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而误>第40章 「番外」永夜也在静候光明②

  灯光是黑的,太阳是冷的。

  这样的状态又已经持续多久了。

  明明前段时间不吃安眠药也可以睡着了的……江樵关掉手边还没来得及响的闹钟——五点半。

  翻过新的一天也没有什么转变,好像一切都还停留在昨天,妈妈的葬礼上。

  刘述扬红着眼睛看着他,可他只是对着他笑。

  因为他不能哭。

  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曾经太想长大,太想坚强,太想能保护她。

  现在再也没有人需要他去保护。

  好多并不亲近的亲戚相继来安慰他,他的笑容僵在脸上,逐渐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只是记得妈妈把他护在怀里,那个男人把所有怨气都撒在他们母子俩身上。妈妈凌乱的长发挡住了他的视线,只能听见她一直在他耳边重复“没事”。

  “没事的,没事的……”

  可,可是……

  “对不起啊妈妈……我还是没能长成能够保护你的大人……”

  他咬着被子的一角,克制着呼吸,泪水浸湿了枕头。

  每一天都在挣扎中醒来。

  可是还不能倒下。

  刘述扬还要上班,他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了他的事。

  他支着疲惫的身体,打开了厨房的灯。

  “早啊。”刘述扬洗漱穿戴好,神采奕奕打开房门。

  他总是那么有活力。

  “早。”江樵盛出锅里的松饼,嘴角努力扬了扬,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些,“吃饭的时候就别总盯着手机看了吧……”

  “今天要开会,我再确认一遍材料。”

  西韵的那位校长,总是喜欢万般刁难。以前刁难他,现在刁难刘述扬。

  想到那个男人,他只觉得反胃。江樵丢下一句“我去看书了”,然后把刘述扬晾在了原地。

  盘里的早饭半点没动。

  虽然完全静不下心来,但毕竟考研时间要到了,自己定下的目标还是要完成。

  可能活着就剩那么一点努力的方向了吧。

  这两天都没什么食欲,明明饿到胃疼,却还是什么都不想吃。刘述扬不在家就随便应付两口,更多时候看书看着看着就忘记了时间。

  盯着汉字在眼前跳来跳去,那些理论知识就是背不得。

  好烦躁。

  薄薄的窗纱挡不住光与影,楼下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还依稀可闻。

  过了那么多年,他又拿起了小刀。过去的伤痕在白净的皮肤下还依稀可见。他看着血珠从皮肤下渗出来,才无端松了口气。

  原来……还活着啊。

  距离考研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好像什么在推着他,也可能是他在推着自己,一刻不停地往前进。

  刘述扬好像接手沈若爻那个班了。

  这样一个念头突然飘过,瞬间又被他抛之脑后。

  也对,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浪费时间,他卸载了没必要的社交软件,联系都靠电话和短信。

  临近考研的日子他整宿整宿睡不着,好像最后一根弦都快绷断了,但是一闭眼就是乱七八糟的噩梦。

  刘述扬知道之后执意要陪他一起睡,江樵说不过他,就看着刘述扬在窗台上加了一个枕头一床被子。

  “……你不来床上睡吗。”

  “没事,反正我睡眠质量好的很,来床上反而影响你。”

  “……好吧。”

  空荡荡的房间里塞进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好像确实没有那么害怕了。

  “江樵,你要不要放松一点啊。”刘述扬侧着身,看他翻来覆去半天还没睡着才开口问。

  “等考完吧。”

  没拉紧的窗帘透进路灯的光,太刺眼。江樵翻了个身,背对窗外。

  还好那一场考试没有辜负他所有的努力。

  之后好像一切都回归正常了,江樵上课刘述扬上班,似乎都在好起来。

  生活就这样平平淡淡,似乎他们都习惯了。

  刘述扬因为没有带过高三的经验,又被调回了高一,整个人似乎是闲下来不少,没事就爱拉着江樵聊学校里的大事小事。他只是听,从来不插嘴,对自己在那儿生活的那一年记忆也逐渐减淡。

  又或许,只是他自己想忘记。

  后来刘述扬去参加沈若爻他们班的毕业聚餐,江樵有几分烦躁,放弃了应付晚饭,盯着手机里一支孤零零的花的照片看了好久,好像……那是三四月份的事了。

  沈若爻送的。

  他记得。

  怎么还没放下啊。他讨厌自己这样的纠缠不果断。

  正想着,刘述扬开门走进来,丢给他两颗水果糖:“我有件事儿,你听吗。”

  “你说啊。”江樵剥开糖纸。

  “沈若爻说他喜欢你。”

  “嘎嘣”一声,他咬碎了水果糖,果香一下子沁了出来。

  甜到发苦。他皱了皱眉。

  他们都在执着个什么劲儿啊。

  可是没多久之后的那通电话,彻底打破了来之不易的平静。

  “喂,江樵。”

  他并没有看是谁打来的电话,随手接起之后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

  “你妈妈她……是去世了吗。”

  那个人。

  都快过去两年了……他才想起来吗?

