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真的对那花魁动手的十七眼见段怀风看向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陌生,略一思忖,跟着便将周身杀气收敛得干干净净了。

  十七提提唇角,接着像无事发生似的同往常一样笑着问他,“教主,我方才听见这位惊玉姑娘叫你教主了,她也是咱们扶风教的人?”

  然而,十七的态度语气是顷刻就恢复成往常一般了,段怀风却没能立刻就跟着做到。

  段怀风语气僵硬地同十七解释了红粉阁实际上是扶风教的据点之一,继而又解释了红粉阁的花魁惊玉姑娘名为萧惊玉,她的实际身份既是扶风教的四大堂主之一,也是他的师姐。

  点明萧惊玉的身份后,段怀风生怕十七又再妄动杀意,便加重了语气同他强调道,“师姐她平日里专门负责搜集情报、探听消息,虽功夫一般,但却是扶风教里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同十七强调完毕,段怀风接着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松些说道,“十七,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她是我师姐了,那么刚才发生的事,你就不要再在意了。”

  十七闻言掀了掀眼皮,没有立刻点头应是。

  尽管十七已经知道萧惊玉的真实身份不是烟花女子了,但他入目是暧昧的高床暖帐,入鼻又是发甜的缭绕兽香,因此他根本就不可能真如段怀风所说的那样不再在意。毕竟他若是没有及时赶到的话,段怀风这狐媚子师姐说不定都要同段怀风芙蓉帐暖、春宵苦短了。

  段怀风见十七沉着眼睛一声不吭,便只好自己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还在意?”

  十七点了点头,“嗯。”

  段怀风无奈道,“你不是都已经知道我不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了么,还在意什么啊?”

  十七抿抿嘴唇,道,“我刚才在外头听到了,她对你说‘外面寒风凛冽,路上寒霜浓重,不如不要走了’。”一字不差地将听墙根听来的话复述完毕后,他接着又道,“她勾引你,我没法不在意。”

  “她没有勾引我。”段怀风抬手制止了一旁张口欲言的萧惊玉,自己如实地亲口解释给十七听,“这个房间里设有暗格,暗格之后另有暗道,里面另有乾坤。若是遇到……算了,口说无凭,我这么直接告诉你你可能也不会相信,不如我直接带你去看吧。”

  十七见段怀风已经把话给说到了这个份上,便赶紧摇了摇头,道,“不用带我去看,我信你。”

  段怀风闻言没忍住皱了皱眉,“既然信我,那你为什么还在在意?说说,你还在意什么?”

  “……她刚才在你训我的时候笑话我了。”

  “还有呢?”

  “还有,她刚才还抱了你的右胳膊。”

  “继续说,你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十七最在意的是,段怀风让萧惊玉碰他了。

  但在意归在意,十七并不准备把这话给说出口。毕竟他和段怀风还没有成亲,严格意义上来说,段怀风并不算是真的完完全全属于他。

  思及此,十七就道,“没有了。”

  段怀风不信,“真的?你刚才之所以会对我师姐动杀念,仅仅只是因为她抱了我的胳膊、在我训你的时候笑了?”

  我师姐?

  十七不悦地眯了眯眼眸,反问道,“这还不够么?”

  段怀风敏锐地察觉到了十七的情绪变化,当即便冷下了脸,“我师姐她根本就没有对你动杀念,她只不过是想要气你一下罢了。仅仅因为这,你就想要动手杀她?”

  又是‘我师姐’?

  十七沉眸说道,“她让我不高兴了,这还不足以让我对她动杀念么?教主,正所谓强者生存,败者为寇,所以生杀予夺应当只凭本事,不论其他。怎么?难道咱们扶风教还有教规规定,不能杀你师姐?”

  十七此言一出,跟着,段怀风和萧惊玉两人的脸色都立刻变得难看了起来。

  段怀风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十七。他见他泰然自若,神色平常,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方才那句话本身存在的问题,不由得心下一寒。

  明明脸还是这张脸,人也还是这个人,但段怀风却突然觉得对方陌生得让他有点不认得了。

  段怀风一时间判断不出来到底是方才的‘小事’将十七变成了这样,还是十七的本性其实就是这样。毕竟他们虽共枕而眠,亲密无间,但实际上,他们也仅仅不过才认识了月余而已。

  段怀风心乱如麻,越想越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起身道,“师姐,想问你的我已经都问完了,这就不继续叨扰你了。”撂下这句话后,不等萧惊玉出言应声,他就径直抬脚朝门外走去了。

  在脚步经过十七的时候,段怀风直接目不斜视地越过了他,连缕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往他身上落。

  十七,“……”

  十七愣愣地看着段怀风抬脚离开,心像是突然被人给拿针扎了几下似的,陡然生出了一种无法忽视的刺痛感。

  这种刺痛感非常陌生,陌生到即便已经失去了前半生的记忆,十七也依然能够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亲身体会。

  除了段怀风,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等等,我是怎么知道之前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的?

