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韶其实并没有赵霜酒想的那样危在旦夕,但情况也确实不容乐观。当晚,他带着人悄无声息摸进牟牛部的营地时就察觉了不对,迅速反应过来,赶紧撤退。这才没有进入牟牛的包围圈。但尽管如此,也是损失了近一千人才冲出牟牛的埋伏。

  但布日古德本就报着一定要取江韶人头的意思,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走。

  于是情景逐渐演变成了江韶在前面逃,牟牛部在他身后追。周珺狠狠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眼中闪过狠厉,沉声道:“将军,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被布日古德追上的。”

  江韶脸上也带着血,神色沉重,看着身后的追兵,他心里忍不住的想,布日古德怎么会知道他今夜会进攻?

  虽然心里止不住的怀疑,但情况紧急,他没办法把心中的怀疑说出口。添了下干涩的嘴唇,江韶沉声对周珺道:“你带着人往前跑,我殿后。”

  “不行!”周珺想也不想道,“您是将军,不容有失,您先走,我殿后。”

  江韶蹙了蹙眉头,沉声道:“没时间争了,赶紧走!”说完,一勒马,停了下来。周珺见状跟着也要停下来。江韶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是军令!”

  周珺咬牙,“将军!”

  “走!”说完,江韶不再看他一眼,而是带着三百多个人停下,阻拦身后的追兵。

  周珺眼眶闪着泪花,嘴唇都被他自己咬破了,他不敢回头,狠狠一抽马鞭,领着剩下的两千人往前跑。

  江韶身边围着六个打扮与寻常士兵不同的人。正是赵霜酒派给他贴身保护他的。

  “影六,”江韶紧紧握着长枪,沉沉的目光注视着眼前奔腾而来的追兵,眼中带着决然之意,沉声道:“若我今日回不去了,你们六人一定要设法活下去,传信给殿下,说......说我对不住他,失了约,让他别生气。”

  影六,也就是这六人中的老大,决绝的摇了摇头,“将军,王爷给我等下了死令,只要有我们一时,便决不允许将军收到任何伤害。我们必定会保护将军活着回去,传信给殿下的事,还请殿下自己来吧。”

  江韶长长吁了口气,“今日我回不去了。你们一定要活下去。”说着,不顾影六还要说什么,重重道:“这是命令!活下去之后,无比给殿下传信,军中......有内鬼!有人通敌,让殿下务必把人揪出来!”

  影六神色一变,看向江韶,“将军......”

  “我们计划周密,能知道这件事的,职位必定不低,若是留下他,来日必定是心腹大患,此人非除不可!此时非同小可,你们一定要有人活下去!然后把消息传给殿下!”江韶眼睛灼灼的看着他们几人,眼中没有半点儿快要死了的惊恐害怕,只有英勇赴义的无怨无悔,但若是细看,还是能从他的眼底看出哀伤和遗憾,还有那快要掩盖不会的思念......

  影六眼睛莫名有些难受,他深呼了一口气,知道江韶的话是多么的严重,只能压下心口压抑的要快窒息的沉重,重重抱拳:“属下遵命!”

  “属下遵命!”其余五人也重重应道。

  说话间,追兵已到。

  布日古德的目标就是江韶,如今见他留下,便也不再执着于追兵,而是一挥手,让士兵将江韶这三百多人呢团团围住。

  很快,江韶的周围就全都是牟牛士兵。

  布日古德深邃的眼中满满的怨毒之色,一脸络腮胡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以至于看不太清他的神色,但谁都能感受到他刻骨的恨意。

  “江家小子!你父子二人杀我族人无数,如今还想赶尽杀绝,是不是太狂妄自大了?你们大庆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怎么样?没想到吧?今日竟会落到我的手里!今日,我就要用你的头颅,来祭奠我们死去族人的亡魂!来日,我必定挥兵南下,踏平中原!让你们大庆!付出血肉的代价!”

  江韶冷笑不止,轻轻挥动手中的长枪,讥讽道:“布日古德,说我狂妄自大,我看是你吧?你还想挥军南下踏平中原?做梦!我告诉你,只要有我,有我江家一天!你就别想踏过延濂半步!”

  布日古德轻蔑一笑:“可惜,天凉之前,就没有你了。”

  “没有我又怎样?”江韶傲然一笑,虽然才17岁,但气势丝毫不输给对面那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我死了,还有我爹,我爹老了,我弟弟会长大,他会接替父兄的担子,守护着我大庆每一寸土地!你这辈子!都别想着妄图染指大庆!”说着,划破风声的声音响起,江韶遥遥一指,枪尖直指布日古德的鼻尖。

  布日古德冷笑不止,“你如此忠诚大庆,可曾想过大庆是否会相信你庇护你?”

