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结束一场大战的港黑总部人来人往, 不时有穿着黑西装的成员抬着担架往返于惨烈的现场之间。

  担架上躺着的大多是在这场活灾难里被失控的同伴枪口相向而负伤的伤员,所幸部分人已经对伤口做好了应急处理, 就等待着分批送到诊疗室治疗。

  当然, 那帮中了【脑髓地狱】并侥幸存活的人也都被接下来整合起来的部队扫荡干净, 通通用绳索捆绑起来举的拘押到拷问室里,以免他们再次发生暴动。

  不过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观察时间, 他们似乎都还未有重蹈覆辙犯乱的举动,让抬着他们的众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总部里出了这样的紧急情况,为了控制局面以及应对后续作出防御措施,外派出差的部下基本都收到了紧急召回的命令,连夜赶回了总部。

  在那片枪战制造出的废墟里, 遥遥能听见某位强忍着怒气的赭发少年沉声梳理着现场秩序的声音, 那紧要牙关仿佛在齿缝里溢出的字句,几乎能感受到他因这尸横遍野的情景而陡变得多么糟糕的心情。

  “伤员都在这里登记过了吗?不要漏掉里面任何一个还有生命特征的家伙——第二小队赶紧将最后几批伤员送到救护室里去, 第三小队跟着我......将阵亡的同伴尸体都搬出来清点。”

  所有人都异常沉默地听从着安排,没有丝毫想要违逆这一声声命令的意愿,他们埋头沉浸在搬运现场里的氛围,安静得仿佛在为死去的同伴们吟诵一场无声的讣告。

  而另一位花了十几个小时连夜赶返总部的黑发少年则冷着颜匆匆路过了那边的情景。

  从无法与霜叶取得联络那刻起, 他的心境就隐约浮现出了不安的感觉,一回到总部便专注于行走,肩头披着的西装外套随着他沉重的脚步小幅度拂动,宛如一片覆盖在人类心头的乌云。

  身后的部下们不敢出声,纷纷唯恐掉队般紧跟着他的脚步前往顶层办公室的所在。

  首领办公室里,房间的主人正在聆听属下总结此次事件的汇报, 当听见拷问室里红叶反馈呈递上来的消息,他将下半张脸藏匿在十指后方,神情当即变得若有所思。

  “是吗......中了精神控制的人现在都恢复意识了?看来荻原的异能确实能够对Q起到制衡的作用......”

  身旁的属下低声应是,随后不知为何,表情此时有些犹犹豫豫地说道:“不过13楼封锁的那块区域暂时还......”

  男子似乎想要趁此机会向首领禀报那块区域的异常,然而就在这当下,办公室的大门却倏然被外头守候的人员开启,迎面走入那位浑身缠绕着绷带的黑发少年。

  “森先生,你召集我们回来的原因是Q的暴动?”太宰露在绷带外的那只眼笔直地注视着桌前端坐的男人,语句直截了当地说穿了这一事实。

  比起他内心里隐约浮现的焦虑,森鸥外即使在接收汇报途中被打断,态度亦仍旧是由里至外都一派游刃有余。

  “不错,所幸场面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伤亡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森鸥外对自己的部下微笑着安抚道,“辛苦你回来一趟了,太宰君。”

  暴动发展得愈是惨烈,人员的死亡便愈会趋近于一串冰冷的数字,这一点,对于经历过龙头战争洗礼的他们内心都很清楚。

  纵然诸多部下在这场自相残杀的盛宴里死去的事实非常令人悲伤,但在位于组织最顶端的那个男人心里,这也是为了试探出工具真正价值的必要损耗,与他思维方式极其相似的太宰,自然能够联想到他的这层真正用意。

  “那么,Q的异能正体终于被试探出来了吧?”

  太宰看了他一眼后,便低头将拇指贴在唇边,稍一思索就得出了正确答案:“是‘精神操控’的诅咒系异能?这种危险的异能无法单纯用武力去抵抗,我的异能无效化不在,恐怕没有人......”

  说到这里,太宰似乎终于想到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脸色陡然变得苍白:“等等......那么这次事件是谁解决的?”

