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林深窝在宋凌云床上，含着糖，看着恐怖片睡着了。
原本想把人弄到边上那张床去睡，但看着嘴里还含着糖的人，宋凌云少见的犹豫了。
就这么看了许久，最后伸手，捏住细棒的尾端，一点点磨着半阖的牙关，总算把糖弄了出来。
……
第二天。
林深一早醒来，发现房里空荡，慢坐起身，迷糊地低头缓冲着睡意。
半晌，他起身打开门，顶着一头乱发，趿着拖鞋，回自己房间洗漱去了。
三楼一片安静。
隐约能听见二楼传来刘夏绘不时的惊呼。
抓了抓睡得蓬松的头发，心叹：楼诚说得没错……
——三楼的隔音建材根本挡不住热血少年的高亢和激昂，尤其刘夏绘这厮，好像总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如果放在学校，那一定是运动场上最靓的仔。
林深洗漱完，换了一身简单的浅色线衣和休闲裤，就下楼了。
还没推开玻璃门，就听见楼道里又传来一声激动的低呼。
“诚哥，超啊！快超啊——！就剩最后一个弯了，再不超就没机会了，快快快——哎呀！”刘夏绘激动的声音混着动感的音乐响彻在整个楼道，回音的轨道就跟高速弹射的弹球一般震荡着林深的耳膜，但随着某个结果的诞生很快就萎了，败兴道，“诚哥，你这技术不行啊，说好的秋名山战神呢？好不容易有个一雪前耻的机会，就这么给你放没了。”
林深目光望上：“……”……四楼？
说起来，他进一队差不多有一个多月了，但除了二楼和三楼，往上的几层好像就没去过了。
楼诚之前说带他参观，但好像每次时机都不碰巧，不是有事就是着急赶报告，就这么一直拖到了现在。
推开玻璃门，二楼果不其然，空无一人。
“……”
想了想，林深出门往上，上了四楼。
一样的隔音设施，应该是谁把刚刚忘关的门带上了，现在再听，那些动次打次的分贝撞到墙上，就像是扑进了柔软的枕头，变得低闷。
林深抬手，试探性地推开门，噪音果不其然当即跟开闸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
“……”好吵。
这是……游戏机厅？
“终于轮到我了，来，宋哥，我跟你挑一局！”刘夏绘活动着手腕，走到侧边刚要弯身坐下，就听边上宋凌云淡淡来了一句。
“停了。”宋凌云一条腿跨下了“车”，拎了外套，看向门口，“人齐了，游戏结束。”
刘夏绘一张青春正年少的面庞顿时皱成了七老八十的年迈老爷爷，望着宋凌云的背影，摇头哀叹：“哎，无敌，是多么寂寞……”
秦杨杨在一旁关电源，回头吐槽他：“你寂寞？”
“我不寂寞。”刘夏绘说。
“但我担心宋哥寂寞。”
“走吧你！”秦杨杨抬手对着刘夏绘的后脑勺就是一手刮子，说话毫不留情，“宋哥的寂寞也不是你能排解的，要你瞎操心？”
刘夏绘唉声叹气地挪下了“车”，故作深沉，又是一口叹气。
林深站在门口，茫然的神情下，蒙着震惊。
……一大早就玩这么刺激吗？
看着宋凌云出来，林深撤身，让出一条道来。
“早……”林深对他打招呼。
“早。”宋凌云在他跟前停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看得林深心里犯嘀咕。
“怎么了……？”
宋凌云收回目光，“没什么，还是算了。”
林深：“……？？”
“会玩吗？”正觉得奇怪，就听宋凌云忽然问道。
林深“啊”了一声，片刻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里面的游戏机子，只是连出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的人，对于这些娱乐设施，究竟会不会玩，有多不会，林深也不确定。
于是只好回答：“不知道。”
宋凌云：“等任务结束，一起？”
“好。”林深没有拒绝的理由，自然地应邀，但很快就发现了重点，抬眸，眼底带了一抹异色，“有任务？”
宋凌云：“嗯。”
“在哪，什么时候？”
“不远，就在本市。”宋凌云说，“办公室给的参与时间是后天，资料早上刚发来，就目前来看，不是急单。”
看这一行人的架势，林深问：“现在开会？”
“嗯。”宋凌云淡道，“你也一起。”
林深点头：“好。”
宋凌云说完，就下去了。
楼诚紧跟着出来了，神情相较平常有些古怪。
“林深。”犹豫了片刻，楼诚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转正？”
林深：“……？”
“哦，你别误会。”楼诚推了推眼睛，和他解释，“我就是想着，反正临时工也是做，正式工也是做，我看你做得也挺习惯的，不如干脆转正，工资还更高一点。”
