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鹤里好似轻飘飘的一段话, 消散于空气之中。
而那原本紧攥着瓶端的无惨,明明是以俯视的角度往下看,脚下却有一瞬间的无力, 如同被她轻易地掌控住了情绪, 以至于顷刻就握着武器刀,支撑在脚底的柱面上,腿弯半折, 以免卸了力气。
他低头反复呼吸了几次,黑发垂落,几乎盖着脸庞,无法辨清他的神情。
时间推动着云层, 浅白的天际逐渐日升,光线透着明亮, 照向了这片街道,也把隐没于暗处,站立于一柱之上的他映照的愈发单薄。
他的衣袖无风自动,身形仿若削瘦。
“喂,你……”
宇髄天元因为与无惨距离最近, 他此刻正站在对方的下方一段,所以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垂着头,下颚处缓缓淌下了几滴液体。宇髄天元本来怒气填胸的情绪因为看到了这一幕,当场表情一愣,不清不明地回头看向了鹤里,又看了看无惨。
原本还危险又可怖的人突然作出了这般反应, 简直能让人措手不及。
无惨脚下一动, 彻底落到了地面,正好在鹤里的面前, 他半蹲着站起身后,鹤里身旁的须磨与槙于瞬间戒备着,连带着灶门炭治郎他们都浑身紧绷起来。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然亲手把自己攥着的玻璃瓶,递到了鹤里的面前。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他的声线沙哑,辨明不清情绪,“这是解药。”
鹤里看着眼前人执拗般要她拿着解药的模样,她却是抬了抬下颚,继续遵循着对戏的要求来,出言挑拨,“解药?你做了这些无聊的事情,想要证明什么?别人夺走解药,你刚刚不是在防守么?现在又把解药给我,正常人的思维只会觉得这个东西有问题啊……你知道你像什么吗?就像个故意做错事的好孩子,该不会是想要证明什么给我看吧?”
“……所以,你是记得我的。”
鹤里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样的回应,她略显意外。
这下子不了解情况的人都知道了这导致花街变成现状的家伙,与鹤里认识。
“鹤里。”
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抬头看向了她,“如果不是这样,你是不是不会出现?”
“……”
鹤里逐渐拧起了眉头。
在她的视野内,可以清晰看到他此刻眼尾透着薄红,淡色的唇瓣微抿,带出了一段弧度,有一种令人觉得复杂又奇怪的即视感。
他掉眼泪了,鹤里并不意外,但他现在竟然在笑。
然而这笑意转瞬即逝,似乎只是为了点醒她,很快无惨就又戴上了一层捉摸不透的假面。
“这就是解药,你可以再次选择拯救他们,”他晃了晃手中的解药,“就像你曾经拯救我一样。”
“等等。”
同样察觉到不对劲的宇髄天元在把雏鹤带下来,交给了槙于她们后,随即举起日轮刀,指向了无惨。
“要是想耍花招的话,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无惨恹恹地抬起视线,他稍许侧着脸庞,余光掠过了宇髄天元,“……碍事。”
宇髄天元浑身紧绷,只觉得眼前人的目光过于可怖,这下子他更不相信对方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拿出解药了。
“哐当”一声。
无惨把自己手上的武器刀扔在了地面,碰撞出声。
他随即趁着鹤里的视线落在地上时,迅速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轻轻牵扯着,把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脖颈间,直接触碰到了他的动脉处,微微用力。
“我一直等着这一刻,”面庞犹如凋零之花的他,露出了几分真实又颓靡的模样,目光专注到令人忧怜,又像是在祈求着什么,“那日在悬崖边,比起拯救我,我更愿意你带我一起走。”
鹤里只觉得他的手掌攥地死紧,温度又凉又冰,以至于她的手腕发疼,她接着露出了几分抗拒的神色。
“你想表达什么?”
“我说的话都是真的,这瓶就是解药,你可以拿去救他们。”
无惨垂着眸,睫羽轻颤,带着些许纤弱感,“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救,我会把它摔在地上,没有解药的那些人大概再过几日就会一起离开了吧?真好啊……能让你间接的把他们送去往生,死而无憾了。”
鹤里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鹤里,现在我在你的眼里是不是一个有罪之人了?”
他带着令人悚然的满足感,好似祈求着她,“我一直撑到现在,勉强活着,就在等着你来亲手……”
杀掉他,结束他可笑的人生,阻断他曾经的妄想。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几人都张了张嘴,仿佛失语般,甚至我妻善逸已经吓得抱住了自己。
宇髄天元更是瞳孔一缩,只觉得头皮发麻,但他很快作出反应,“你这个混蛋竟然就为了这种事情,把这么多无辜的人牵扯了进来!!”
他呼吸急促,难掩怒火,“你是在威胁她吗?简直是自私自利!”