  然而当说出口的那一瞬他自己其实就已经知道了真相,结合至今还未与恋人取得联络的事情,心脏当即仿佛被残忍的猜测所刺穿,从伤口出一点点往下淌落血滴。

  能完美达成探查异能正体的任务、并且控制住发狂的Q与阻止同伴殃及祸事的,除了他能想到的那个人,还有谁呢。

  太宰的表情变化森鸥外完全看在眼里,可他明显并非是个会轻易表露出感同身受的男人,即便明白太宰为何感到痛楚,自己也依然摆出一副理智的模样。

  “身为棋手注定不能对棋盘里的一切诞生感情,无论局势诞生了怎样的变化,冷静而理智地观察全局,并且将最合适的棋子排布在棋盘上,发挥出它们最大的作用,才是每个棋手该做的事情,这点我以为你应该能比我更明白的不是吗,太宰君?”

  沉声叙说的森鸥外表面完全看不出有丝毫的动摇,只不过这份理智太过,就成了不近人情的冷酷,落到太宰眼里,他这段话无异于是钦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所以这就是你派小霜叶去对付Q、让她亲自为你铺路的理由吗,首领?”

  此刻太宰那一潭死水般的眼里好似失去了任何光亮,若要形容,只能说是其本身成了绝望与悲戚的化身,已经丧失了牵引情绪的能力,任由石子如何投入潭水中也无法溅起丁点情感的波澜。

  哪怕一开始就知道面前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太宰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认为此人是如此适合当首领。

  永远将整个组织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追寻着最优解的脚步,为此付出在他人眼里多么残忍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最优解有时候也是一场危险的赌博。首领,你这么做,总有一天报果会反过来栽在你的身上。”太宰向前走近了几步,漠然地对面前的男人直言不讳道,话语既像是在作预言,又似在表明自己的潜台词。

  从生疏地转换称呼的那刻起,不......或者说,从一开始,早在他们各自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这对师徒的虚假关系其实就注定了会因日渐加剧的矛盾而相去甚远,根本不存在什么挽回的可能性。

  眼见他这么无礼的口吻,以及上前逼近的举动,下意识感受到不妙的其他护卫都不自主对他竖起了枪口,而太宰却看都没看周围,只眼神平静地注视着首领。

  “小霜叶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少年额前的黑发几乎垂落在了他的眼帘,可他却好似一无所觉般依旧专注着逼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那语调里罕见地缺少了起伏,可是仔细品味,音节在话尾最后却似乎有了失控的趋兆,而显得有些支离破碎。

  森鸥外从头至尾都在沉静应对着他平静下的怒火与愤懑,仿佛早在做出之前那个决定时就预料到会有这份结果,只不过,当得知自己更加确定了某个事实的时候,始终显有余裕的微笑仍是逐渐在这个男人的脸上消退。

  “还请你不要误会了自己的身份,太宰君。即使如何在我面前发泄不满也是无济于事的。”

  完全收敛了微笑的黑发首领语气有些冷淡,他托着下巴,右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里的手术刀。

  片刻后森鸥外便倏地将它倒插在了桌面,如作出这个举动的意义相同,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旋即一针见血地在太宰面前划开了某个血淋淋的事实——

  “况且......让荻原不得不去对付Q的那个人,不就是你吗?”

  手术刀的不锈钢刀面不带丝毫感情地折射出了森鸥外的面容,他此刻正支着脑袋,双眸凝视着表情陷入了怔神的黑发少年,再次无情地掀起了唇角。

  他那一句句剜心的残忍话语,好似在进行着一门严谨的外科手术一般,直将人不愿面对的实情彻底在台面上解剖开来——

  “虽然我不会随意干涉部下们的情感生活如何,但说到底,要不是太宰君你在这么重要的关头前离开,原本应轮到你负责封印Q的任务,也不至于会落到你恋人的身上吧?”

  “换而言之,这都是你的错啊——”

  ——是你这个每每在关键时刻都不在对方身旁,只知道逃跑的胆小鬼的错啊。

  ......

  急促的呼吸仿佛在燃烧,痛苦与后悔的情绪积攒成了燃料一样的装置,点燃引线过后顷刻在太宰的体内炸裂,迸溅开的火花好似随着心脏的搏动灌注到了血管里,激起了更剧烈的疼痛。