林深会意。
低眸想了想，他问：“转正可以像临时工一样随时辞职吗？”
“随时可能有点难度。”楼诚思索着道，“毕竟是正式工，辞职的流程相比临时工会延长几个月到半年不等，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林深慢慢点头：“嗯，我再考虑一下吧。”
“行。”楼诚拍了拍他肩膀，“走吧，一起下去……哦对了，你的手机我弄得差不多了，等开完会就还你，你晚上也别开勿扰了，要是那头再换什么花样，你再找我，保准整到他哀声求饶叫爸爸！”
林深淡淡一笑，点头：“谢谢。”
“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别客气。”自从林深上回帮楼诚的报告出了一回大力后，楼诚对林深态度就更好了，也少了许多见外的客套。
但最主要的……是自从昨晚林深在宋凌云房里呆了一夜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宋凌云今早起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甚至还跟他们耍起了这些……
再加上今天居然无事早起，乍一看就更诡异了！
而这一切的正向改变要说和什么有着什么必然联系的话，那只能是林深。所以不止楼诚，一队全员必然都会使尽浑身解数，把这块宝贝留下来！
开会的地方在二楼前厅，这是一队一贯的会风，放松却也不失严肃，秦杨杨和宋凌云的位置就在吧台，秦杨杨在里边坐着，宋凌云就倚在外侧，两手抱臂，眼帘淡淡地垂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楼诚从办公区把资料拿来，一人一份地分了。
资料一本，不厚，差不多一本练习册的厚度，封面空白，左上角印着一小行方正的数字：1008＃。
林深盲猜，这很有可能是一队处理过的事件的编号，到现在，是第1008件。
这么想着，抬手，翻开了第一页。
就在目光在移到事件发生地一栏时，林深微愣了愣。
资料是楼诚汇总的，在会前就已经揉进脑子，滚瓜烂熟了，资料每个人都要看，开会的目的是为了抓出重点，由此初步提出各自的意见、疑问和想法。
楼诚和以往一样，先开了头。
这次事件的发生地有些特殊——川青市第一中学。
是川青市内，有名的一所重点高中。
“重点高中？”刘夏绘忍不住插了一嘴。
楼诚点头：“是。”
相较平常，开会的状态都相对严肃，连带着刘夏绘都正经了不少，有什么玩笑都暂放一边，点到即止。
林深坐在办公区和前厅的隔断处，离吧台不远。
捧着资料，就见秦杨杨朝自己招了招手。
林深默默进了吧台，在秦杨杨边上的高椅上坐下。
“在我们的资料册里，重点高中出现的频率很低，几乎为零。”秦杨杨压低声，贴心地帮林深答疑解惑，“真要有，也都集中在那些比较差一点的学校。”
林深懂了，比起那些自制力好的优等生，对于差校的差生来说，白天把一群青春正盛的少年少女强留在课堂灌输那些无聊的知识，一旦到了晚上甚至半夜，那就是他们各自放飞自我的时候了。
——这才更容易折腾出幺蛾子来。
当然，这不过是林深根据结论推测出的大致原因，严谨一点的话，其实并不能这么简单的一概而论。
林深一边听，一边缓缓翻动手上的资料，有些心不在焉。
……到目前为止，失踪四人，一男三女，死亡人数：暂无。
对于失踪四人的身份和背景资料楼诚也都做了调查，随资料附在了末页。
手指心不在焉地捏着资料的一角，林深依照备注，直接翻到了末页。
片刻后，默默松了一口气。
……万幸。
但看着班级那一栏，仍然禁不住皱了眉头。
还是离得太近了……
“会不会是约好的离家出走？”楼诚简单说明完情况后，刘夏绘紧接着就提出了第一个设想。除了这个可能性，他实在想象不到，一个……不，是四个好端端的学生，怎么会在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里相继失踪？
“是个合理的可能性。”楼诚说，“但已经被排除了。”
“学校及周围路段的摄像头都查过了，这四个学生，两个寄宿，两个走读，寄宿的不用说，走读的那两个早上正常上学，进了校门后，就没再出来过。”楼诚道，“而且，据警方从两个班的班主任那边获得的消息来看，四个人在失踪的当天，并没有哪堂课缺勤。”
秦杨杨开了口：“校内有摄像头吗？”
楼诚：“有，但是在两个校门及其他易攀爬的围墙的几个摄像头里，都没有发现那四个学生的影子，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这四个人，还在校内。”
