朋友也在车上,不麻烦的话,多个人蹭饭?”林深说。

  “嗐。”连田撞了下林深肩膀,笑道,“你可真行,都认识这么久了,一顿饭的事儿还这么客气?交给哥,哥搞定!”

  林深提了小笼包,拿上两杯豆浆,付了款,淡笑了笑,说:“那走吧。”

  因为有了便车,从出发到拿好药根本没费多少时间,宋凌云车技一流,手上缠着绷带飚了一路,把车开到飞起。

  连田下车后才觉得自己脚软。

  停好车,他抓着林深小声道,“你这朋友开车比我杀气还重!”

  林深笑笑不说话,接过他手上的药帮他提着,路上又买了点水果,算是登门小礼,连田推脱不了,只好收下。

  据连田说,他女朋友在这个小区里租了间小套房,几周前才把寄放在朋友家的东西搬干净,连田以为自己可以不用请假了,谁想到搬进去没多久,女朋友就开始犯头疼,有时候难受极了,弄得连田不得不来回奔波,忙得头晕脑涨,给他们折腾得不轻。

  三个人赶在午饭前回到了小区。

  套房租在17楼,因为当时房东着急用钱,就便宜租了,连田托关系查过,房子虽然便宜,但并没有什么表里问题,很干净。

  电梯上行。

  宋凌云站在靠后的位置,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还没划开,一条消息就进来了。

  “……”

  “叮——”17层,到了。

  鞋柜在门口,连田从里面拿出两双干净的拖鞋,放在地上,自己转身拿钥匙开门。

  防盗门有两扇,外面那扇刚开,里面那扇紧跟着也开了。

  连田一顿,抬起头来。

  “你回来啦。”开门的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

  连田反应过来,松了口气,笑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不是说头疼吗?”

  “已经好多了。”女人穿着白裙,过肩的长发乌黑,宛若黑瀑,笑意温婉,看向门外,轻声作答,“而且,我总觉得,你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这是我女朋友,叫路瞳,”连田换了拖鞋进屋,放下手上的东西,和路瞳介绍道,“这是我同事,也是好哥们,林深,这一位是他的朋友……”

  “宋凌云。”因为事情赶一堆,连田也还没来得及问林深的朋友叫什么,看着挺难接近,但好像也不尽然。

  路瞳接过水果,无奈地笑了,说道:“来就来,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连田把从超市买来的菜敞开袋子放在桌上,回头钻进厨房准备午饭,一边道:“我早说了,他们不听,既然给了就大胆收,要是甜的话,下次还让他送。”

  路瞳失笑:“哪有你这么开玩笑的?”

  连田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嘿嘿一笑,拎了菜进去,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洗菜的水声。

  路瞳朝厨房里唤了一声,说:“我来帮你吧?”

  “不用。”连田应得快,说,“我整得快,手艺可不比你差。”

  连田直男发言,路瞳也不介意,在外人眼里看来,这二人的相处状态就仿佛一对处于热恋中的老夫老妻,彼此之间互相了解,相处起来也很自然,就像无话不谈的密友。

  但……眼前这一幕幕平淡而美好的画面,或许从最开始,便不会呈现在任何一个外人的眼中。

  除了他们……

  担心油烟味重飘到客厅,连田贴心地把厨房的玻璃门拉上了。

  路瞳坐在沙发上,泡了一壶龙井,茶色浅淡,沏进瓷白剔透的小杯里,七分而止,杯中的清茶伴着淡香四溢,徐徐漾动。

  “他是个好人。”路瞳嘴角带着温婉的笑,看着杯中热茶腾着热气飘飘袅袅,徐徐消散,轻声说道,“那么多人里,只有他没有袖手旁观,救下了我……”

  “我很感激。”

  即便,当时的状况已经回天乏术,他也仍没放弃救她……

  一年前。

  时间正值夏末秋初,这个时候,也是各个高校的毕业生正式踏入社会的时候。

  路瞳就读的是师范学校,学前教育专业,所以毕业出来,就开始准备入园考试,通过层层选拔,最后分配到了一所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幼儿园,正式成为了一名幼师。

  上班的地方离家虽然有些远,幼师的工作也并不轻松,但每每到了做游戏,孩子们围着她奶声奶气地喊老师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她真的很喜欢小孩子。