  ……他配吗。

  他握着电话的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手机仿佛都快被他捏烂。

  “是啊。”江樵好久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请问您还有事吗?没事我先挂了,下次没事别打电话过来,我不会接。”

  “爸爸是想问你,经济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这是什么意思。

  还敢自称父亲?

  “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江樵冷冷地说,“刘述扬在你那儿工作得很好,只要您不开除他,我们的生活绝对不成问题,不需要您那虚情假意的关心。”

  如果没有品尝到泪水的苦涩,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

  走在路上心不在焉,还被一旁疾驰而过的电动车蹭了一下。一个很和蔼的阿姨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嘱咐了两句让他小心,然后没有计较。

  江樵强撑着走回家,打开门的那一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紧握着门把手,指关节攥得发白,顿时泣不成声。

  好像没有来由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他疯了一般在刘述扬怀里挣扎,哭到筋疲力尽,世界在他眼前分崩离析。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突然就崩溃了,好像本不该这样。

  可是实在是太难过了。

  我是不是在拖累刘述扬啊。

  如果没有我,他会不会轻松一些呢。

  第二天一大早,刘述扬就被一个电话匆匆忙忙叫走。他不放心江樵,但江樵还是微笑着跟他说了再见,确认他走远了之后,包里揣着一封遗书出了门。

  遗书删删减减,好像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护城河边有一条林荫道,早晨在那儿锻炼的人还挺多。

  初升的太阳光有一点点斜。

  越往前走路会越来越窄,人也会越来越少。

  就到这吧。

  他想。

  他把书包放在一边,翻过了护栏,松开手向后倒去,没有半点犹豫。

  仿佛沉入水底的石头,漾起涟漪又恢复平静。

  太阳的光斑在他眼前跳动,裹挟着他这有些短暂的二十几年的影像,慢慢暗淡下去。

  鱼虾的腥臭,污水的浑浊侵蚀吞没了他。

  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没有什么用。

  ……对不起。

  黑暗终究是吞噬了光明,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以至于再次感受到光亮的时候,有些过于恍惚。

  这是……哪里?

  “你醒了?”眼前似乎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他想回答,但却完全说不出话,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听声音还听不真切,模模糊糊感觉,大概是医生过来说了两句什么。

  另一个人……刘述扬?

  “你好好休息吧,没事了。”感觉谁抓住了他冰冷的手。

  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总之现在头疼和耳鸣死死缠住了他。江樵合上眼,在心底叹了口气。

  又让他担心了。

  他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地躺了一个月,每天都在想怎么离开这个世界,每天都什么也做不了。

  他从来没有那么迫切地想离开。

  过了小半年,等到身体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被拎到另一栋住院楼。

  “干什么啊。”

  最近他的话越来越少了,刘述扬抓住机会才能跟他说上两句。

  “我们把病治好,好不好?”

  江樵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直视他,岔开了话题:“……你爱我吗。”

  “我们都爱你。”刘述扬把手轻轻搭在了他手上。

  “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能让我死掉呢。”

  “谁比较自私啊。”江樵后半句话轻得像是没声音,“我吗。”

  刘述扬刚想说什么,张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也想到,如果江樵他……真的就觉得,活着就有那么痛苦,那自己一厢情愿拉住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主治医生走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江樵的家属?”

  “是我。”刘述扬回头看了江樵一眼,然后跟着医生走出了病房。

  “针对患者目前的情况,我们建议进行电疗。”吴医生翻着病历本,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

  刘述扬听着有点害怕:“有……别的办法吗。”

  吴医生摇摇头:“他现在精神状况很不稳定,后续还会需要心理辅导和药物治疗,但现阶段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他先冷静下来。”

  刘述扬叹了口气:“……好吧。”

  医生仿佛看出了他的担忧:“我们会控制对身体的伤害尽量小的。”

  刘述扬擦了擦手心的冷汗:“谢谢你,医生。”

  治疗让他忘记了很多事,忘记了想死,同时也忘记了所有美好,只留下一些记忆深处的伤疤,不痛不痒地刺着他。

  出院之后,他和刘述扬去办了退学手续,好像不知不觉间失去了什么。

  原来盛夏已过,凛冬将至。

  他变得更加焦虑敏感,躲在房间不愿见人,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嫌阳光太刺眼,太冰冷。

  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下去,可是置身人群中央,仿佛没入水中的窒息感却真真实实让他害怕了。

  刘述扬还是定时拽着他去看心理医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愿意,这是他态度最强硬的时候。

  更多的时候,刘述扬上班,他就一个人在房间里,对着空空的文本发一下午呆,有灵感了写一些不知所云的文字,竟然还得到了杂志社的赏识。

  窗户都装上防盗窗,看起来好像密不透风的牢狱,可至少在签约成功的那个下午,他有一瞬间地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那么没用。

  虽然那只是一家很小的杂志社。

  但是,够了。

  这样……可以尽力帮到刘述扬一点吗。

  活下去……是不甘心的必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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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过就好了 不可以跳河不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