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来了。
继解释不清这个小孩不是自家的后……该怎么解释这么一个像极了拐卖小孩的场景？
元璀脑内陷入了被人狂敲了数下Ctrl+Alt+Delete都救不回来的死机状态，家政中介的客户经理手里抓着的纸被风吹得呼啦呼啦微响。
凶神恶煞的小流氓，手里抓着棒棒糖，没有摄像头的小巷，哭的可怜的小孩。
……啊命运。
要素太多，一时不知该从何槽起。
趴在地上的小混混看到人多有点慌了，顾不上疼痛，趁着元璀还在愣神，不知何时就已经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元璀麻木地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后面和手里抓着棒棒糖的小团子，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
“呃……齐先生，给您介绍一下。”客户经理抹着额头上的汗，满含歉意地道：“这是我们公司的服务人员之一，给您的参考名单上也有他，只不过资历比较靠后，叫元——”
“元璀。”齐白晏看了眼手里的名单，淡淡地道。
元璀指节无声地收紧成拳，脑内不合时宜腾地烧起来了，脊背刹那间挺直得如同钢板，耳根发烫，心里乱得像在跑马灯。
“对对对！元璀！”客户经理忙不迭点头，上前微微侧身，手掌在身后遮掩地拍了拍元璀的衣服，咬牙切齿地小声道：“不是警告过你，做我们公司的活就不能惹事了吗？！”
毕竟是元璀哥们引荐过来的，客户经理多少是知根知底的，当时谈了许久确保他不会闹事才让其上岗接点小活。
元璀张了张唇，“我……”
“肯定是误会！”客户经理打断了他，转而笑着搓搓手对齐白晏道：“我们公司的服务人员都是三证俱全，绝对信誉保证，不然维德源也不能在户城开这么久。刚才摄像头存档您也看过了，我让小元跟您解释，十有八九是别的原因。您别激动，这孩子也才高考完，年纪还小，您千万别跟他计较。”
摄像头里记录齐小鲁是自己跑出去的，算不上拐带的罪名，顶多就是小孩子乱跑。客户经理这种事见多了，焦急地冲元璀挤了挤眼，做了个口型：解释啊。
元璀一看到齐白晏脑子就转不过来，“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您儿子会跟在我身后，但是那群人没伤到他，我……”
齐白晏眼睫微垂，看向他身侧的小孩，“小鲁。”
元璀一愣，心道原来这孩子叫齐小鲁，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腿边。小团子不知何时已经两只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大腿，脸蛋藏在了元璀身后，手指抓着棒棒糖，一声不吭。
齐白晏：“过来。”
齐小鲁小脚一动不动，手掌甚至抱得更紧了，柔软漆黑的发丝搭在白嫩的小脸上，低垂着眼很安静。
客户经理冷汗都要下来了，一个劲地使眼色让元璀把孩子弄过去，哪有孩子扒拉着另一个人不放，却不回自家监护人身边的道理！他“哎哟”一声上要去将小孩抱过来，“小少爷没伤着吧？这群小混混粗手粗脚的，可别擦破哪里了。”
说来也怪，别人家长丢了孩子，都是慌张张地扑上去将人抱走搂进怀里，心脏脆弱的估计直接哭出来了。但齐白晏就是站在那里没动，神色平静得不像丢了个孩子，只是路过看到自家小孩玩闹，顺手捎回去。
客户经理都比他显得要激动得多。
元璀一时摸不准到底怎么回事，僵在那里只觉得腿边软软的，低头一看齐小鲁奶乎乎的脸蛋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裤子边，看起来绵软得像只小猫咪，手掌用力地攥紧了牛仔裤布料，瑟缩着避开了客户经理的手，往元璀后面又藏了藏。
客户经理讪讪地缩回了手，为难道：“小少爷你快过来吧，齐先生在那边呢。你黏着这小元哥哥也不是事儿啊……”
齐小鲁很轻的摇了摇头，瘪着嘴没说话。
元璀更不知所措了。也不知道齐白晏刚才看到了多少，反正肯定不是好印象，不由地拍了拍小孩的背，“是啊，你、你过去吧……”
腿边的小孩忽然出声，声音湿湿的带着鼻音，刚才哭过了还没缓过来劲，听起来很可怜，“要……”
元璀心想：要啥？
齐小鲁顿了顿，拽住了他的裤子边的粉白小手越攥越紧，委屈至极又倔强地紧紧抓着元璀，胸口起伏得厉害。
下一瞬，他终于憋不住泪意，对着对面的清隽男人表现得像只凶唧唧的小猫咪，毛都要炸了开来。
“小鲁不要你——要小元！”
元璀：“……”
客户经理：“……”
