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傀儡丝漂浮在空中, 犹如手套主人触觉的延伸,在黑暗中感应着潜在的危险。

  在发现所有的法宝都报废、就只有这只手套还能用的时候,楚倚阳就对它有了全新的审视。

  这件超越了天级法宝的存在, 在残缺的状态下也表现出了出众的特质, 可是却没有成为阴阳翻覆眼的镇压物,而且其中一只在落入幽冥之后,又出现在那个面具人手上——

  这让楚倚阳很难不怀疑它们的真正来历。

  或许,这本来就是属于幽冥的东西。

  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到了晚上, 两人已经走了一整天。

  代表他们的红点在地图上只移动了很短的距离, 前路仿佛无穷无尽。

  他们在这里走了一月有余,还没有要走出去的迹象。

  一看清时间, 楚倚阳就感到了身体的疲惫。

  哪怕他们变成凡人,体魄也要比一般人强健许多,但他还是决定劳逸结合。

  “今天就走到这里了, 找地方休息吧。”

  他一停, 身后的铃声就跟着停了。

  黑暗中,红衣公子转过身去,探向北堂寒夜的手。

  多日相处的默契再加上傀儡丝的联系, 他一伸手就找到了北堂寒夜的所在,将那修长的、带着茧的手指轻轻地握在了手中。

  楚倚阳并不想像原著里那个戴面具的家伙一样,用对待一件物品、对待一个傀儡的方式来对待北堂。

  北堂寒夜现在是有浅层记忆的,哪怕他的本我被送回了那个冰天雪地的梦境中, 在其中沉睡, 这些冰存的意识也会将外界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下来,等到他的神魂一苏醒, 就会重新融合。

  深渊底下很冷,但北堂寒夜的手却很暖, 在将那修长的手指拢入掌心的一刻,就是楚倚阳在这片死地里真切地感觉到活气的时候。

  只不过在拉起北堂寒夜,向傀儡丝勘察到的平整干燥的背风处走去时,楚倚阳后知后觉地发现北堂寒夜的手中少了什么。

  铃铛不见了。

  奇怪。

  楚倚阳有些困惑,刚刚铃声明明响了一路,等到他们停下铃声才停下,不可能是掉在半路上了。

  他想着,牵着北堂寒夜来到了选定的休息处,又拉着他在平整的石面上坐下。

  然后,他从怀中拿出了一颗不用灵力就能自己发光的珠子。

  这颗鸽子蛋大的珠子一拿出来,光芒就幽幽地照亮了这片黑暗。

  这是楚倚阳从青叶秘境的山洞中出来以后,就随身携带的新收藏了,比起要点火来,这样的夜明珠更方便。

  黑暗中一泛起柔和的光芒,北堂寒夜的脸就瞬间被映亮。

  昔日冠绝四境的俊美剑尊如今安静地坐在他面前,依旧是眼睛一黑一红,眼下凝着一颗心碎血泪,从五官到神情都透着傀儡特有的非人气息。

  在夜明珠的光亮中,他的目光像是落在楚倚阳的脸上,又像是没有在看他,乌黑浓密的睫毛如同被定格住一样,一动也不动,美貌如同虚幻般脆弱。

  楚倚阳看了他片刻,然后敲了敲系统:“截图。”

  “……”

  系统生动地传达出了升级后获得的新情绪。

  在照做的同时,它问楚倚阳:“你的专业呢?”

  红衣公子欣赏着面前这不像真实造物的美貌,答道:“我打了一辈子仗,难道就不能享受享受?这是我这些年最接近休假的时候了。”

  被困在这里,也暂时不用担心弟弟那边会有什么变故。

  只要在这片黑暗中找到路,想办法把主线剧情拉回正轨上就好。

  等到系统把眼前的这幅画面截好图了,楚倚阳才松开北堂寒夜的手,拿着夜明珠去找自己的铃铛掉到哪里去了。

  明珠的光芒落在黑底红纹的衣袍上。

  楚倚阳的目光在上面扫过,很快就找到了那一截铃铛在哪里。

  带着微妙的表情,他伸手拿起了挂在北堂腰间的昆仑令。

  在系着昆仑令的绳子上,那截铃铛正被绑在上面,跟昆仑圣物一起缀在前任剑尊的腰间。

  楚倚阳心情复杂地抬头,看向北堂。

  面前坐着的傀儡美人似乎也被他拿起昆仑令的动作吸引了,正低垂着眼睛看着楚倚阳手中的昆仑令跟那半截铃铛。

  把它跟昆仑圣物放在一起,楚倚阳深深地觉得自己的铃铛何德何能。

  但是深渊之下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北堂既然觉得把铃铛跟昆仑令绑在一起更令他安心,那就随他去吧。

  红衣公子想着,将手里的昆仑令放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绑在上面的铃铛因为这个动作跟昆仑令轻轻相撞,在幽静的世界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北堂抬起了眼睛,那一红一黑的妖异眼眸仿佛月亮追逐太阳,永远跟着楚倚阳的动作而转。