鹤里被宇髄天元点醒后,深呼吸一口气,也随之冷淡说出:“你知道之前我都在欺骗你吧?轮回?拯救?都不是,对于我来说这只是一场游戏,你不过是被牵连进去的人类罢了,你竟然还想我带着你一起去地狱?”
恶魔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人类的死亡而心生愧疚?
无惨的唇瓣微动。
“明明你都知道了,还深陷在之前我构造的美好记忆里,难道不可笑——”
“别说了……!”
无惨松开了攥着鹤里的手,下意识后退一步,他更是拿不稳手中的玻璃瓶。
鹤里抬起双手,踮起脚尖,捧住了他的脸颊,与他颤抖着隐隐又要有泪光的可怜模样对上了,“知道我想看到什么吧?”
无惨张了张嘴唇,说不出话来。
“你自己结束这场闹剧吧。”
鹤里的话音刚落,动作也放下了,而无惨就此手一松,宇髄天元眼疾手快地赶紧接过了那差点掉在地上的玻璃瓶。
“……好,我会做的。”
他最后这么低垂着头回答了。
*
一切都进展的过于顺利,确实如无惨所说,那就是解药,除却了地下牢狱中一些还存活的人,馆内许多无辜受牵连,被迫成为帮凶的人们,也纷纷需要救助。
因人数颇多,他们忙碌到了天色渐晚,才让所有被下过毒的人吃下了解药。
屋内,鹤里站在窗边看着下方的他们忙碌着救治其余人,而她的身后则是坐在角落里,自愿被监管着的无惨。
鹤里目前看守着无惨,不让他跑走。
身形单薄的他轻轻靠着墙壁,开口的衣领微皱,露出了苍白细瘦的锁骨,他黑色的头发垂落,稍许遮蔽了脸庞,无端有着一股堕落又颓靡的美感。
他的视线放空落在了不知何处,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坐在那,漂亮却不真实。
太安静了。
比起小说里文字的描绘,马甲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当她去直面时,显得更让人窒息,这股像是要拉扯着身旁之人于沼泽里下沉的脆弱感,令鹤里难得起了点怜悯之心。
毕竟小说里确实是恶魔的不对,可她现在就是这个身份。
总不能谴责她自己吧?
直到障子门外传来宇髄天元的声音,才打破了眼下的寂静。
鹤里去开了门。
“外面处理的已经差不多了,你要不去休息一下,这家伙让我看着。”
“没关系,还是我来吧。”
鹤里想了想拒绝了宇髄天元的好意。
宇髄天元双手抱胸,挑着眉看了一眼里面安静的无惨,然后看向了鹤里,“虽然这句话我不太适合说,但你还是要小心点他。”
“嗯?为什么?”
鹤里讶异,“善逸他们还没告诉你吗?我可不弱哦。”
“这个我知道了。”宇髄天元耸了耸肩膀,露出些许意外的神情,“真是有趣,那些杂志我也看过了,你可真是会伪装啊,各种方面。”
听出对方言下之意的鹤里,笑眯眯接受了这个赞美。
“但我想说的是,”宇髄天元垂眸看着鹤里,语气认真,“我的直觉告诉我,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一般都不会这么轻易就到此为止。”
“是吗?”鹤里没放在心上,她随口附和着,然后视线移向了屋内的无惨身上,“那我会注意一下的。”
宇髄天元自然地抬手,借着身高优势,趁着鹤里没发觉时,按了按她的脑袋,把人家头发直接揉乱后,再若无其事又脚下步伐飞快地走了出去。
“……?!”
突然顶着一头乱毛的鹤里表情呆滞,她瞬间扒着门往外看,结果人已经没影了。
“有病吧!”
鹤里恶狠狠地关上了障子门。
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鹤里想了想,走到了自家马甲面前,准备来点友好的探讨,毕竟另一位马甲炭治郎到现在都没有影,她想问眼前的无惨清不清楚对方在哪。
结果她刚蹲下身,才察觉到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似乎睡着了。
鹤里顿了顿,抬起指尖勾着他的下颚,端详着他瑰丽般的容颜。
“……真是惹人怜爱。”
明明是一样的长相,但是人设和性格却不一样,竟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和鬼鬼王完全是两种感觉。
看着看着,鹤里又有点好奇他的梦境会是怎么样的。
于是鹤里遵从心意地钻进了他的梦里。
刚进入梦境,就来到了一处悬崖边。
而身着暗红色羽织的男人正坐在令人惊险的悬崖边缘,仿佛随时都会跌落下去。
鹤里心里升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无声站在了他的身后,察觉出动静的无惨,轻轻抬起了头,仿若一愣。
随即,他又很好的掩盖着,垂下头,神色逐渐趋向于无。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最先开口的还是无惨,他的声音很轻,“鹤里,你在梦里都那么冷淡吗?”