齐白晏静静地看着他，神情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许久，齐白晏抬眼看向了元璀，视线在他身上定了片刻，直到元璀被盯得差点受不住才淡淡地出声道：“beta？”
元璀突然被询问，忙不迭含糊地道：“对！”
齐白晏看了眼手机，“近期有时间吗？”
元璀一头雾水，但还是应道：“有。”
齐白晏：“做过保姆吗？”
元璀一愣，思索着以前也算帮人看过几个小时的小孩，“做过。”
齐白晏：“全职，月薪八万。”
元璀从未听过这么大的金额，一下子惊住了，这可是很高级别的全职保姆才能领到的工资，还他的助学贷款绰绰有余，是上赶着都求不来的薪资。
齐白晏简单地浏览了一眼客户经理递上来的资料，见他并未反驳，“西街太远了，每日往返时间过久。需要住在我家，可以吗？”
元璀越听越稀里糊涂，满脑子都是拐卖儿童蹲那什么竟然还能领工资。
齐白晏看了一眼客户经理，对方匆忙地递上了文件夹，齐白晏抬笔在合同甲方位置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放回了文件夹上。
客户经理原本稀里糊涂，现在终于会了意，忙不迭地将合同递到了元璀面前，往他手里塞了一支笔。
“我下午有会议，还剩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齐白晏站在原地没动，略一颔首，“检查一下条款，愿意就签字吧。”
「家庭保姆雇佣协议」几个加粗合体大字居中排在纸张的最上方，清晰得不能再清晰，惊得元璀半晌没回过神。
等到三魂七魄回了体，他终于从喉间挤出了一声气音。
“……哈？”
*
齐白晏是自己开车来的，元璀直到上了车还在恍惚，坐在后排和齐小鲁挨在一起，系着安全带规规矩矩。客户经理离开的时候一脸纳了闷的表情，翻动着手里好几页的名册，寻思着这大老板怎么就如此干脆利落地挑了个等级末尾的服务人员。
几分钟前还在满脑子跑火车纠结着“喜欢的人英年早婚有孩子了”，现在想不到就已经坐在了这人的车上，还身体不受大脑控制地签了协议，说不清是屈服于金钱还是屈服于恋慕本能，毕竟这钱赚下来可以直接解决助学贷款的问题。
汽车顺着路面一路驶向了西街老城区，齐白晏要带着他回去收拾东西，只有两个小时不到，他就要住到心上人的家里给人当家庭保姆了。想他以后就得酸唧唧地看着这人跟他对象秀恩爱还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就……
元璀将安全带在手里拧巴来拧巴去，鼻息间尽是对方身上浅浅的冷杉气息。他摸了摸鼻尖，干笑一声：“齐先生为什么会选我啊？”
齐白晏言简意赅，“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
这句话说得很简单，但内里的内容实在是太摸不透了。这父子俩过得不像父子俩，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点像仇人，甚至肢体接触也没有多少，刚才还是元璀把揪着自己不放的齐小鲁抱上车的。
元璀心想你家孩子实权还挺大，要是换了我家隔壁小孩权利早就被架空成君主立宪制了，“哦。”
元璀舔了舔干燥的唇，视线飘忽着，“小鲁的妈妈现在在家吗？这件事需不需要跟她商量？”
齐白晏：“不必。”
汽车正好驶到了左侧弯道，齐白晏打下了方向灯，灯光闪烁三秒后调转了车身。好在今天这个点是工作日非高峰期，路面上的车不多。
元璀精神还没放松下来，身侧的人忽然出声道：“她去世了。”
元璀发觉问错了话，登时紧张地攥紧安全带，脑门上的汗哗哗地下来了，“抱歉抱歉，对不起！孩子母亲不在，您一个人带着孩子肯定很不容易。”
流畅的车身“哗啦”驶入了下一个红绿灯路口，停在了路面的停车线前。
左侧的车流顺着车线有序穿行，只有前行的那处还是红灯等待的四十秒。凉风顺着窗口的缝往内灌入，吹得齐小鲁脑袋顶上的两根毛颤颤悠悠。直到被人关上了车窗。
“我没有结婚。”车内后视镜里的面庞年轻俊逸，抬起的眸光透过镜子淡淡地对上了元璀的视线，“这是我侄子。”
齐小鲁实在是太累了，一上车就睡得迷迷糊糊，但揪着元璀袖子的手一点没放松。随着驶入西区的颠簸车身，微微晃醒了些，鼻尖动了动，寻着了一点舒服的奶香味就蹭了过去。
乌黑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元璀愣怔了许久后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脸埋进了两只手的掌心，用力地揉了揉，揉得面庞发红。
“……哦。”
齐小鲁眼珠子缓慢地转了下，看着小元丢脸的模样，疑惑地用自己的脸蛋蹭了蹭元璀的脸，像只小猫咪一样试图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