  想到这里,十七竟无端地有些头疼。

  头疼随着他的努力回想而愈发剧烈,像是有什么蛰伏在记忆深处里的东西正在相机而动,随时准备破脑而出似的。

  十七头疼欲裂,便不再继续回想,转而把目光落到了满脸都是警惕防备的萧惊玉身上,“惊玉姑娘,我真的和那陆笃之长得很像么?”

  在说这话的时候十七的表情很平淡,语气也并不强烈,但萧惊玉在同那道看似平静的目光触碰相交时,却陡然生出了一股子毛骨悚然的恐惧之感。

  萧惊玉直觉觉得只要对方愿意,他随时就都可以拿走自己的项上人头。

  萧惊玉垂睫避开十七看向她的目光,强行忍住惊惧,淡声说道,“我没见过陆笃之,不知道你和陆笃之到底长得像不像。”

  她说完见十七跟着就微微地蹙起了眉头,看起来像是对她的答案并不满意,便赶忙补充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陆笃之到底长得像不像,但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知道。”萧惊玉也不跟他卖关子,直接同他直言道,“有关陆笃之的消息都是从千机楼放出来的。你若是实在好奇,等日后有缘得见了千机楼楼主,你就能知道你和陆笃之到底长得像不像了。”

  “哦,你说燕仁心啊。”十七沉默片刻,接着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燕仁心给他的血色玉佩,递给萧惊玉看,“这东西是燕仁心给我的。惊玉姑娘,既然你掌管着扶风教的情报来源,那你应该知道这个东西吧?你知道……”

  不等十七把话说完,认出了十七的掌中之物究竟是什么的萧惊玉就没忍住惊叫出声了,“他竟然会把千年血玉给你?!”

  十七问,“千年血玉?很贵重么?”

  “……何止是贵重啊,这千年血玉可是万金难买的稀世之珍!”萧惊玉见十七竟对这千年血玉的价值一无所知,便只好耐着性子解释给他听了,“这块血玉据说是从千机楼创建始初代代传下来的,是比和璧隋珠还要更加稀罕珍贵的宝物。江湖传言说这血玉可以用来保命吊气,无论人受了多重的伤,中了多剧的毒,只要没有立时身亡,有这血玉在,就能保住一命。据说那千机楼楼主燕仁心幼时曾身中奇毒,几度濒死,无力回天,就是靠这血玉才活了下来。”

  十七垂眸定定地看了一瞬掌中的血玉,道,“这血玉果真如此神奇?”

  萧惊玉可不敢保证这个,就道,“我也不知。至于这血玉是不是真如江湖传言那般有惊天神效,这就得问将它送予你的千机楼楼主了。”

  十七听罢将血玉收了起来,转而问她,“教主找你打听什么?”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萧惊玉虽是段怀风的师姐,但同时还是扶风教的堂主,教主的事情她这个做属下的自是不能乱说的。否则消息一旦通过她的嘴传了出去,万一真的因此导致段怀风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她是万死也难辞其咎的。

  十七见萧惊玉打定主意不跟他说,便不再追问了。

  他不仅不追问,反而还夸赞她道,“慎重是好事,你不跟我说是对的。”

  闻言,萧惊玉顿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你、你该不会是在夸我吧?”

  十七点了点头,“我就是在夸你啊。”

  萧惊玉,“!!!”

  萧惊玉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然而萧惊玉震惊得有点为时过早了。因为十七接下来的举动,险些让她直接惊掉了下巴颏。

  十七倒也不是当着萧惊玉的面做出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骇俗举动,他只不过是当着萧惊玉的面、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她没有暗藏任何机关的床头抽屉,从里面随便挑了几样好揣的东西塞进怀里带走了罢了。

  独留房间的萧惊玉,“……”

  萧惊玉呆呆地看了一眼十七大步流星的背影,接着又呆呆地看了一眼自己被洗劫一空的床头抽屉,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时,她顿时不可置信地尖叫一声,瘫坐在地。

  丢了珍贵藏品不说,而且还说不定会狠狠得罪教主的萧惊玉痛心疾首,欲哭无泪:苍天保佑啊,等十七那王八蛋把那些东西用到教主身上的时候,他可千万别多嘴说是从我这里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