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倚阳跟北堂寒夜离开了这片洞天。

  谢长乐就抱着小灵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许久之后,这一大一小才动作一致地垂下了眼睛,周身散发出失落的气息。

  抱着小灵兽从原地转过身,谢长乐看向了还在洞天里的江雪楼跟水中央没有动过位置的应沧海。

  瑶池少主并不确定自己接下来是该留在这里,还是该换个地方。

  虽然哥哥的交代是让他留在这里,应宗主也答应了,但谢长乐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别给人添麻烦。

  在他想着应该怎么开口的时候,江雪楼也在看着他。

  随着楚倚阳跟北堂寒夜的离去,他的怒气仿佛也消了些,“唰”的一下合起来扇子,转头去问应沧海:“师姐,真的像劫心说的把这小子留在这里,不用带出去?”

  听到自己关心的问题,谢长乐忙竖起了耳朵,等着应沧海的回答。

  应沧海淡淡地道:“留下。”

  既然师姐都做了决定,江雪楼也就没有再多问,只不过看着这个抱着小灵兽的小年轻,想着他要在这里又留一段时日,总不能自己每日来给他送吃的,于是从储袋里摸出了两瓶辟谷丹,朝谢长乐抛了过去,“接着。”

  谢长乐单手抱着小猫猫,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了这两瓶丹药。

  他张了张嘴,才想要说什么,就见江雪楼皱眉,“怎么,莫不是有意见?”

  “并不是,前辈误会了。”谢长乐连忙摇头收好辟谷丹,解释道,“晚辈只是想托前辈给我母亲送个信。”

  他本来在公主府里好好呆着,突然被带到了合欢宗,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就是在大厅的动乱里失踪了。

  如果不送个口信回去,告诉母亲他一切安好,以他母亲的性格肯定会动用瑶池之力,上天下地的去寻他。

  谢长乐分辨着江雪楼的表情,意识到他可能在担心什么,连忙说道:“前辈放心,晚辈不会说自己在哪里的。”

  既然在合欢宗的事情需要保密,那他写信回去,就说是跟哥哥一起出去游历了,也好让母亲放心。

  “好。”江雪楼思忖了片刻,觉得他这么做可以让事态变得更简单,于是答应了,“你写吧。”

  谢长乐忙说了声“谢谢前辈”,然后把小灵兽放在肩上,从储物戒中取出了空白玉简。

  他以神念为笔,在上面留下了寥寥数语,让母亲勿念,然后又将自己腰间玉佩解了下来,当做印信跟玉简一起交给了江雪楼:“有劳前辈,送去轩辕皇城。”

  江雪楼伸手接过,心想这小子还挺有礼貌,比北堂寒夜让人看着顺眼。

  刚刚见过了楚倚阳对他的看重,要不是这小子看起来太嫩,整个气质真的就像个弟弟,他都以为前者是开窍了,打算左拥右抱了……

  想到这里,他才想起自己都还没问这小子是什么人,于是看了一眼手里的印信——瑶池?

  谢长乐还在说:“……前辈只要让人将玉简跟晚辈的印信送到轩辕皇都,送到公主府上就可以。”

  瑶池,公主府,两者一结合,江雪楼确定了他瑶池少主的身份,神色都变得满意了几分。

  这个身份做他们劫心的结拜兄弟,倒也不差了。

  “好,我会派个稳妥的人去送信。”

  他应下了谢长乐这件差事,原本打算退去,就听见应沧海叫住了自己。

  “师姐还有什么事?”

  江雪楼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她。

  应沧海道:“劫心这次一走,再出来的时候应该就是他飞升之时,不能再接掌合欢宗,所以这宗主之位就落在你肩上了。”

  “什么?!”

