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找我】
九.
花店的名字叫仟右花艺。
秦简站在树荫下,隔着一条双向四车道的马路遥望褚楚,看他穿着一件黑布围裙出入在一捧捧色彩缤纷的花团间,很忙,要接待客人,要选花配花扎花,要再送客人离开。
… …他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成了精不断旋转的陀螺。
而那个狗杂种,每个月、或者更可能是不定时的隔三差五,到底会从褚楚这里压榨多少钱去挥霍?
秦简越想越恼火,还想就这么冲到花店里去把褚楚掳走。正好,隔壁的隔壁就是一家魔指天堂水疗会所,就把他直接掳进会所里去,叫五个服务生一起给他来一套从头到脚的全身大保健,把他按软揉化,洗走疲劳。
秦简没保过,但看门口停了那么多车,体验应该还可以。
哎,烦。
秦简掏出手机,在浏览器里搜:放鹰村。
搜索结果显示这是一个山多地多的典型村庄,人口约264户近一千人,男女比例持平,外出打工人数较少,多在村里务农。收入来源主要为大面积种植反季节蔬菜,西红柿、状元豆等,以及养猪、种毛竹、养鱼等。
秦简大致扫了一通,再搜:潘耀宗。
很多这这那那同名的,都不是秦简想要的,他再把村名加上一起再查,发现查无此人。
秦简微微眯起眼睛。
花店兼职时间为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半。
褚楚从仟右出来,沿着路边慢慢往前走。夜里已经不下雨了,积存的小水洼倒映着昏黄的路灯光。
他缩起手藏进袖口里,指尖来回揉搓在柔软的料子上。
昨晚没用它做浪荡的坏事,没能舍得。
但坏事还是做了,他识图淘宝,找到了这件毛衫的同款,价格没有八千那么夸张,也没有八十那么便宜——八百多,付出一场或者两场精疲力尽的直播就可以得到它。
褚楚纠结了半分钟,最终将它买下来,用来偷梁换柱。
慢步到距离超市几百米外的广场,褚楚找了个休息椅,坐下前用纸巾把雨水擦干净,怕屁股着凉生病,更担心弄脏这件毛衫。
他昨晚做春梦了。
抱着属于秦简的衣服入睡后,他梦见在画室的小房间里,秦简的外套随意扔在纸箱上,扬起一阵灰尘。
秦简还没有停下,他揪着领口把最后一件毛衫也脱掉了,露出来的身体遒劲漂亮,线条那么流畅,把他给迷得小腹一酸,穴里很快就湿得流出来了。
然后他们偷情了,绸缎布铺展在灰色的水泥地上,他用它把秦简的眼睛蒙住,也把秦简的双手捆住,不让他乱摸。
太刺激了,捅进深处的性器顶得他肚子好酸,他高潮得快死掉,一直在泄,喷得一塌糊涂。
是他直播以来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他也一直哭,无法抑制地呻吟和喘,没有尽头似的,最后他淌着泪把自己从梦里哭醒了。
荒唐、大逆不道。
褚楚往后靠进椅子里,仰着头,肩膀松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抬起手,把脸埋进袖子里。
理货从十点钟开始。
褚楚前脚进入超市,秦简后脚就从车里下来,不费力气便找到一个商场保安。
他拿出装备,递烟过去:“大叔,你好,我想问问那些给超市理货的人,下班了都是从哪个门出来?”
保安大叔提防道:“你问这搞什么?”
秦简笑得人畜无害:“哦!接老婆下班,想给他个惊喜,我刚下飞机出差回来。”
大叔听罢把烟接了,也乐起来,伸手指了个方向:“侧边那小门。你可有得等嘞,忙得早也要到一点钟,经常两点多才出来呢!”
秦简满口“好的”“谢谢”“不要紧”,挥别NPC后继续行动,去打探周边哪里有美味的宵夜。
下午三点吃的炒饭,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再吃一口,不饿吗?
秦简不高兴地抿着嘴,他一天啥也没干都饿得够呛,刚刚看褚楚瘫在休息椅里,好久都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样,真的很想给他叫个外卖。
在烧烤店里落座,秦简点了喜欢的蟹脚面和烤肉筋,再加一碟凉拌顺风。
他很慢地吃,一边消磨时间,一边回复信息。
妈:约会结束了吗?
秦简心道,还没开始。
秦简回:ing。
妈:行行,好好表现,别跟个混小子似的。
秦简直乐,完蛋,这叮嘱来得太晚,他已经混得没辙了都。
还有秦繁星。
姐:追谁?
