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都快变成废城区，道路全是老式街道，路灯摇摇欲坠也没有人重修。好在现在是白天，不然只打近光灯远光灯都防不住斜刺里冒出来一醉汉，专挑豪车碰瓷。
元璀看了眼自己的老款手机，缓和了许久才定下了心情，“齐先生，我很快就回来，”
齐白晏：“嗯。”
齐白晏将车开到了他家小破楼门口。这地方不是陈雅涵爹妈帮他租的，元璀过了十五岁以后，自己想了想还是不好无条件蹭住，索性自己在西街挑了个老式小屋子住。
烧明火都要小心，全是木质材料，一有不慎楼上楼下烧穿成智勇大冲关，到时候可有他好果子吃的。木质地板也意味着蛇虫鼠蚁多，夏天的时候笼几层纱帐、点几根蚊香根本没有用，好在元璀皮实，虽然是O型血，但不招蚊子。
大概豪车太引人注意了，齐白晏看起来又是社会精英，神情冷冷淡淡的。路过的人只敢瞄一眼就走过去了，不然总有压力罩顶的感觉。往日里聚在门槛那边嗑瓜子的老太太们耳朵嘴巴挨在一起，嘀嘀咕咕，神色奇异。
元璀将睡着的齐小鲁微微抱起放到了旁边，抬手关上车门，如同火烧了屁股一样地钻进了自家屋子。
进去以后才发觉兜里的手机消息一直在震，元璀看了一眼，是陈雅涵问他今天兼职找到了没、晚上记得请吃饭。他火急火燎的完全顾不上接，生怕让齐白晏在这小破楼前等太久不习惯，只匆忙地回了陈雅涵一句：“找到了，现在正要去齐白晏家当保姆。”
消息发过去，手机那边就静了下来。元璀胡乱地扒开自家衣柜，将稍微能看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新买的一直没怎么舍得穿的睡衣也塞了进去，把破了几个小洞一直凑合着穿的背心裤衩全部塞回了柜子的最深处。男孩子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过得都糙，陈雅涵天天说他没有omega的温良样子。
他动作很快，三两下就收拾完了，塞满了自己之前趁着打折屯好的小行李箱。能带的信息素抑制剂都带了，走的时候忽然折返，想了下又带上了那件兜帽卫衣和保存得很好的伞。
“手——！”下楼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几个少年围着车，手里拎着玩的树杈在好奇地戳着车身，元璀眉毛一拧，挥手将那几个小屁孩像赶小鸡一样地赶，“车刮坏了看你们爹妈不抽死你们。”
这车少说百万上下，元璀之前在杂志上看过。
这几个少年平时里跟他打打闹闹多，知道他脾气，虽然自称是西街霸王但对他们都是不错的，有好吃的也会分分。其中年纪最大的嘻嘻哈哈道：“元哥你要出远门啊？”
元璀提着行李箱，小心翼翼的拍了拍箱子上的灰，才放进了齐白晏在前座按开的后备箱里，“我去工作。”
“什么活？钱多吗？”另一个少年冒出了脑袋，“带我们几个一起去？”
元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戳中了他的心思，“带你去赚网吧费？”
少年：“……呃。”
元璀正想走，那少年忽地拽住了他的衣角，压低声音道：“元哥，你说实话。”
元璀：“什么？”
原先几个在旁边不说话的人也聚了过来，挤眉弄眼地道：“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嘛……你是不是被这大老板包养了？”
元璀眉心一抽，“你放——”
一转头对上了齐白晏看过来的视线，元璀下意识地将下个字咽了下去，原来要落在少年脑门上的一巴掌轻轻地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心吧，我有空会回来看你们的。”
少年们：“……”
少年们心里嘀咕着：您别，您这眼神像要拿刀回来将我们灭门。
元璀将后备箱关上，开门坐回了车上。齐小鲁本来是半睁着眼好像很不舒服，一看到他回来就黏黏地抱了上来，声音奶乎乎的，“……小元。”
元璀也不知道他对自己这种亲昵是从哪来的，自己对小孩子总是没什么办法，便笨拙地任由小团子滚进了怀里，转头系上安全带，腰板挺直，“齐先生，收拾好了。”
这幅模样要多听话有多听话，就像被人驯服了一样，一拎后颈就能顺手带走的。
窗外的少年们眼睛瞪大了些，险些以为他被换了魂。
齐白晏“嗯”了一声，准备发动汽车。
车外“哒哒哒”的声音响起，一个老年人拄着拐杖从街那头匆匆忙忙地绕了过来，怀里兜着一个小袋子，看到元璀一脑门汗地慈祥笑道：“小璀！要出远门了啊？”