  谢长乐在旁,听见这位一直潇洒倜傥的前辈失态地叫出了声。

  ……

  江雪楼从密地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蔫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在宗门人才不断层、继承人如此优秀的情况下,这样的担子怎么还会落到他身上,而且他还不能推辞。

  谢长乐先前不舍地目送楚倚阳离去,此刻又担忧地看着江雪楼出去。

  最后洞天里就只剩下他跟应沧海还有小灵兽了。

  江雪楼一走,小灵兽就待不住了。

  在它眼中看来,这里就只剩下自己跟谢长乐两个人,已经在合道的应沧海对它来说就同这洞天里的流水差不多。

  它三下两下攀着谢长乐的手臂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到地上,开始在洞天里四处闻嗅,四处探索。

  谢长乐看它如此放松,而水中的应宗主也重新闭上了眼睛,没有在意,于是就没有去干涉它。

  他不知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但怎么想哥哥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成功,便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修炼。

  这里灵气充足,而且他遗失已久的这一小部分灵魂又在身旁,说不定修行起来能够事半功倍,等出去的时候实力还能够增一增。

  他朝着岸边看了看,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刚一撩衣摆坐下,就听见端坐在水中央的应沧海再一次说话了:“你姓谢?”

  刚要入定的谢长乐连忙睁开了眼睛:“是……”

  他看向水中央对自己说话的人,迎上应沧海那双美丽中带着忧愁的眼睛,丝毫不敢怠慢,又毕恭毕敬地道,“回应前辈,晚辈姓谢,出身瑶池。”

  看他这般紧张,应沧海温柔地笑了笑。

  刚才在见到他取出印信,请求江雪楼派人把信送到轩辕皇朝去时,她就已经知道他出身瑶池,再想到劫心带他回来,两人一直是以兄弟相称,她就知道他们之间真实的关系了。

  劫心还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谁,然而遇见这个堂弟就本能的亲近,所谓亲缘就是这么奇妙。

  哪怕他们不知道彼此之间分享着同源的血脉,也一样能够投缘。

  “别紧张。”她对谢长乐柔声道,“我只是想知道你跟劫心是怎么认识的,这孩子从来就不怎么跟人交往,你是他带回来的第一个朋友。”

  “是吗?”谢长乐闻言,一下子高兴了起来。

  想到除去北堂寒夜之外,自己就是第一个被哥哥带回来的朋友,他就忍不住感到开心。

  而且再一想到眼前这位温柔的应宗主是哥哥的母亲,谢长乐就又再次生出感慨——果然只有这样温柔的大美人,才能生出像哥哥这么好、这么完美的继承者。

  在岸边探索了一圈的小灵兽听到他们说话,也跑回来了。

  谢长乐顺手摸了摸它,它就在谢长乐身边,好奇地向前迈步,仿佛想靠近去看应沧海。

  说来也奇怪,一把应沧海跟楚倚阳联系到一起,谢长乐就不再紧张了。

  他对这位温柔美丽的前辈很有好感,虽然他也很喜欢自己的母亲,但在看到应沧海的时候,却本能地觉得她才更符合自己理想中母亲的形象。

  他有心想要跟应沧海多说两句话,又想起自己在这里本身就已经影响她的修行。

  现在又再说话,不是更加耽误她?

  想到这里,谢长乐连忙把想朝岸边凑过去的小灵兽捞回来放在腿上,然后对应沧海说道:“其实宗主不用刻意跟晚辈说话的,晚辈在这里打坐入定也可以,不能耽误宗主的修行。”

  应沧海温和地道:“并非刻意,只是想听你说说劫心在外面的事。”