  他此刻飞快地往霜叶此刻地所在奔跑着,连嘴角的伤口都无暇去理会。

  那是他失魂落魄地自首领的办公室里出来后,被看不惯他那副窝囊废模样的中也打的,对方一点都没有留遗力,拳击直接将他打进了墙壁里,砸出了一个微型的坑洞。

  【你这个样子算霜叶哪门子的恋人啊,之前......我害到她出事的时候,在我面前冷嘲热讽的人是谁?!】

  【关键时候没有赶到,至少......这个时候快点给我滚到她身边去啊!】

  他知道,就算不用最讨厌的蛞蝓提醒,他也知道要是一开始就没有选择贸然离开,现在的事情或许就会发生不一样的变化。

  所以,他很快就抬起手背擦掉了唇角的血迹,对着中也冷眼说了一句话:【让开,我就是为了这个而去的。】

  倘若不曾见识过光明,人本可以忍受黑暗,正因为拥有过对他而言胜过其他的重要之人,才会不断患得患失也许会失去的可能。

  但实际上,这种心情不也是在侧面告诉了他,他内心里其实并不想失去对方的事实吗?

  太宰加快了行走的速度,想要快点将这个想法告诉对方,生怕自己会去迟一步,这都是因为......之前在办公室里得到的消息仍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这十几个小时里其实都要多亏霜叶小姐一个人在前面撑着,在她下达完封锁的命令之后大家行动进行得非常顺利,不过等拷问室里的人都逐渐恢复了意识,封锁区域不知道为什么还迟迟没得到解除,霜叶小姐和Q两个人还一直被困在里面没有出来——】

  被精神操控的人从噩梦里醒来无疑是Q主动解除异能的手笔,而这同时也意味着他在霜叶的逼迫下终于率先忍不住服输,希望以此来求饶到逃脱的机会,但霜叶却迟迟没有将封印的Q带出自己的异能,很显然是她身上出了问题。

  一旦想到这个,太宰便禁不住感觉脚下摇摇欲坠的地板快要凭空消失,自己下一秒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终于,来到封锁楼层的他连忙赶往了霜叶所在的地方,站在原地胸口不停起伏,完全平复不了呼吸。

  “太宰?”自霜叶将自己与Q困在同个空间以后,就一直默默待在这里守护至现在的织田作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出现,微展开了眉峰,“你来了?”

  看见熟悉的友人在场,太宰的神色明显微微一愣,但他此刻却因紊乱的呼吸而无法顺畅说出一句话,只得朝他点了点头示意,然后拨开部下兀自来到那光滑如镜的半弧形壁障面前站立。

  见他亲身来到现场,立马就有部下前来为他解释起了情况:“太宰先生,我们的人完全无法走进那个奇怪的‘镜子’里面一步,而且其他地方也找不到霜叶小姐的踪影,会不会......”

  在一众人的包围之中,呈现在大厅最中央的是一个直径三米大小的半球形空间,由于壁面反射掉所有光线的缘故,整个空间的外壁刹那形成了完美的弧形镜面,任由他们如何敲打都无法破开那层防御。

  在能够照出人类身心的镜子面前,太宰清清楚楚看见了自己此刻怔忪的模样:蓬松的黑发因奔跑而微微凌乱,连身上的绷带也有些松散开来,作为信物的黑色外套也不知丢到了路上哪个角落,但他却发自内心地对此感觉到了放松。

  “不......她就在里面哦。”太宰摸着忐忑的胸膛,语气忽然低沉而温柔了起来。

  紧接着,他一步步坚定地朝前方走去,就像是在叩问着自己的内心一般,将手伸向了那面近在咫尺的镜子的方向,互相注视着的自己彼此隔着那面镜子而立,最终在各自的指尖相触的那一瞬,整个空间顷刻破碎了。

  无数镜子的碎片好似数千只越冬迁徙的候鸟般在空中飞舞旋转着,每转一周都照映出了整个世界的模样,在周围扩散开了明亮到熠熠发光的碎片。

  渐渐的,可以看见里面露出了一个倒在地板脸上布满泪痕、精神早已崩溃的孩子,以及一个坐在地板上抱膝环住自己、将头埋在膝盖里陷入沉眠的少女。

  太宰全然不惧碎片边缘的尖锐会划伤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快一步来到少女的身边。

  在这一刻,他忘记了所有在友人面前需要回避与顾忌、不愿直面事实的问题,只顾着一心抱住了自己的恋人,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

  “醒过来,小霜叶——”

  少年哀伤的唤醒声好似泣血而亡的荆棘鸟,久久回荡在空中。

  那只被他捡起来的诅咒人偶已经在他手里湮灭成了空气,可太宰几乎不敢直视霜叶手臂上为了控制住自己而无意识抓伤的血痕,越看,越让他忍不住伸手收紧了怀抱,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醒过来好不好,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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