这大爷和他平时很熟，有时候饭做多了就在大爷家里蹭饭吃，元璀偶尔会帮忙做些杂活。车都要走了并且窗户都关上了，元璀想了想，也不好再让齐白晏等着，只隔着窗户对外面招了招手，“我去工作，有空了就就回来住。您上下楼悠着点，别摔了，注意开灯。”
“嘎啦——”他这手招了一半，车窗缓慢地下来了，齐白晏拿着旁边的文件继续看。
元璀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爷隔着车窗塞了一袋橙子。
老人笑道：“果园里刚摘的，带回去吃，新鲜！”
元璀捧着橙子，“谢谢大爷。”
老人挺热情，挤着换到了另一边车窗，往齐白晏那边窗户里又塞了一小袋，挂一口老户城的土音，“老板也路上吃。”他指了指元璀，笑道：“这孩子乖，小时候吃了不少苦，现在长得可有本事了，都考上大学了，要多多麻烦老板了。”
放在外面，也许一本生遍地都是，可这地方小混混多，元璀考上一本已经是很高的学历。大爷把他当孩子看，动不动就一个劲地说，颇有种自家孩子就是比外面好的感觉。橙子塞得猝不及防，元璀也没想到。袋子外面沾了点灰，齐白晏的视线明显胶着了一下，指节没有伸出去。
元璀心脏一拎：要命，有钱人是不是都有点洁癖。
元璀匆忙强在他前面接过了橙子，“谢谢大爷，我帮齐先生收着，您快点回去吧。”
他凑过去的时候可能刚好要挨上了齐白晏，那人无声地往后靠了靠，恰好避开了元璀的肢体触碰。元璀这么一看心里一沉，果然是洁癖！
老人没在意那么多，站在窗边拄着拐杖弯身朝他招招手，“路上注意安全啊。”
元璀点点头，余光瞄到齐白晏的指节伸向了餐巾纸的车内储物盒，像是要拿纸的样子，“我帮你拿——”
“麻烦了。”齐白晏拿起了钱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红色钞票，隔着窗户递了过去。
元璀：“……？”
“老板你这……”老人愣了一下，“我不要钱，自家种的。”
齐白晏将钱放到了他手里，淡声道：“谢谢。”
旁边的少年眼睛都要绿了，心想着一百块钱都能上不知道多少个小时的网吧，怎么给个橙子就这么大方！
车开出了几百米远，后视镜里的老人还抓着钱愣在原地。元璀收回了视线，怀里抱着两袋橙子，“齐先生，不需要给钱的，我们这边都这样。”
齐白晏手扶在方向盘上，“需要。”
元璀张了张唇，见他那副公事公办的平静模样，心里越发觉得难不成有钱人都是这种毛病，“可你给的也太多了。”
一袋橙子能有多少钱，一百块钱都能卖好多袋了。齐白晏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嘀咕，继续开着车。
元璀在后座扒开袋子看了一眼，发现全都是手剥橙，路上也能剥着吃，想了想掏出了一个用袖子擦了擦，剥了两块皮，笑道：“齐先生，你吃不吃橙子啊？老城区这边种的橙子挺甜的。”
齐白晏没有回头，“不用。”
元璀讪讪地缩回了手，“哦，好。”
他就像被突然扎瘪了的气球，一瞬间自己也没了吃橙子的兴趣。
右手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磨破了一点的裤边往里塞了塞，试图将那个小小的洞弄得没那么明显。
——说来也奇怪，明明之前想过很多种再次将见到这个人会有怎样的感觉。可能会撒欢一样地黏在对方背后问有没有喜欢的beta或者omega，也可能会在心里设想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但此刻就短短一个小时的相处，却仿佛被他动作里的小细节泼了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昭示着巨大的差距。
一百块钱都能让他做上大半天的便利店工作了，对方似乎对他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毕竟层次不同，他可以给橙子，可是对方不想吃他给的橙子。
然而他只有橙子，干巴巴的橙子。
……和想要遮掩住的乳臭未干的奶香信息素。
元璀脑袋上的毛没精打采地蔫了下去，被塞进嘴里的一块橙子撑得面颊圆鼓鼓的，看起来像只委屈巴巴的小奶狗。
前排的人无声地抬起了视线，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指节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