梦境的主人似乎心情不虞,周围的空间也在摩擦交错着,即将变幻。
无惨站起身,面向了她。
鹤里静静看着无惨,还是不吱声,想要看看他想做些什么。
他伸手小心翼翼般捏住了她的手指,像是试探着,又慢慢全部握住,直到感受到彼此的指缝无间隙后,他才唇角弧度勾起了些许。
“只有在这里我才敢说出来……”
随即,他突然一扯,连带着把她往前一拉。
“我的性格糟糕,无法承担起一切,更是抵抗不住压力,你很讨厌我吧?可我即使知道了这一切是你演出来的,你对我的关注、帮着我的所有,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
他的声线像是在薄雾中,静悄悄的散开,朦胧又湿润。
“我的爱很沉重……自私,我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像我这样胆小又自卑的人,却想把你拖到我的世界里,还希望你救我。”
正于悬崖边的他,身形自然又渴望地向后跌落。
鹤里这才对上他触目惊心般的目光。
她心头一跳。
鹤里不知不觉间也脚下一松,顺着他的力道一起从梦中的悬崖坠落。
梦里的耳旁是凛冽的风,她被对方牵扯着,力道犹如抓着浮木般,一下子她的脸庞便陷入了对方的怀中。
看不清对方神情的她,感受着这种失重般的坠感,心底叹了口气,准备离开梦境时。
鹤里逐渐目露错愕。
她警觉地捏紧了无惨的臂膀,因为坠落,话语也被风吹散了,“你做了什么……?!”
顷刻间,梦境的主人把场景切换了。
周围骤然变成了色调昏暗的和室,鹤里直接摔坐在了榻榻米上,反复尝试着离开梦境,却无法成功,以至于神色变幻。
而无惨此刻尚且维持着刚刚那样颓靡又执拗的模样,他蹲下身,抬起手轻轻撩过了鹤里的头发,柔软的发丝从指缝间流淌,令他喟叹般吐出了一口气。
“真好,你选择和我一起跳下去了。”
他唇瓣微勾,满足地凑近鹤里。
在鹤里凝眸,抿着唇的状态下,他凑到了她的耳畔,湿濡的呼吸悄然缠上了她,“虽然时间不多,但现在是我的场合了。”
因为无惨早在来到这里之前——
他做了一个交易。
而他的每一步动作、每一次选择,都是带有目的的。
那曾经让恶魔陷入游戏的天使,找上了他,并对他说出:“恶魔的行为确实难以束缚,不甘心的话,你可以选择反击……只要你能让她主动愿意和你一起跳下悬崖,以此满足了你的夙愿,那么就能达成‘契约’,相应的,她还可以如你所愿,短暂的无法使用能力。”
思绪回转。
无惨低垂着目光,额头与她相触碰,言语呢喃,“鹤里,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我的身体、我的一切都可以是你的……”
鹤里却因为这种情况而脸色不虞。
她直接别过头去,话语嘲讽,“怎么?想成为恶魔的食物?也要我看得上才行。”
然而鹤里莫名身子一僵,无惨明明还是坐在她面前,也没有什么动作,但她竟然感受到了身上的肌肤像是被谁在轻柔又黏腻的触碰,以至于她忍不住捂住嘴唇,呼吸一颤。
无惨就这么坐在那,静静看着。
她控制不住地软了身子,连带着双腿也失去了力气。
“你…到底…唔……!”
鹤里的脸颊染上了惹人浮想的色泽,她吐着气,脚背扳直,指节蜷缩,忍不住的抬起头,以至于睫羽轻晃,眼底陷入了迷离之中。
*
早就醒过来的无惨,低头看着还紧闭着眼睛的鹤里,唇瓣被她咬到好似娇艳欲滴,连呼吸都灼热了几分,她正陷入了自己的梦境之中。
他的指腹微动,另一只手为她撩开了额发,露出了洁白柔软的面容。
“鹤里……”
他的嘴里含着她的名字,眷恋又满足,一下又一下,如同疾风骤雨般,很快惹得她轻颤。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这里的异动让时刻关注着这边的人察觉到了,突然被打开的障子门,让无惨漫不经心抬起了脸庞,目光恰好和外面站着的宇髄天元撞上了。
宇髄天元似乎被眼前的场景所惊,当场瞳孔骤缩,心底产生愠怒。
而无惨的面上留有餍足,却因被别人的闯入而打断,以至于眉目染上了阴郁。
宇髄天元就这么看见无惨抽出了手指,昏暗的色泽下依稀可辨那剔透的黏着。
“你……!”
在他人面前的无惨,依旧保持着那慵懒又颓靡的姿态,只不过当场嗤笑了一声。
“真肮脏,这么盯着看,你是在兴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