  原来是想听哥哥的事,谢长乐安了心,抱着小灵兽想了想,便从昆仑剑宗大典相识开始,跟应沧海说起了自己同楚倚阳认识的经过。

  ……

  魔域,七情谷。

  六欲七情宴结束已经有一段时间,七情谷虽然不再向外开放,但今日的谷中依然热闹。

  举办宴会的大厅里,七情谷主坐在上首,看着满座高朋,不分妖魔,皆是放荡不羁,纵情享乐,一派欢声。

  这样的场景在魔域其他地方都看不到,就只有在自己的七情谷才能一见,七情谷主每每想到自己这里是魔域乐土,都很是自得。

  不过……他摸着胡子,眯起眼睛朝着身旁看去。

  在他身旁所设的另一张座位上,与他平起平坐的晏寻却显得不是很有兴致。

  晏寻的伴生魔蟒仍旧保持着手指头粗细的大小,正盘在他面前的金色酒杯里,而晏寻自己则直接用酒壶喝酒,偶尔也往杯中倒一些,让魔蟒与他共饮。

  他人虽然在这里,但是心思却不在。

  七情谷主唤了他一声,在他看过来时无奈地道:“你来我这里,我设宴款待,可你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弄得人很是没趣。到底是我这里的东西不好吃,还是酒不好喝,又或者说下面这些人,你都看不上眼?”

  晏寻一笑,放下了酒壶:“菜很好,酒很好,人也很好,我心不在此,跟你的布置没有什么关系。”

  两人在上首的交谈落入殿中众人的耳中,殿中的谈笑声都低了下去。

  满座宾客都知道,他们今日来这里只是作陪,真正的客人是坐在上首的晏寻。

  他是当之无愧的魔域副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在这里若是没有寻得开心,那这场宴会就白办了。

  “那跟什么有关系?”七情谷主奇道,“你总要给一个说法,不然今日我的招牌可就砸在这儿了。”

  晏寻斜靠在座椅上,曲着一腿,手中把玩着酒壶,七情谷主见他似是打算开口,但最后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怎么说呢?晏寻想,难道要告诉他们自己打理魔域,每每去找魔皇陛下,却一次都不见人?

  前任魔皇狱修罗在位时,哪怕也是什么都不管,自己每次去魔皇宫也总是还能见到人的,可是换了北堂寒夜继任,就是人影也不见。

  魔域易主时,晏寻还想这一次换了曾经的北境之主来当魔皇,魔域会焕然一新,自己能够像辅佐旧主一样辅佐他,将魔域治理出一番新气象——可是现在看来,换人跟不换人又有什么区别?

  君主不在意,光是臣子勤奋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才干脆放了自己手里的事务,把那群等着自己的大臣抛在脑后,来了七情谷。

  到老友这里吃喝玩乐,把那些发奋的念头都抛开,重新过回醉生梦死的日子。

  只是他不说,却不代表座中其他人不会说。

  在靠左手侧的一张桌子后,一个眼下魔纹如同泪痕的魔修显然就是知情者。

  他笑道:“城主大人这是因为在魔域忙碌却得不到魔皇赏识,所以才心情郁郁吧?其实现在魔皇宫里那位除了是上任魔皇的儿子,也没有什么了不得。在我等看来,凭城主大人的能力想要坐上那个位子绰绰有余,何必屈居于他人之下?不如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从上首席卷过来的一阵狂风猛地一扇,只感到一股大力袭来拍在脸上,顿时被扇得从座位上飞了出去!

  桌子被撞翻,人落入殿中,引得原本在献舞的舞姬一阵尖叫,四散而开。

  衣着轻薄的舞姬一散去,就露出那个摔在地上的魔修。

  他捂着被扇肿的半张脸,撑起身,口中吐出两颗带血的牙,有些惊恐又有些困惑地看向晏寻。

  刚刚隔空一掌把他扇出去的晏寻此刻脸上没了惫懒神色,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再让我听到这话,你就自己投鼎。”

  他的语气平静,脸上的表情也并不狠厉,但就是让人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旁边的七情谷主听到这话,顿时露出一脸自己的鼎被污染的表情:“你要教训人便教训人,何苦扯上我的鼎?”

  他的鼎中已经开始烹饪下一甲子的六欲七情宴的灵食,这么个皮糙肉厚的魔修扔进去,那些他精心收集来的食材还能吃吗?

