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名为红粉实为据点的红楼后,十七接着便大步流星地沿街去寻段怀风去了。
十七虽和段怀风相识仅不过月余,但已经算是相当了解他的行事作风、性格脾气了。因此,摸准了段怀风脾性的十七很快就摸准了段怀风的行踪,他仅仅不过是耗了盏茶的功夫,就顺利地在白月城最豪华的酒楼——不归楼,瞧见了段怀风的身影。
十七想要入内寻人,首先得穿过酒楼朱门。
酒楼朱门的门前柱子上贴有一副跟酒有关的对联。十七正对着的右手方向的上首是‘猛虎一杯山中醉’,左手方向的下首是‘蛟龙两盏海底眠’,横批则是‘不醉不归’。
十七打眼将对联看完,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教主他该不会真的准备不醉不归吧……
就在十七盯着柱上对联犯嘀咕的时候,一个身穿粗葛布衣的酒保满脸堆笑地走过来同他搭话了,“这位公子,入内饮酒需先交十两银……”
不等酒保将话说完,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的十七就赶忙开口打断他道,“我不饮酒,我来找人。我要找一位在二楼临窗雅间里独自饮酒的俊俏公子。”
酒保闻言怔了一怔,接着继续笑道,“这位、呃、这位俊俏公子,二楼有好几个临窗雅间,临窗雅间里有好几位俊俏公子,不知你这位俊俏公子,想要找的俊俏公子是哪一位呢?”
十七毫不犹豫道,“我找最俊俏的那一位。”
酒保,“……”
酒保默了一默,接着幽幽说道,“公子,我们这里不是相公馆。”
十七跟着默了一默,“……我要找的是那位出手阔绰,气度高华的红衣公子。”
一听这话,不久前方得了那红衣公子十两赏钱的酒保立刻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位俊俏公子想要找的那位俊俏公子究竟是哪一位了,“原来是那位俊俏公子啊。公子,请随我来,我这就给你带路。”
十七赶忙点头,“多谢。”
道完谢,十七跟着就抬脚跟上了上前为他领路的酒保,和酒保一道往主廊走。
主廊四下里贴满了金红纱栀子灯,灯烛荧煌,上下相照,熠熠生辉,一派奢丽。
十七一见这酒楼主廊里四下都贴满了金红纱栀子灯,当即也就明白过来,这不归楼里不仅有美酒佳肴,而且还有粉黛佳人,实打实的是个让男人流连忘返、逍遥不归的‘好去处’。
行过主廊,穿过帘栊,十七的眼帘里跟着就映入了一群面若桃花、衣衫轻薄的美丽酒姬。
这群以劝客买酒、或是供客买欢作为营生的酒姬们聚于主廊檐面,巧笑嫣然,待客呼唤。十七一眼瞧去,不禁觉得这不归酒楼比起红粉阁来,竟更像是秦楼楚馆。
十七不禁皱了皱眉。
待上了二楼后,十七的眉头不禁就皱得更紧了。
原因无他,只因这不归楼二楼的每个半敞样式的雅间门口都站有两名薄衫美姬。她们随时待客呼唤入内、饮酒作陪。
“最里面右侧那间就是。”酒保伸手遥遥一指,接着说道,“公子,你自便,我这就下楼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十七闻言道了声“多谢”,接着便抬步朝酒保指给他看的那间雅间走去。
等走至雅间门口后,他先是肃色朝门口的两名酒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便隔着珠帘望向了雅间里面的段怀风。
然而就在十七抬眼朝珠帘里望的时候,察觉到他视线的段怀风霎时就掀起眼皮直直地回望向了他。
段怀风冷笑一声,道,“你又跟来?”
“我放心不下你。”十七朝门口候着的两名酒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离开,接着便掀开珠帘走进了雅间,“你一个人喝闷酒……”
“谁说我是一个人喝闷酒了?!”段怀风冷冷剜了十七一眼,接着声比眼冷地说道,“我有美人作陪,好不快活!”
十七,“……”你哪来的美人作陪啊?睁眼说瞎话也不带这么硬说的吧?莫不是已经醉昏了头了?
等等,醉昏了头?
十七心念一转,立时就垂眼看向了段怀风面前放酒的方桌。
他见桌面上竟然已经东歪西倒了三个酒壶,不由讶然说道,“不是吧?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就已经喝空三壶了?!”
段怀风沉着眼睛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没好气道,“你大惊小怪什么?区区三壶而已,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十七默了默,道,“我觉得你还是放在眼里比较好。你难道没发现你已经醉了吗?”
“我没醉!”说着,段怀风就又要拿起酒盅往喉咙里灌酒。
“你醉了。”十七赶紧上前攥住他的手腕,阻拦已经是酡红醉颜的段怀风继续饮酒,“别喝了,你喝得脸都红了。你进门前难道没看这酒楼柱子上贴着的那副对联么?猛虎一杯山中醉……”
段怀风接道,“十七厚颜缠我睡。”
十七,“……噗。”
十七立刻就被醉昏了头的段怀风给可爱到了。
然而十七是被段怀风给可爱得忍俊不禁了,但段怀风却被十七给笑得恼羞成怒了,“你笑什么?!难道我对得不好吗?!”
“没有啊。你对得很好,非常好,特别好。”十七松开攥住段怀风手腕的手,改为摸摸他因恼羞成怒而变得更加红艳绮丽的脸,“教主,我厚颜缠你睡,你生我气?”
段怀风确实正在生十七的气,但他并不是因为十七厚颜缠他睡在生气,而是因为十七方才在萧惊玉房间里说的那番话在生气。
正在生气的段怀风见十七还在这跟他嬉皮笑脸,一点儿认错的意思都没有,于是当即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我看起来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吗?”