看来今早跟爸妈宣布完,他们肯定转头就去问他姐了,他姐再把唐涉抖一抖——
秦简:追到再说。
姐:我上午给你发的消息,你过了一天才回我?
秦简嗦着蟹脚,把“追到再说”撤回。
姐:【转账:追人要大方】
秦简点了,臭屁到:卑弟领旨!
还有一些七七八八,闲聊鬼扯几句,最后再回杜从筵。
老杜:暂时无心情,等你做个PPT我们再详聊。
秦简:咋?
老杜:闹分手。
秦简服了,都懒得问是你还是她,莫管。
慢吞吞填饱肚子,时间才过去一小时。
夜晚湿凉,变得安静,天空挂着一轮非常模糊的毛月亮。
秦简围着这片商圈闲逛,不太想玩游戏,因为有点激动,都期待一整天了,想跟梦中颠鸾倒凤的人在现实世界里面对面地说上一句话。
凌晨两点半,今天的工作终于结束。
褚楚走在最后面,拖着步子进入深夜无人的广场时,他累得连喘气都想放弃。
——不是无人的广场。
褚楚慢三拍才发现朝着自己走过来的人是谁,他不自觉地站定,眼里像累到表现不出情绪一样,就这么呆站着,直直地望着秦简。
走近了,面对面,秦简忍不住笑起来:“衣服好穿吗?”
褚楚说不出话。
甚至被抓包都感觉不出羞赧,只剩下不可思议。
他无法思考,眼睛眨也不眨,嘴唇微微张着,像在痴痴地惊叹。
“我买了水煎包给你当宵夜,”秦简献宝似的敞开外套,露出怀里被他用体温保温的一盒煎包,“但是在吃之前,你先告诉我,昨天你在画室里谢谢那个人请你吃馒头是什么意思?”
褚楚听不懂这么长的句子了。
秦简好耐心地慢慢道:“馒、头,嗯?”
小片刻后,褚楚才终于找回语言,他说:“是旺仔小馒头。”
哦,不是老面馒头啊。
那就还挺正常的,秦简比较满意这个答案,旺仔小馒头确实蛮好吃。
他把煎包递给褚楚:“走吧,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褚楚低头看着他不知怎么就接到手里的餐盒,又抬头看看秦简,问:“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
“你怎么,来找我了?”
昨天不是说好了,要保持距离的吗?
秦简歪着头,无赖道:“想来找你。”
褚楚的眼神是飘着的,他朝四周望望,又落在街边那辆还亮着灯的SUV上。
秦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一声猜道:“不想坐车吗?”
褚楚抿了下嘴唇。
秦简又猜:“还是不想让我送你回去?”
“… …你今天,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褚楚答非所问,“饭馆吗?”
“一大早,从你离开美院开始。”
秦简并不遮掩,坦白道:“想知道你每天打多少份工,几点才能回家,住在哪里。”
褚楚的手心被餐盒透出来的温度烫到,但他没有松开,反而将手指握得更紧。
“你没想过,我跟潘万住在一起吗?”
“当然想过,但不可能吧,他不是住校么?”秦简说,“你那么讨厌他,被他使唤还不够,还要忍受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吗?所以不可能的。”
褚楚又想咬嘴。
但他还记得昨天在小饭馆外的不愉快,于是忍住了。
秦简不想跟他在这里耗着,催道:“走吧,大不了你把我当网约车司机。”
街景徐徐后退。
褚楚坐在副驾里,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咬包子吃。
一共十二个,他都吃掉了。
期间秦简真的像一个尽责的司机,在提醒他扣好安全带和趁热用餐之后,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把袋子系紧,手指稍一用力都会疼… …今晚搬了很多箱粮油,手心被过度摩擦,变得红肿发痒,痒过之后再一碰就像针扎一样疼。
而今天一整天的薪酬,都不够付潘万发过来的KTV结账二维码。
褚楚闭上眼,不去想它了。
此时此刻想这些太浪费了。
一时间车厢里只剩下导航在小声地指路,车里车外,全都融进夜色般安静。
好半晌,秦简转过头去看褚楚,发现他好像睡着了。
导航的目的地是福星城,一个建在老城区里的住宅楼盘。
车子驶进小区,停靠在狭窄的路边位里。
褚楚在听见门禁报“临时车”时就睁开眼了,他没有睡着,强撑在恍惚的边缘。
秦简跟着他一起下车。
他以为褚楚住在这几栋高耸的电梯楼里,或许和陌生人合租,分得一间卧室,也不算太差。
但他慢一步地随着褚楚穿过种满枇杷的中央绿化带,一路来到小区的最后面,走进一座L型的二层小楼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猜想还是太美好了。
“嘘——”上到二楼,褚楚侧过身对秦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秦简点点头,放轻脚步。
这条走廊一共十扇门,有的关了,有的没关,窗户也是,从屋里传出男人的呼噜声。
每间房都很拥挤,满满当当地塞着四张上下铺。
秦简无法接受地皱着眉,他不敢想象辛苦一整天的人蜗居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要怎么睡得着,又怎么睡得舒服。
要不还是别等他心甘情愿了,直接就这么打晕了拐回家得了。
走到走廊尽头,褚楚抬手按指纹,门开了。
入眼是一个单间,狭窄,几乎只有其他房间的一半大,一张床、一张桌、一个柜子。
褚楚进屋,开灯,把背包取下来挂在床头。
他没有赶秦简走,而是指着椅子对秦简说:“坐。”
秦简睁大眼睛,视野被花、被好多好多的花塞满了,光怪陆离。
他乖乖听从指挥,带上门,进屋坐到椅子里。
褚楚拿起一根细铁丝,一条已经剪裁好的绿色皱纹纸:“看着。”
秦简就看着。
褚楚把纸缠在了铁丝上,拇指和食指来回搓拈,眨眼便做成了一枝花杆,最后用胶水粘好。
“学会了吗?”