  他一挥手,叫了人上来把这个家伙带出去,还想对晏寻再说点什么,就见原本坐在座位上的人猛地起了身,抬手一接,从虚空中接住了什么。

  “什么人?!”七情谷主露出了警惕神色,跟着起身——有人悄无声息地入了七情谷,潜入殿中他却没有发现!

  殿中众人同样没有感应到任何波动,更不知道那朝着晏寻扔去的东西是什么,只是纷纷起身,紧张地看向四周。

  晏寻缓缓地收回了手,摊开掌心,低头朝着掌中之物看去,脸上的神色十分微妙。

  魔皇印信。

  刚刚他才因为有人劝他将北堂寒夜从魔皇的位置赶下去,自己取而代之而把人打落了两颗牙齿,可现在属于魔皇的印信却凭空飞来,有什么比这更嘲讽的?

  这是货真价实的印信,在处理魔域事务时,他曾接触过无数次。

  甚至这一次他去找北堂寒夜,结果扑了个空,起因也是要找他调用此物。

  北堂寒夜这是想做什么?

  晏寻皱眉,抬头朝印信飞来的方向看去,寻找北堂寒夜的踪迹,可是将印信投来的人却连身都没现,只是将声音送到他耳中:

  “若我不归,你就是下任魔皇。”

  ……

  边境,魔兽山脉。

  茂密的山林中,群鸟惊飞,一声属于魔兽的怒吼震得四周动荡,可是狂暴中又蕴含着一丝狼狈。

  这一带的霸主——一头巨熊型的魔兽——原本在自己的山洞里待得好好的,又被人赶了出来!

  这是今年第二次它被从自己的家里赶出来了!

  巨熊徘徊在山洞之外,眼睛望着洞口,却不敢进去。

  它还记得上一次自己被赶出来,在山林中不知游荡了多久才战战兢兢地回来,发现里面的人已经走了,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住下。

  其他地方再好,它住得也不爽,唯有它出生的山洞才是它心目中真正的家。

  它都不知道自己的家这么偏僻,怎么还会有人来占据,不过这一次回来之后,应该就不会有人再来了吧?

  可事实狠狠地打了它的脸,这才过了多久,它就再一次被人赶了出来。

  还是同一伙人!它还是一样敢怒不敢言!

  它在外面徘徊了片刻,还是觉得不能这么丢脸,要不然试一试能不能把他们赶出去?

  可是才鼓起勇气朝山洞迈出一步,原本空无一物的洞口就突然爆起一道金色剑光,差点把它的脚掌削了。

  巨熊顿时发出一声怒吼,狼狈地往后退去,这一次眼睛里更多了真切的恐惧。

  如果说之前那团把自己扔出来的黑雾只是令它害怕的话,这剑光就是令它肝胆俱裂了。

  它不敢在这里待下去了,转身就投入了密林当中。

  还是考虑换个地方,找个新家吧。

  山洞深处。

  那股将巨熊驱逐的强大气息再次凭空出现,北堂寒夜的身影凝聚在黑雾中。

  黑衣低垂,魔皇侧目,看了一眼巨熊离去的方向。

  然后才穿过了封闭的山壁,在泛起微微的金光的禁制中进入了山腹。

  离开合欢宗的密地后不久,萦绕在楚倚阳伤口上的灵气就消散在了天地间,灵魂撕裂的痛楚再一次复苏,楚倚阳不得不切断意识,再一次陷入了昏睡。

  跟北堂寒夜说了一声等到了地方唤醒自己,他就让系统切断了自己的意识。

  北堂寒夜带着他回到了魔兽山脉深处,把昏睡中的楚倚阳安置在山腹小院中,就在山洞内外都留下了重重封印,然后才离开。

  他去了一趟七情谷,找到了晏寻,将魔皇的印信给了他。

  失去剑尊之位后,命运补偿一般的给了他这个魔皇之位,在没有更重要的目标时,北堂寒夜愿意接下这个责任,但当他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时候,他就能毫不犹豫地抛下。

