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渡口之上,南宫家侍卫已被屠殆尽,三层楼船也被岸边的铁钩勾住,动弹不得。
大业的重甲侍卫提着带血的寒刀准备登船寻找真正的南宫家主人,却见三层楼船之上,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美貌侍女带着佩剑,手持火铳从船舱中出来。
侍卫们怔了一怔,继而哄笑来起来——
“爷门儿全没了,还剩下些暖床的娘门儿!”
“乖乖交出你们家公子!到时候爹爹们便在被窝里给你们留个位子!”
——“呸!“领头的侍女忒了一口,朝向身后的姐妹:“梅姑走前让我们照看好公子。我们大启可没有他们看不起女子那一套!看了大业之人的龌蹉模样,你们准备如何?”
——“迎敌!”
——“死战!”
喊声之中,领头的侍女举起火铳,将刚才冲在最前,口出不逊的重甲侍卫打爆了头颅。
其他的宫中侍卫们被这气势震住,顷刻间打散了轻视对方的念头。
当今圣上就站在他们身后,除了一小队近侍留守在渡口,其他人只能硬着头皮往甲板上冲。
可就算他们武功出众,身着重甲,但也比敌不过大启小火龙的威力。
南宫家的侍女们顷刻间分成三排举起火铳,朝蜂拥而来的重甲侍卫们点燃。
第一排射杀之后,换到三排更换火药,而后第二排替上,再是第三排……
如此轮转,一时之间,人高马大的侍卫们怎么也接近不了这些窈窕的侍女,更何况登上南宫家楼船。
看着这些火器,萧定乾恨得牙痒。但随着“小火龙”的弹药在渡口上爆开,他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在近侍的护卫下抓着李易之向后转移。然而南宫家的火药仿若取之不尽,自己废了不少心思选出的宫中侍卫却在这些火器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萧定乾逐渐放弃了活捉慕容昊的心思,果断向左右下令火箭烧船,引爆楼船中的火药,一个不留。
陆染一愣,看了看前方叶知秋所在的楼船,立刻朝前掠去。
见陆染在人群之中越过,留给了自己一个背影,萧定乾大喝了一声,着急地向左右下令:“快!快去护着他!不能让他出事。”
这声大喝让随在他身侧,准备随时将李易之夺下的谢同之迟疑了起来。
这个冷酷的帝王面上何时出现过这样焦急崩溃的神情?为何陆染对他如此重要?
正疑虑着,却发现李易之也朝自己投来一丝恳求。
谢同之在心中叹了口气。
要是陆染那小子有个三长两短,兄长是不会跟他走的。
何况……看狗皇帝对那小子在意的模样,若有意外,他也可以劫持陆染为质,以防萧定乾狗急跳墙,对兄长下手。
再看了看萧定乾牢牢遏制在李易之脖颈之上的手,谢同之不再犹豫,转身便朝陆染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地绕开了南宫家的火铳,从侧翼跃上了楼船。
一下子出现了两个绝顶高手,让侍女们顷刻间阵型大乱。
大业的侍卫们趁机一涌而上,去夺她们的火铳,侍女们则纷纷抽出佩剑迎敌……
借着混乱之际,谢同之一点点靠近陆染。然而越靠近陆染,他却越是疑虑。
短短半旬未见,此人不仅内力突飞暴涨,为何武功路数也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发现陆染朝三楼奔去,谢同之甩开了身边的麻烦,也悄悄跟在了他身后。
此时三楼密室之中,梅姑留下的最后一个侍女吹了声响哨,拔剑出了船舱。
不久,葛大穿着鲛衣闯了进来,斩开了密室内包裹的锦缎,将垂下的锦缎用火折点燃,背上了慕容昊便要离开。
临走时候,看了看瘫软在一旁的叶知秋,他还是退了两步解开了困住他的锁链。
——“小美人,你是公子身边活得最久的美人。其实,公子他对你……算了,多说无益。就此别过了。能不能活下去靠你自己了。”
说完,便带着慕容昊消失在叶知秋眼前。
火光吞噬着锦缎,而后一点点延绵。
火光驱散了玄猫,叶知秋的四肢恢复了知觉,他动了动麻木的手脚,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走出密室……
船舱之外,南宫家的侍女们有的已身首异处,有的断了手臂也要用牙咬住登上楼船之人的脖颈,还有的拉着大业的一起跌下楼船砸进河中……
葛大红着眼看了看四周,而后加快了速度背着慕容昊靠近船尾,准备偷偷潜入水中。
而后他的右臂一痛,一个趔趄之后,慕容昊从他后背滑下,摔在了甲板之上。
葛大拔出短剑,被逼转身,只见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正持弓阻拦在他面前。
“陆小侯爷?你居然还活着。”
陆染并未搭话,只是看向甲板上的慕容昊再次搭弓。
眼下船舱起火烧毁了锦缎,让他一时失去了叶知秋的位置,却正好与这二人狭路相逢。
“陆小侯爷!你是来找你那相好的吧?你难道不想知道他在哪里?”
陆染愣了一愣,葛大趁机拽起慕容昊跳入水里。
陆染跟着二人的方向射出几箭,然而箭矢沉入河中,只激起无数水花。
他双眼充血地看向水面——
多年以前,他便下定过决定要为萧云歌雪耻,杀了慕容昊!但眼下三楼船舱的火势越来越大,他必须立刻找到知秋的下落,难道此次竟又要让慕容昊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不成?