  确定了铃铛没掉,也确定了北堂身上的傀儡术还在起作用,今日他也没有出什么问题,楚倚阳这才把手里的夜明珠放在了地上,然后伸手从这个傀儡美人的背上解下了包裹。

  北堂寒夜安静地坐在原地,任他动作。

  在他们掉下来的第一天,搞清楚状况之后,楚倚阳就用北堂寒夜的乾坤剑把储物袋给捅破了,里面的东西顿时散了一地。

  经过上次山洞的事之后,他就怕再遇上这样的问题,因此在储物袋里准备了辟谷丹。

  随手扯了一块布料,把有用的东西都打包了起来,楚倚阳就把它背在了北堂寒夜背上。

  现在,他是受他所操控的傀儡,背一下这些东西不算什么。

  楚倚阳自己也收拾了一个包裹的衣物背着,然后带着北堂寒夜在深渊底下开启了寻找出路的旅程。

  北堂虽然有浅层的意识,有体温,但其他方面却跟傀儡一样。

  他不会累,不需要进食,也不会出汗,哪怕在深渊底下再走上几个月,他身上的法衣也不会染上任何的脏污。

  可是楚倚阳不同,虽然辟谷丹可以解决问题,而且深渊底下也足够冷,就算不停地走也出不了什么汗,但两天换一次衣服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这一路走就一路换,换下来的衣服都被丢弃在深渊之下——

  左右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能够活着掉下来,见到他扔下的东西。

  这样走了一月有余,楚倚阳背着的那个包裹里面的衣服已经替换光了。

  于是剩下的东西,就都背在了北堂寒夜身上。

  同往常一样,楚倚阳解下包裹,取出了辟谷丹,倒了一颗服下。

  丹药入腹的瞬间,他就感到了饱足,身体积累的疲惫也被驱散了不少。

  他盘算了一下剩下的辟谷丹还能支撑几个月,忽然察觉到北堂寒夜的目光。

  独吞当然不是他的风格,楚倚阳于是举起了手中的丹药瓶子晃了晃,问道:“要吃吗?”

  不知理解了他的话没有,那双形状优美的异色眼瞳只是在明珠微微的光芒中望着他。

  楚倚阳便倒了一颗,喂到他嘴边:“吃吧。”

  北堂寒夜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低头张口,把喂到了他面前的辟谷丹叼走。

  然后,他喉结一动,把它咽下。

  辟谷丹没有什么味道,可楚倚阳看着这一幕,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幼年版的他吃到酸葡萄的样子。

  不知如果是在这个状态下把酸涩的葡萄喂给他,这张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他想着,掌心感到了北堂寒夜的温度,有点痒。

  楚倚阳想道,北堂身上仿佛所有的部分温度都比他要高。

  他收回了手,看着面前只剩下一点本能意识、本我在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继续沉睡的人,然后开口道:“出身决定不了什么。”

  这句话换来北堂寒夜的抬眸。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红衣公子抬起了没戴手套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脸,“虽然你现在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等你醒了以后会知道的。”

  变成他所操纵的傀儡,北堂寒夜喜欢他停留在自己脸侧的手。

  然而在他垂目,本能地想要贴近的时候,放在那里的手却移开了。

  楚倚阳的右手顺着他的脸侧下滑,来到了他那颗被傀儡丝所束缚的心上,停在了胸口的位置。

  “你的心才是决定一切的地方。”

  他的指尖抵着北堂的心口,感到从底下传来低沉而深缓的心跳。

  从两人启程找出口以后,他每天停下来的时候,都会对北堂寒夜说一些话。

  今天他说起的是应劫心。

  明珠幽幽的光芒中,红衣公子清冷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响起。

  “我跟你一样,也是一个错误的产物,生来就不被母亲期待,可是我比你幸运,因为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人代替了她成为我的母亲,给了我全心的爱。”

  就像在黑暗中行走,虽然没有太阳,但是也有了可以替代太阳的东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劫心比他要幸运。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是自己选择出生,也不是自己选择走上这条路,只是因为那里恰好只有这么一条路。”

  他将指尖从北堂的心口移开,重新来到了他的手背上,然后握住了他。

  “等你想起来以后,你要记住我的话,要学会放下。只有放下过去,才能继续向前走,走得更远。”

  话音落下,面前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在变成傀儡以后,北堂寒夜连眨眼的次数都少了。

  这样单方面的对话的确容易叫人意兴阑珊。

  不过好在,楚倚阳也没指望他在只留下浅层意识的时候,还能跟自己有多少互动。

  他收回了手,准备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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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我打了一辈子仗,难道就不能享受享受?——出自于和伟老师的刘皇叔台词。

  2、就像在黑暗中行走,虽然没有太阳,但是也有了可以替代太阳的东西。——《白夜行》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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