  魔域需要一个新主人,晏寻恰好很合适。

  没有在意晏寻接到这个印信后会有什么反应,北堂寒夜察觉到自己留在洞口的禁制被触动,就立刻撕破虚空,再次回到了魔兽山脉深处,他的父母曾经一起生活的地方。

  触动禁制的不是别人,正是山洞里原本生活的巨熊。

  尽管山壁依然是被封起的,山腹的空间没有被人入侵过,但他还是身影一闪,再次踏入了山腹空间。

  山腹中幻境运转,阵法中心的灵石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放出力量。

  这里跟他们上一次离开的时候还是一个样子,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头顶是纯净的蓝天。

  空气中有着清雅的花香,北堂寒夜在可以以假乱真的幻境中朝着那座院子走去。

  进入其中以后,随着他的心念一动,阵法改变,将山腹中的景致从白天变成了黑夜,将原野变成了月下山崖。

  崖顶上就只有这一座小院子,明月挂在树梢,星子眨眼,静谧无人打扰。

  这样的场景,可以让院子里的人睡得更加安稳。

  走入房中,这里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样子,没有外人进来过。

  床榻上,楚倚阳安静地睡着,只要北堂寒夜没有叫他,他就不会醒来。

  北堂寒夜站在床边,看了他片刻,伸手轻轻地触碰他的脸,然后才直起了身,身影化作黑雾消失在这里。

  绵延万里的魔兽山脉尽头仿佛连接着一片混沌之境,越是靠近这个世界的边缘,就越是能遇到奇形怪状的魔兽,也容易采到年份跟质量都极其出众的灵花异草。

  一座悬崖之上,一只手探了上来,用力撑起了身体。

  不多时,手臂的主人就整个攀登了上来。

  药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头看自己刚刚攀登上来的地方。

  这个鬼地方真是绝了,什么法术都不能用,只能凭借□□的力量来攀爬。

  可是越是这样的地方,就越说明这里生长了好东西。

  只有长在这里的东西足够霸道,把所有的灵气魔气都吸走,才会留下这样的真空地带。

  药叟喘匀了气,往前走去。

  狭窄的悬崖上传来魔兽警告的低吼。

  它们在这里守着这株草成熟,驱赶了无数来跟他们抢夺的人。

  眼前这个老头子看起来弱不禁风,要驱赶走他应该再轻松不过,可是不知为什么,它们看着头发花白的药叟,却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

  疾风中,几头守在悬崖上的魔兽纷纷走出自己的藏身之处,伏低身子威胁着朝药叟发出了低吼。

  药叟浑不在意地从腰间的包中掏出了一包药粉,看也不看就朝这群想对自己发动攻击的魔兽一撒。

  只听它们的低吼戛然而止,被药粉沾染上的地方瞬间开始变得干瘪,很快就被倒吸成了几具干尸,徒然地落在地上。

  药叟看也不看它们,怡然自得地朝着前方走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自己的目标,顿时眼睛一亮,呼吸都变得轻了起来:“果然是好东西……”

  这株灵草不得了,而且看状态,三息之内就要成熟了。

  药叟慢慢地弯下了腰,蹲在这株药草前,心中默念着“三二一”。

  然而下一刻,悬崖上一阵风吹过,一只修长的手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手的主人越过了他,轻易一摄,就把药叟想采的这株草拔了起来。

  “你!”药叟一下子抬起了头。

  他维持着半蹲在地上的姿势,狠狠地瞪向悄无声息就出现在面前的人,迎上北堂寒夜的目光,满腹的怒火立刻消了下去,换成了几分意外,“魔皇?”

  来的是别人他还需要担心,来的既然是魔皇,那怎么也不会贪了自己这株草的。

  药叟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拄着手中那根木杖从地上站了起来,向着北堂寒夜问道,“魔皇怎么来了?”