  但,好景不长。

  只道死神大概是长年劳作,眼神不好,黑色的巨镰一过,等看清时才发现,最后受难的都是良善的好人……

  学校有晚间托管服务,旨在为那些因为工作和急事无法及时赶来接孩子的家长再看一段时间孩子,所以当她将最后一个孩子交给家长,再赶完报告,真正下班时已经很晚了。

  刚出来的毕业生都没什么钱,所以路瞳每天都是赶着最后一趟公交车回家。

  到站下车,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晚归的路,不论放在任何的繁华地带,多多少少都会让人感到压抑和不安。

  即便在有路灯的小道里,那点点昏黄也不足以给独自行在路上的孤影带来多少安慰。

  路一旦长了,脑子里便总会衍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臆想,就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脚,跟在了自己的影子里……

  怕是肯定的。

  但臆想的好处在于,它再怎么样,也不会成真。

  可路瞳还是怕。

  所以每次走夜路她都会拿着手机贴在耳朵上,找个人通电话,实在没人,就装装样子,至少也会多一分保障。

  但那天她为了回一条消息,在巷子里走得着急,一时忘记,没能顾上给自己拨一通“假电话”。

  而那天夜里,因为电力抢修,半条街的路灯都是暗的。

  若是站高了往下望,就会发现那半条小街里参差的黑暗,活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泥潭,偶有一点零星的微光不时闪烁,就像是什么活物陷进去了一般,胡乱地扑腾着,在泥浆没顶之际,吐出的最后一点求救信号,只是这样的信号太过微弱,犹如那一碰就破的泥泡泡,脆弱而又无力。

  那并不是跟在自己影子里的脚,也不是路瞳内心任何一种不安的臆想,而是真实。

  她被一群混混盯上了。

  嘴被几双糙厚的大手狠狠捂住,为首的男人一把扯开衣服,露出了纹了满手满身的刺青,眼泪混着粘稠的体|液糊了满脸,半月浮沉的冷光忽明忽暗,让那身令人恐惧的刺青落在眼底,成了她离开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幅画面。

  而这期间,她被按在巷角的一幕并不是没人看见。

  只是经过的男男女女,从暴行的开始到结束,整整一个半小时,经过的五个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匆逃离,而在这无不充斥着崩溃和绝望的过程中,那一次次哀求的眼神也无一不像石沉大海,随着路人慌乱地别开眼,就再也杳无音信……

  直到这场暴行快要行到尾声时,第六个人经过了。

  连田因为赴邀去参加同学聚会,在站台等了许久才发现没公交车了,就想着往前面的的士停靠点走走,正好散散酒劲。

  就在经过的那一瞬,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连田站在路口,顿住脚步,等看清里面发生的事情真的如他所想后,无视巷角里掷来的数道警告的眼神,连田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110吗?”

  在听到110的那一刻,那些像是发霉的粪石般堆在巷角里的混混们顿时乱了阵脚,提起裤子,起身时还不忘朝他狠狠啐一口口水,眼神中警告的意味明显。

  在那些人离开后,连田才上前查看,当即叫了救护车把人送进了医院,等警方联系家属赶过来,把情况说清后,互相留了个电话就离开了。

  那之后又过了几个月,连田都没有收到或在新闻上看到关于那个受害人的消息,他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许对方也不愿再回想起这些了,自己该做的都做了,所以即使在意,他也没去再探后续的消息。

  直到过年的那段时间,正好轮到连田休假,蹭了朋友的队伍一起出去游玩……

  “这套房子不是你租的吧。”没去动桌上的茶,宋凌云开了口。

  路瞳微笑着低下眼帘,轻声:“嗯。”

  就在刚刚上行的电梯里,楼诚将呕心沥血了一整晚的调查结果发到了宋凌云的手机里。

  “这套房子租赁合同的起始时间是前年的12月12日。”宋凌云语调极淡,“也就是你遇害的半年前……”

  路瞳低下头,刘海遮下了半张脸。

  深埋的秘密被一点一点地挖出,路瞳绞紧了手指,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紧抿着,宋凌云的话一字一句,就仿佛冰冷的铁铲一下下铲进土里,将那破碎腐烂的根茎全部剖挖出来,袒露在地面,刺目的阳光犹如利剑,在照来的那一刻终将接受审判,无所遁形。

  宋凌云抬眸,眸光冷淡,将那深埋在湿泞中的最后一节烂茎攥在手里,连根拔出——

  “租赁人,白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