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
“关于学校的历史和背景以及一些相关的一些资料都发给你们了，可以作为参考。”合上资料，在手上卷成一卷，楼诚扶了扶眼镜，“还有一点，这次的事件，是协办。”
刘夏绘和秦杨杨都是一愣。
宋凌云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协的哪队？”秦杨杨脱口问道。
“三队。”楼诚一向温和的脸上透着严肃，“但我们是二协。”
刘夏绘怔得合不拢嘴。
“卧槽……那一协是……二队？”
楼诚点头：“对。”
“……”
从秦杨杨和楼诚脸上的惊异，林深隐约觉得，这次的事，恐怕不简单……
“二协是什么情况？”林深低声，不懂就问。
秦杨杨回过神，对他道：“正常来说，如果需要协办，一般由现场的队长根据事件的难度和办公室发出申请，然后下发协办通知，但如果出现二次协办，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事件本身绝对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话虽如此，但公司五队也并不是只有咱们一队厉害，只是……”说到这，秦杨杨顿了一顿，低下头，手掌拢在嘴边，压低声，“只是宋哥比较极端，解决速度不说，清场更是干净，公司评级，主要就是看结果，其次是后续影响……”
林深懂了，想起资料的封面编号，道：“1008件？”
秦杨杨讶异，点点头：“是。”
说完又笑，“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
林深低眸，抿了抿唇角，道：“既然会出现二次协办的麻烦，为什么不在第一次就直接委托一队？”
秦杨杨笑了，镜片下的眼睛弯成了两弯狡黠的月牙。
“因为贵啊。”
林深：“……”
说到这，楼诚那边刚好也结束了会议。
秦杨杨听到简短的结束语，把头探出吧台念他：“楼诚，你这场会也太短了，还有资料，居然没有之前几次的厚？”
楼诚闻言，忍不住抱怨：“我们是二协，我刚刚应该有说过一协是谁吧？”
秦杨杨抬了抬肩膀，摇头一叹。
林深看她。
颇为无奈地，秦杨杨下巴朝靠在一旁的宋凌云小幅度地抬了抬，小声道：“二队队长和宋哥是没路可走的冤家，二协的情况很少，但一旦出现，不用说，前面横着的，一定是一协的二队，所有的情报他们都会卡着，得等我们到现场了才肯吐。”
林深不大理解：“为什么？”
秦杨杨耐人寻味地嘴角下撇，瞄了一眼吧台前靠着的宋凌云，轻叹：“谁知道呢，可能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冤家，从见面的那一刻起，不杀一场就浑身都不痛快。”
林深：“……”
会议后，严肃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下来。
林深默默出门，难得上楼去了趟天台。
门一开，冷风紧接着扑面灌来，天阴沉沉的，总好像憋着一场雨在云端，要下不下。
这是林深第一次上天台，之前上来，是为了放刘夏绘，因此一直没机会踏出去。
反手合上门，发现天台上居然有一套塑料桌椅，桌椅旁还竖着一把合紧的遮阳大伞。
天台宽阔，放眼望去，便能引人遐思——若是入夜，闲来无事时，往这一坐，一个人静静的，就这么纵观一片灯红酒绿，夜市喧嚣，倒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放松。
但现在的林深显然没有那种闲情逸致。
他摸出兜里的手机，拨了莫浅的电话。
就在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到来的前几秒，电话接通了。
“喂？”
“是我。”
“嗯，我知道，怎么了？”
林深刚要开口，想了想，换了一种问法，道：“在上课吗？”
“嗯，自习。”
“偷接？”
“嗯。”
“老师呢？”
“不在教室，刚刚教导主任过来叫走了。”
“这样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哥。”
“嗯？”
“你……打电话，有事吗？”
“没，想到了，蛮打一个。”凭林深对莫浅的了解，从她讲话的语气和方式，就能听出不少东西，“晚上晚自修吗？”
“嗯……”
“我今天有空，晚上去学校接你？”
电话那头顿了顿，片刻道：“好……”
简单两句话后，电话就挂了。
天台风大，也冷，林深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才开门下去。