  先前他想进魔兽山脉,原本想找魔皇来帮忙更快,结果去皇宫一趟却扑了个空,这才独自上路。

  北堂寒夜一言不发,等他站直了身体以后,才把拔出的那株草交给了他。

  药草已经装在了玉盒里,药叟朝他递过来的玉盒看了一眼,眼睛又是一亮。

  魔皇宫收藏的最高品质的紫玉盒,药草放在其中,哪怕放个上百年也还跟采摘出来的时候一样,比他自己用的好多了。

  “谢过陛下。”药叟半点不客气的把盒子收了,然后才认真地打量北堂寒夜。

  他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事,可是看北堂寒夜现在精气神完足,没有任何问题,不像需要自己医治的样子,那来找他干嘛?

  他看着北堂寒夜,也不主动问,只等他说话。

  北堂寒夜也很干脆,直接说道:“我来找你是有求于你。”

  药叟半点不意外地道:“你们父子一样,没事从不会来找我。”

  听他说起狱修罗,北堂寒夜脸上的神色没有变化,却直接伸手过来,托住了药叟的手臂:“这是最后一次。”

  药叟:“你爹上次来找我的时候也说最后一次——”

  哦不对,上次确实是最后一次了。

  他还没问北堂寒夜这次是要求什么,眼前的视野就起了变化。

  被直接带着破开虚空、从一地瞬移到另一地的感觉并不陌生,幸好也不难受,否则药叟这一把年纪肯定承受不住。

  等到脚下再次踩上坚实的地面,时间不过只过去了一瞬。

  那托在自己手肘上的手离开了,药叟也自动看向周围。

  虽然入眼的风景有变,但是地方还是熟悉的地方。

  这是魔兽山脉深处的那个山腹。

  北堂寒夜没有多话,直接带着他朝院中走去,药叟拿着手中的拐杖,自然地跟上。

  等来到院中,见到了躺在床榻上陷入昏睡的楚倚阳,不必北堂寒夜说,药叟就立刻上前来检查他的状况。

  看到他的断手,再查看过他的神魂撕裂伤以后,药叟露出了凝重神色。

  他抬头看向北堂寒夜:“这我没法治。”

  虽然他是魔域第一的医者,但也不是什么伤都能治的,他希望北堂寒夜能够清楚这一点,不要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北堂寒夜的目光停留在榻上的人身上,缓缓开口:“这次让你来,不是为了治他的伤。”

  听完北堂寒夜的计划,药叟脸上的凝重褪去,摸着胡子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应该可行。”

  按照他们的设想,借助突破飞升时的洗练之力来补完神魂躯体,肯定不成问题。

  而且就算飞升时没有完成,等到了中州那样的神仙地界,别说是区区的修补神魂,就算是治愈更重的伤也不在话下。

  不过药叟答应完,却觉得自己亏了。

  北堂寒夜见他一边拄着拐杖往外走,一边叹息道:“这次帮完你,要么你们飞升成功走人,要么你死在这里,我怎么算都是做的亏本生意。”

  就这样还说等价交换呢,算上狱修罗找他来救北堂寒夜那一次他也是亏,这不都还没让他帮自己找几次草药,他就要走了。

  “不会让你亏。”北堂寒夜在他身后跟上,随他一起朝后方的池子走去,“下任魔皇是晏寻,不管我们父子欠你什么,你都可以找他。”

  不过晏寻修的却不是无疆魔功,没有像狱修罗跟北堂寒夜一样瞬息之间去往任何一处的能力。

  因此北堂寒夜短暂思索后抬起了右手,指尖的雾气凝结成了一只小猫模样的灵兽:“作为补偿,这个也送给你。”

  药叟走在前面,闻言转头看向他,目光一看到那小猫一样的灵兽,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药王谷的灵兽?!”

