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魔域深渊边上那场风波, 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关于昆仑剑尊走火入魔,陷入杀障,而且还身负魔修血脉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整个四境的修士茶余饭后的话题, 都绕不开这个轰动北境的事件。

  原因无他, 一是剑宗继任大典结束还没有多久,所有人都还记得这位神子的风光。

  当日大典,何其耀眼。

  哪里想到他转眼就跌落神坛,而且还被打入深渊, 生死不明。

  哪怕是昆仑这样的仙门, 也是疲于应对这场风波。

  幸好前任剑尊还在青叶山城坐镇,昆仑事务还有可以指望的人。

  而他们绕不开的“再者”, 就是合欢宗大长老前一刻才亲手把走火入魔的剑尊打下去,下一刻金铃公子居然就跟着跳下去了。

  本来合欢宗在除魔卫道这件事上居功至伟,若是昆仑剑宗因此被拉下了, 这个北境第二大宗门说不定可以上位取而代之, 可偏偏金铃公子这么一跳,事情顿时就变了味。

  一个普通人能嗅到不同寻常,一群普通人凑在一起, 能够还原真相。

  之前北堂剑尊——不,北堂寒夜发出昆仑令要找人,难不成这昆仑令里要找的就是金铃公子?

  若真是这样,那就说明了很多事啊!

  为什么合欢宗大长老会悍然出手?

  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对, 只是合欢宗大长老反对, 才被强行拆散的吧。

  她既是金铃公子的师父,又是他的亲姨, 行事向来杀伐决断。

  认为是耽于情爱影响了金铃公子的修行,甚至令他在秘境中重伤、修为境界倒退, 于是勒令他跟当时还是剑子的北堂剑尊分开。

  至于为什么北堂剑尊会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是金铃公子……那也不奇怪,合欢宗有那么多的密药,难保不是一剂灌下去就洗掉了他的记忆。

  众人把种种线索一拼凑,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这样:

  “碍于师命,金铃公子一直不能跟意中人见面,也不能暴露身份。”

  “何止啊,他还要延续原本的婚约不能退呢。”

  “可是当看着师父把自己心爱的人打下深渊绝地,他如何能忍得了?”

  “忍不了啊,这不是也跟着跳下去了?”

  撇去昆仑剑宗包庇魔修血脉,肆意妄为到让这么危险的存在坐上剑尊之位不说,单论这两个主角的爱情,真是四境三海这么多年来最曲折动人的故事了。

  哪怕是修士,对这种原本生在神坛上、如花隔云端的人堕入红尘的纠葛,也丝毫没有抵抗力。

  顺应广大人民的喜好,酒楼茶馆里甚至迅速地流行起了一批话本,全是对这段爱情的重新审视,全新解构,挖出了许许多多连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恋情回溯细节。

  无论是跟金铃公子有过婚约的天山弟子傅月舒,还是在金铃公子身边出现过的鬼王宗少主、魔域城主——甚至瑶池少主,都成了故事里的配角。

  有时候,前任昆仑剑尊要跟天山弟子抢,有时候要跟鬼王宗少主抢,有时候要跟魔域城主抢,还有的时候甚至要同时跟他们四个抢!

  ——情节之激烈,剧情之狗血,是让楚倚阳本人看了都要大开眼界的程度。

  不过四境人民百无禁忌,就是仗着里面最核心的两个主角都已经死了,不会爬上来跟他们对峙。

  魔域深渊那种地方,掉下去是决计没有活路的。

  否则当时见自己的弟子跳下去,合欢宗大长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更不会在想跟着跳下去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也正是因为看着自己的弟子当面跳下去,给她带来的打击太大,合欢宗大长老离开魔域深渊之后就在合欢宗闭门不出,他们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写话本。

  否则落入她耳中,不光是那些写话本的,就是他们这些听话本的,也摆脱不了合欢宗的报复。

  合欢宗,正殿。

  距离深渊之变已经过了数十日,而应秋水回到合欢宗,上了碧海青天没有再露面,也已经数十日。

  坐在宗主的位置上,在这个时节处理着越发繁多的事务,应沧海的神色中也带上了疲惫。

  她挥退了左右,从座中起身,朝着碧海青天的方向看去。

  劫心跳了深渊绝地,她们断了跟他所有的感应,不知他如今是死是活。

  而原本为着他来合欢宗,情愿待在碧海青天的鬼王宗少主也没有再回来,现在在上面的就只有眼睁睁看着他跳下去的长姐。

  应沧海眼中的忧郁之色更深了。

  光影变幻间,她的眼眸都呈现出了一种深黑近墨的蓝。

  她在原地化作清光,上了碧海青天,落在一如既往清冷荒芜的宫殿中。

  金红衣裙落在枯黄野草上,顺着荒草中的小径,她走向了记忆中的房间。

  长姐果然在这里。

  应沧海一进来,就见到了她在帘幕后走动的身影。

  鲜红的衣裙拖曳在冰冷的地面上,她赤着脚,如同幽灵在这个宫殿中游荡。

  这一幕,跟当初她承受着孕育一个孩子带来的倒错折磨,几乎神智崩溃、走火入魔,不得不以凡人身躯在碧海青天度过了怀胎十月,在这里生下了劫心时的场景重叠。

  那个时候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光着脚四处游荡,好像只有从这个躯壳里逃离,才不会感受到那种令她整个人都要崩溃的痛苦。