正当他咬紧牙关准备转身,却见火光之中有一个身影一点点出现在他的眼帘。
他有些忪怔地看着那人。
——恍若经年。
——已是隔世。
手中的震天弓感应到自己主人的魂魄,刹那间通体发亮。
那人也看向了他,张了张嘴停在了原地。
而后,他加快了步伐朝他而来,闭眼感应着地宫河水的流淌,朝着河道中一指——
陆染顿了顿,立刻心有灵犀地搭弓上箭。
不久之后水面下出现了一道殷红。而后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稠……
慕容昊伤重,让葛大从水中冒出头来。
他发现了陆染身边的叶知秋,大喊起来:“美人!公子那么爱重于你,你可不能何恩将仇报!让小侯爷放我们一马吧!”
“爱重?以强凌弱,肆意折辱,也配称爱?他因自己的一时兴起,随意斩杀你们带给他的那些美人之时,又可曾想过放过他们?”叶知秋冷哼了一声。
这一次,他用手握住了陆染的手。
二人搭箭的速度放缓了些,力道更重了些,而后果断开弓——
葛大叹了口气,翻身伏在慕容昊面前。
这一箭,从他的胸膛穿过之后刺穿了慕容昊的心脏。
此时此刻,大启君主以南宫明的身份,在昏迷之中陷入了大业地宫的河水之中,永远不会再苏醒。
看着水面之上浮现出的浓重的红,叶知秋抓握住曾被一分为二的震天弓,颤抖着躬身下去。
当年他被李易之救回大邺时候,在大启所遭受的一切也被公之于众。被逼自缢那日,他亲手折断了曾被父亲亲自交到自己手中的震天弓,也将自己强撑下来的妄想断了干净!
如今,他在大启君王手里所受的那些屈辱终于随着这一箭而去……
叶知秋红着双眼颤抖着大笑起来,泪水却没有一滴能从眼眶中滑落。
陆染却转身抱紧了他,替他将眼泪一滴又一滴滴落进了他的颈窝。
“知秋……对不起,是我来晚了。”那人小心翼翼地唤着自己,每一声都万分珍重。
叶知秋深吸口站直了身体,转过身看着当年送他最后一程,如今已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那个少年,伸出手来碰了碰陆染的眼眶:
“你没有对不起我。这一次,你找到我了。”
——“何必愁眉苦脸?今日我虽被逼死在这里,来世你我还会再见!若有来生,我便化名知秋,做你的朋友不做你的堂叔。到那时,你可要认我。”
——“不,萧云歌。来生我不要只做你的知己。我要陪在你左右,我要告诉你,我……”
——“好啊。那你来找我。我和你说过,要是真有下辈子,不如我就投个姓叶的人家再取名为知秋,省得你这傻孩子好找。”
明明早已知晓,但确认时候还是无法自控的欣喜若狂。
陆染狠狠将叶知秋拥入怀中,想将他刻入骨髓般牢牢禁锢在双臂之间。
“是,我找到你了。这一次我终于找到你了!叶知秋,既然这一世你已不再是萧云歌,不再是我的三叔,我便不会只做你的知己!之前我说过,我会告诉你,我……”
——“行了,留着改日再说吧。你们是想被烧死在这里?”谢同之终于忍不住从暗处踱了出来。
他跟了陆染一路,原本是想趁陆染不备将他挟持在手。
可一路跟来,却发现事情越来越匪夷所思。什么前世今生,什么借尸还魂,这姓叶的不知为何又和萧云歌扯上了关系……
但不管如何,大启皇帝和他师姐之死脱不了干系,他倒乐意见着他死在他二人手里。
只是,大启之人烧了楼船,要是火势蔓延,留给他营救兄长的时间便越来越急迫。
既然这叶知秋和萧云歌脱不了干系,而萧云歌和陆染也都欠着自己兄长的人情,不如……
想到此,他干脆朝陆染抱了抱拳:“小侯爷,先给你和这叶小哥赔个不是!当初在临江县时,是我下令追杀你们。但我兄长李易之却救过萧云歌性命,也屡次阻拦我对你下手……
“眼下这楼船起火,不久还会引燃存放在船中某处的火药,我们必须要尽早离开地宫。
“但如今我兄长却还在萧定乾手里!还请小侯爷搭个手,假装被我挟持。只要救下我兄长,我谢同之任你处置!”
说到这里他舔了舔唇向前一步,准备陆染要是不肯就范,他便只能……
没想到陆染毫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便朝向了叶知秋。
他随陆染看去,居然发现那似乎壳子下是萧云歌的叶知秋在听到自己兄长名字时候流露出的怅然。
他心中陡然一跳,但并未多想,只牢牢地盯紧了陆染,直到他点了点头,这才喜出望外地松了口气。
没想到那叶知秋也不计前嫌地凑近了他道:“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三人商议了片刻,随即从火势越来越大的楼船中跃入水中。
而后谢同之假扮的“卫无名”便将利刃架上陆染的脖颈,“逼迫”他一步步从水中显出,走向了萧定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