十七道,“那就是生气了。”
段怀风想让十七主动认错,于是就道,“让我生气的人是你,你说你要怎么办吧。”
“怎么办呢?”十七笑眯眯地说,“生气了就要消气。既然是我把你给惹生气的,那当然也得由我负责让你消气啦。教主,你若是非要我说怎么办的话,我觉得你回房后狠狠罚我一顿,这么办会比较能让你消气。”
段怀风虽然已经喝醉了,但神志并不是完全模糊不清,因此他仅仅只是眯着眼睛看了目露期待、跃跃欲试的十七一眼,就立刻看明白了这既气人又不要脸的棒槌肚子里究竟在打着什么如意小算盘。
“罚你?”段怀风更生气了,才不会让他如意,因此当即就冷脸起身往外走,“你想得美!”
想得比段怀风长得还要美的十七赶忙跟了上去,“哎呀,你走慢些啊,小心别摔着。”
段怀风闻言脚步霎时一滞。
一滞之后,段怀风再抬脚时就赌气把步伐迈得更大更快了,“我才不会摔着!都说了我没喝醉了,你别跟着我!”
十七,“……”
要是段怀风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的话,那他就不是十七了。
十七跟个狗屁膏药似的跟在了段怀风的身后。他一边跟,一边注意着段怀风的脚下,生怕段怀风会不小心一脚踩空,摔下楼梯。
段怀风气冲冲地走出酒楼,等被寒夜冷风吹了片刻后,人也跟着稍稍清醒了两分,“看吧,我都说了我不会摔着了。”
十七闻言不禁弯了弯唇角,“嗯嗯,你好厉害啊。”
“呵,你少来。”段怀风横眉冷眼,道,“不是谁惹你不高兴了你就杀谁么,我哪能有你厉害啊。”
十七不想再惹段怀风生气,于是就低眉顺眼地说,“抱歉,方才我说了些不中听也不该说的话,你能原谅我吗?”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还用得着向我道歉?”段怀风定定地看了一瞬十七毫无破绽的真诚眼睛,不由嗤笑一声,道,“今天你因我师姐惹你不高兴你就对她心生杀念,明日我若惹你不高兴,你是不是也要举剑杀我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黑如墨,唇红若血,神色忧伤,声如泣血,简直就像是做好了他随时都会举剑杀他的准备似的。
十七被他说得心如刀绞,五内俱焚,等再度开口时,嗓音竟克制不住地有些发哽,“你、你果真是这么想我的么?”
段怀风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十七的目光,便转身继续往前走,不再去看他的眼睛,“不是我这么想你,而是你本就……你、我、唉、十七,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十七’,还是……”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段怀风突然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然而就算段怀风没有再接着继续往下说,十七也知道他没能说出口的那个名字究竟是哪三个字。
十七敛了敛眸,接着沉声说道,“既然你不希望我是陆笃之,那我就肯定不是。”
“……要是真能如你所说,该有多好啊。”段怀风勉强提了提唇角,嗓音里满是遮掩不住的疲惫,“十七,我都快要不知道你是谁了。”
十七听得心痛难忍,当即伸手去牵段怀风的手,“我永远都是你的十七。”
段怀风,“……”
段怀风沉默半晌,没有应声。
“你信我。”十七在段怀风意图抽手的时候直接改为将人紧紧搂在了怀里,“教主,我发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永远是你的十七。”
这话说得既真诚又郑重,真诚郑重得使得段怀风本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些的脑子突然跟酩酊大醉了似的犯起了糊涂,“此话当真?”
十七听出来段怀风非常想要相信他,于是就将他抱得更紧,“千真万确。”
段怀风想要立刻就相信十七,但奈何他的理智并没有消失彻底,非要告诫他口说无凭,不能相信。
段怀风沉默片刻,终是开口问道,“可万一你要是忘了我呢?你要是忘了我,还怎么做我的十七?”
闻言,十七立刻毫不犹豫地笃声答道,“就算我忘了你,我也照样还是你的十七。”
段怀风见十七这话说得异常笃定,不由得将头挪开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就算是忘了我,也照样还是我的十七?”
“想知道?”十七用手掌轻轻地拍了两下段怀风的背部,等段怀风情绪稍缓后,他接着才缓声道明了他的理由,“说起来,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啊。教主,其实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来着。”
段怀风,“!!!”
段怀风猛地瞪大了眼睛,“你没说过!”
十七见段怀风如此反应,当即不禁弯起唇角,柔声说道,“那你现在知道了。总之,我的意思是说,即便我再次失去记忆,我一见到你,也照样还是会对你一见钟情的。”说着,他不禁笑着去亲了亲段怀风亮莹莹的眼睛,“所以啊,就算我忘了你,我也一定还是你的十七的。”
段怀风被他亲得面上直热,心跳咚咚,不由得抬手抚上了十七也咚咚作响的心口,“哼,反正我是天下第一,你要是忘了我的话,我就……”
“你就扒了我的衣裳迫我伺候你?”
“怎么可能啊!是我就把你绑走!”
十七“哦”了一声,接着道,“你就把我绑走,然后扒了我的衣裳迫我伺候你?”
段怀风被他说得脸红得都快要滴血了,“你胡说什么?!我才不会!”
十七也觉得向来面皮很薄的段怀风不会,但他还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逗他道,“那就是你要扒了我的衣裳,然后把我绑着,迫我伺候你?”
段怀风,“!!!”
段怀风脸没有红得滴血,鼻子却突然热得流血了。
段怀风(纯爱龙傲天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薄)年(脸)穷(皮)!
另:说明一下,‘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龙两盏海底眠’是很有名的对联,具体出处查不到,只搜到和杜康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