秦简也不管自己眼睛学会了,手会没会,答应道:“学会了。”
“那你做吧,我去冲个澡。”
秦简伸手接过这根样品,看褚楚转身背对着他站在床前,先脱下他的毛衫,叠好,放在枕头旁,不像是要还给他的样子。
再脱下里面的单衣,衣摆随着扯动上滑,露出两颗腰窝,然后是整片白背脊。
距离太近了,秦简只需要抬手就可以摸到。
脱完衣服,褚楚从床头取下挂着的白背心套上,再蹲下身,从床底下拿出脸盆。
极轻的落锁声,屋子里只剩下秦简一人。
他终于回神,后知后觉手里的花杆被他捏弯了。
他沉着眼,又将它复原,根本不想做什么花——原来都是假花,原来回到这里还不能休息,还要继续打工。
… …真想放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 …花是一朵朵做出来的,该烧死的另有其人。
秦简气得没法,同时也没半点是客人的自觉,拉开抽屉,看见里面全部都是材料和工具,其中有一盒带珍珠的长针,刺得秦简眼睛一眯,冒出了想把它揣兜儿偷走的冲动。
实在太小了,这个住所。
秦简站起来,再次环顾四周,倏然目光又定住。
上铺的花团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秦简伸手去拿,拿出一个画着花藤的半面神明面具。
“怎么会有面具?”他诧异地嘀咕。
褚楚进门时,看到的就是秦简拿着他的面具。
比预想中好,还以为会翻到他枕头下面的假阳具。
褚楚把盆放回床底,真的太累了,他坐到床边,下逐客令道:“我要睡觉了。”
秦简装聋,问:“这是干什么的?”
褚楚回答:“直播时戴着。”
“直播?直播做花么?”
“嗯。”
秦简看他垂着眼,于是蹲下身去,仰着脸看他:“怕被认出来,怕他知道你在做花,找你要更多钱。”
褚楚也看着秦简:“嗯。”
“别做了。饭馆、超市、花店,和这份兼职,都别做了。”
褚楚的眼里平静无波。
秦简说:“都是赚钱,去我家做小时工家政不好吗?”
“… …不好。”
“你都没有去过,为什么就这么肯定不好。”
褚楚摇了摇头:“秦简,你的同情心过于泛滥了。我今晚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你现在知道我每天打几份工,什么时候下班,住在哪里。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们不是说好了保持距离吗?”
秦简从鼻子里发出轻笑:“没人跟你说好。”
又补充道:“你今晚吃了我的水煎包,不送我花么?”
褚楚落败似的:“送,你要哪朵,随便拿。”
“我要你亲手送到我家去。”
褚楚终于生气,气得倒吸一口气,直接脱了鞋子躺进床里。
他捂着脸,眼不见心不烦一样,声音从指缝里飘出来:“快走,把门关严。”
秦简不置可否,站起来,问:“要关灯么?”
“不关,怕黑。”
“那我走了。”
“明天不要再跟踪我,不要来找我。”
秦简从善如流:“你来找我。”
又听到一口倒吸气,随后铁床发出吱呀响,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面对着墙把后脑勺留给他。
秦简抿着唇笑了一下,乖乖地带上门,确认关严了、推不开,这才安心滚蛋。
作者有话说: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