  应沧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还好,等到劫心渐渐长大,又认在自己膝下,跟无法接受为了救回好友而跟对方有了肌肤之亲,还怀上了身孕这件事的长姐分割开来,长姐总算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她这个样子,却没想到丧子之痛会令她又再次陷回了心魔中。

  应沧海在原地站了片刻,等帘幕后的人察觉自己到来之后才出声:“长姐。”她向她走去,边走边轻声道,“你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很久了,你——”

  有着忧郁眼眸的美人抬手掀起了帘幕,看向站在后面的人。

  如烟如雾的光芒中,背对着她站在那里的应秋水缓缓地转身。

  她的容颜依旧美丽,但是散落的长发却化成了雪色。

  衬着红衣,惊心动魄。

  姐妹二人的目光仿佛隔着数十载的光阴相遇,两人都没有说话。

  应沧海攥紧了手中的帘幕,过了一会儿才松开。

  她走过去,一如当年地抱住了她。

  隔了很久,青丝尽化白雪的应秋水才像魂魄入壳,自言自语般地道:“我错了吗?”

  “不。”应沧海抱紧了她,难过地道,“你没有错。”

  这些事,从来都是天意弄人,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

  魔域,深渊。

  深渊边上又来了新的守卫,在谨慎地探索了几日,搜寻跳下去的两人踪迹之后,一无所获的守卫也就渐渐放弃了搜索。

  魔域中人生来就知道,这里是一片死地。

  这片深渊深不见底,扔一颗石子下去听不到回声,而且这片死地形成的原因特殊,整个区域都禁魔。

  不管是修为多高的魔修或者魔兽,掉下去都是凡胎肉.体。

  只要落入其中,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他们原本担心的是激活了杀障的北堂寒夜掉下去,深渊会不会再起什么异变。

  不过连着数十日都是风平浪静,深渊边上的守卫就再一次放下了心。

  深渊之下,无风无光。

  这里像是黑暗的最深处,抬头仰望不到深渊之上的星月,脚下踩着的地面是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生物形成的腐殖层,柔软地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但这里却不是完全没有声音。

  黑暗中有微微的铃声,还有脚步声。

  就好像有两个人,在这个令魔修也谈之色变的地方行走。

  “第四十一天了。”系统说,“你这样跟着跳下来,剧情都打乱了,你想好要怎么做没有?”

  “船到桥头自然直。”一片黑暗中,楚倚阳看着自己视野里亮起的地图,沿着深渊底部朝着魔域的方向走,“总会有办法的。”

  在他跟系统说话的时候,身后幽微的铃声就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当日跳下深渊,他动用了自己的本命加护,脚踝上的金铃碎成了几截。

  出自合欢宗的顶级法宝金光加在北堂的身上,减缓了他的降势,让楚倚阳在空中追上了他。

  北堂寒夜唤醒的黑红雾气也在这个时候从他身上脱离,化作了羽翼,将楚倚阳轻柔地包围。

  或许就是这样双重的加护,让他们掉入这个无尽深渊之后,只是受了冲击昏迷过去,并没有死。

  只不过等到一醒来,楚倚阳就发现这个深渊绝地果然禁锢了所有的力量。

  他们两个都变成了凡人。

  他身上的法宝、储物袋全都不能用了,可北堂寒夜滑向疯狂的趋势却没有停下。

  他在这里是个没有力量的疯子,等出了外面,就会变成整个四境三海的噩梦。

  按照原著剧情,这个问题得见了狱修罗才能解决。

  眼下哪怕同是凡人,楚倚阳也不想面对一个陷入杀戮疯狂的北堂。

  幸好,在这种绝境里,楚倚阳发现自己的傀儡手套竟然还能够用。

  他于是用傀儡丝束缚了北堂的心脏,将他定格在了疯狂与清醒边缘,心碎了但又没完全碎的状态。

  傀儡术一发动,被他唤醒的黑红雾气重新凝聚在了他身后。

  他的眼睛仍旧保持着一黑一红,那滴血泪凝结在他的眼下,如同一个标记。

  他仿佛被冻结在了时光之中,成为了一个傀儡美人。

  楚倚阳在他们落下的地方找到了金铃的一截,看着身旁目光没有焦距、也没有动作的北堂,干脆把剩下的这一截塞到了他手里。

  现在,只要北堂跟在他身后走,楚倚阳就能听见铃声。

  在深渊之下的黑暗中走起路来,也不至于安静得要把人逼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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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狗勾他最喜欢的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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