  他眼馋药王谷的灵兽已久,这只灵兽可以不受环境限制,催生灵花灵草。

  有它在,哪怕药叟找到的药草要过很久才能成熟,也不用耗费时间一直守着,可以大幅度缩短时间。

  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说动狱修罗去把这只灵兽给自己掳来,没想到却在北堂寒夜手中得到了。

  “对。”北堂寒夜收回了手,雾气化成的小灵兽也消失在空气中,“事成之后,它就归你。”

  这小家伙身体里装载的是谢长乐的一部分灵魂,如果没有这部分灵魂碎片的话,它或许就不会出生。

  等到里面的碎片跟谢长乐重新融合之后,这灵兽的躯壳就空了。

  只要能从其中催生出新的灵智,就还是同样的灵兽,把它作为报酬给药叟并不是一句空话。

  “一言为定!”

  药叟立刻答应了这个交易,一改先前的嘟囔,变得充满了干劲。

  北堂寒夜找他来,还是跟上次一样,想要他在这里布置一个药池。

  这是合欢宗密地的启发,既然纯粹的灵力能够温养神魂、消除痛楚,那么一池子高纯度的灵池药液,也能够达到同样的目的。

  药叟开始振奋地工作起来,将拐杖往地上一插,上面的枝叶再次生发,结出各种各样的灵花异草。

  他在这个池子里引了一池新的水,又引来地火烧着,再将各种各样的灵花异草从枝干上揪下来,往烧开的水里扔。

  北堂寒夜站在池边看了片刻,确定不需要自己帮忙,才又回到了院子里。

  他依旧没有急着叫醒楚倚阳,而是任他在这里静静安睡,自己则坐在床榻边,抬手抚过他的发丝:“不用急着醒,再睡一会儿。”

  屋内两人难得共度安静时光,屋外的药叟卖力地炮制好了药池,一擦额头上的汗:“大功告成。”

  他一拔起拐杖,杖身就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才想回来跟北堂寒夜邀功,再确认一下报酬的事,然而在屋外看到里面的景象,药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一幕唤起了他的回忆。

  曾经狱修罗也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用同样的目光注视躺在床上的心上人。

  药叟很唏嘘:“你们没有一个好结局,换了你们的儿子,这一次或许能不一样吧。”

  他没有靠近,而是直接化身烟雾离去,只留下声音在院中:“池子弄好了,我先走了——报酬要送到哪里去,你知道的。”

  北堂寒夜抬起头,眼睛注视着药叟气息消失的方向,身影消失在空气中。

  下一瞬,重新凝聚在山洞外,一身黑衣的魔皇望着这片魔兽生活的地方,然后出剑在这一带连绵的山脉上打下了禁制。

  金色剑光重重落在山石上,化作微微发光的剑痕,然后消隐。

  落下禁制的人也再次消失在空气中。

  山腹小院,院子后方翻滚的药池已经变得安静下来。

  池水依然有着热度,却和缓起来,不再像先前那样,扔个鸡蛋下去都能顷刻煮熟。

  昏睡中的楚倚阳被抱到了池边。

  池水先是沾湿了他的袖子,又没过了他的指尖。

  北堂寒夜抱着他进入了池中,直到两个人都浸在了水中,才唤醒了他。

  在恢复清醒之前,楚倚阳就已经做好了剧痛侵袭的准备,不过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好像在……泡温泉?

  度假泡温泉,他向往已久,只是一直没能成行。

  他恍惚了一下,才动了动自己受伤的手,感觉伤口处传来的痛楚并不剧烈,尚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当中。

  弥漫的水雾间,北堂寒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醒了?”

  “这是……”维持着靠在他怀中的姿势,楚倚阳看向四周,“上回的池子?”

  他不确定自己这次切断意识过去了多久,让身后的人能把这里又布置了一遍。

  低头用手掬起了池中的药水,看着散发异香的池水从指缝落下,楚倚阳露出了然神色:“药叟来过了?”

  这世间也就只有药叟,才能有这么大的手笔,下的本跟给北堂寒夜蕴养神魂那次比也差不远了。

  只是不知道这回让他调制这样一个药池,北堂寒夜又给出了什么交换条件。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就当度假休闲温泉疗养了。

  他放下了手,放松身体往后靠去,等了片刻后才说道:“北堂,聊聊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