走到四楼时，就听见二楼传来秦杨杨讶异的声音：“师父，你怎么来了？”
脚步微顿，林深想了想，还是下去了。
然后就看见缓缓合上的玻璃门的内侧，站着一个女人。
一身深色祖母绿改良旗袍，勾勒着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材，脚下踩着酒红色的细高跟，披肩的黑色大波浪挽在一侧，胸前的红宝石项链璀璨而夺目，大胆的对比色在她身上丝毫不显突兀，举手投足，风姿绰约，仪态万千。
秦杨杨叫的师父，应该就是她吧……
“站在这干什么？”身后传来一声冷淡的问话，林深回过头，就见背后站着宋凌云，淡淡的眸光居高临下。
林深看着他，答：“有客人。”
宋凌云眼皮也不抬，淡道：“嗯，知道。”
林深：“……不下去招待吗？”
宋凌云轻抬下巴：“你在这设卡，我以为你要收点过路费？”
林深：“……”偏头，默默看了一眼边上过一人还绰绰有余的通道，退开身，往边上站了站。
然后看着宋凌云下去。
“……”这是有什么奇怪的强迫症……？
而这一幕，恰好被女人的余光捕捉，尽收眼底。
来人举止仪态，透着复古的优雅，林深跟在宋凌云后面进了门，果不其然，背影姣美，容貌更佳，妆容虽浓，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恰到好处，浓艳的红唇边下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但放在这张脸上，倒有了一种点睛之笔的味道。
“呀，杨杨，一队这是添新丁啦？”
秦杨杨一脸温驯，把平日里那种洒脱之势收了个一干二净，介绍道：“是，这是林深，前段时间刚来。林深，这是我师父，虞姝，也是五队队长。”
林深礼貌性地对虞姝点了点头：“你好。”
像是有些讶异，但很快收起，红唇一笑，韵味十足：“你好。”
转而又看向边上一言不发的宋凌云，柳眉一挑，语调也跟着扬高了些许，开了个别样的问候：“宋队，我来都来了，也不主动请我喝一杯？”
宋凌云擦身而过，淡道：“我这只有咖啡。”
虞姝：“……”真是不解风情的男人。
“都别站这儿了，师父，去里面坐吧。”在气氛陷入尴尬前，秦杨杨招呼着，把人领到了前厅的沙发坐下。
“师父，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呀？”泡了茶，给虞姝递上，秦杨杨热情道。
虞姝欣慰一笑，摸了摸秦杨杨的头，眼神一撇边上的宋凌云，话里有话：“还是我家杨杨好，不像某些人……”
说完，放下茶杯，牵起秦杨杨的手，放在手里握着，柔声：“杨杨啊，你看，跟在这种男人后面多无趣啊，要我说，你就跟师父一起到五队来，怎么样？”
林深看蒙了。
……当面挖墙角可还行？
秦杨杨笑着，脸上有些挂不住，时不时地往宋凌云那瞟。
看得出来，这种墙角应该也不是第一次挖了。
一旁，宋凌云插话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既然当初送过来偷我的师，我也不介意她再多偷些。”宋凌云没什么表情，抬眸冷淡，“有事说事。”
虞姝撇了撇红唇，轻哼一声，松开了秦杨杨的手，恨恨地盯着宋凌云。
片刻，撇下的唇慢慢松开，然后抿紧。
愤愤不平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
“宋凌云，还我人情的时候到了。”虞姝抬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载着隐隐的担忧。
“阮怜婴，失联了。”
说完这句话后，宋凌云站起身对虞姝道：“走，后面说。”
半小时后，两人才从后面的办公区出来。
林深不是没有发现躲在吧台里面的刘夏绘和楼诚，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像是在躲着虞姝一般，半天也不冒头。
“楼诚。”送走虞姝，宋凌云喊了一声。
一颗脑袋从吧台后面探出来，楼诚应道：“在。”
“安排一下，明早出发。”
楼诚啊了一声，试探性地确认：“川青市一中？”
宋凌云：“嗯。”
长久以来配合的默契让楼诚和宋凌云之间的沟通格外简洁高效，楼诚问：“需要身份吗？”
“要。”说完，目光停在门口刚进来正收拾茶杯的秦杨杨身上。
察觉到目光，秦杨杨后背一凉，抬眼就对上了宋凌云的视线，手上一抖，不敢动了。
“宋、宋哥……？”
楼诚秒懂，确认道：“一个对吧？”
“嗯。”宋凌云，“另外，称谓要改。”
楼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