  江韶神色微变,不过很快就恢复:“与你何干?”

  “自然与我无关,但本王惜才。跟你父子二人在延濂打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们都是有勇有谋之人,可惜,你们所忠诚的王朝却不相信你们。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今夜的计划?”

  江韶神色阴沉,声音冰冷:“你错了,江家忠于百姓,忠于自己的信仰,只要我守护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那我就没有错!我这辈子都不会后悔!你若是想在这个时候用离间计,那你还是省省吧!我永远不会后悔来延濂,永远不会后悔为了大庆,为了百姓而打仗!就算是战死沙场,我无怨无悔!”

  布日古德终于死心,冷笑一声,“用你们中原的一句话,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明日,你的头颅,就是我送给你爹的礼物!”

  江韶一句废话都不想再跟他多说,抄起长枪,冲进了人群。影六几人见状,忙跟了上去。

  留下的这三百多人都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结局。杀了敌人的冲动已经大于了对死亡的恐惧,抄起自己的兵器,跟着冲了上去。

  牟牛五千余人,将这三百多人团团围住。布日古德骑着马站在包围圈外,冷笑着看着,“江家小子,你今日,就算是插齿也难逃,你的头,我要定了!”

  江韶没功夫搭理他,他手中的长枪如同死神夺命的镰刀一样,每每挥动一下,就会带走一个人的性命。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上沾满了血,有他的,也有别人的。

  没办法,牟牛的人太多了,就算江韶再勇猛,他可以以一敌十,却无法以一敌百。身边的士兵也在一个一个倒下。江韶神色麻木,他心中只有一个年头,杀一个,再杀一个。临死之前,尽全力带走更多敌人。他多杀一个,大庆的敌人,殿下的敌人就少一个。

  影六几人身上也都带上了伤,但尽管如此,他们还在尽力的保护着江韶。

  布日古德神色有些难看,他没想到,他带了五千人,却迟迟无法拿下江韶这三百余人。这让自诩勇者部落的牟牛部落情何以堪?想到这儿,他微微侧头,沉声道:“取我的弓来!”

  “是!”

  旁边人应了一声,很快,一把半人高的大弓被人拿了过来。布日古德拉弓搭箭,遒劲的长弓如满月一样,锋利的箭尖直指江韶。

  片刻后,“咻”的一声,闪着寒光的箭破风而去,直直的射向了江韶。

  “将军!小心!”影六察觉不对,但他早已筋疲力尽,根本来不及推开江韶,只得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那个箭。

  “噗”的一声闷响,江韶红着眼睛看见那把箭深深的扎进了影六的身上,箭尾的羽翼甚至还带着微微颤抖之意。江韶的头嗡的一下,眼中满满的杀意,他死死的盯着布日古德:“我杀了你!”他嘴角带着血,身上带着伤,神色狰狞宛如恶鬼。

  布日古德丝毫不怕,咧嘴一笑,露出惨白的牙齿,再次弯弓搭箭,接着,一箭再次朝江韶射来。江韶挥舞着长枪,将利箭挑开。

  布日古德也不恼,继续朝江韶射箭。江韶一箭一箭的挑开,但很快,不止是他,就连布日古德就都察觉到了江韶的力竭。

  布日古德脸上的笑愈发浓重,遥遥立在马上,一箭一箭的射向江韶,那态度,颇有些逗兔子的意思。

  江韶死死咬着牙关,强忍着手臂的酸痛,紧紧握着长枪,不顾虎口的开裂,拼尽权利抵挡。但他的力气还是在飞快的流失。

  若是平时,他自然不怕布日古德,但他已经杀了太多人,受了太多伤,用了太多的力气,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无法再抵挡布日古德。

  果然,没多久,江韶终于反应迟钝了一瞬,没有挑开利箭。无法,江韶只能竭力扭动身子,把射向心头的箭,用肩膀接。

  “呜......”闷哼一声,江韶瞬间感觉到肩膀尖锐的刺痛,那种疼让他头皮发麻。他却来不及适应,一把抓住箭尾,狠狠的将箭从他的身体里拔出来,血随着箭的拔出喷涌而出。江韶来不及包扎,第二箭又到了。

  江韶终于没有力气再躲避,逼着眼睛,迎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