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囚王败寇【完结番外】>第107章 爱情这东西真害人

  艾子用枕头捂着耳朵搁那儿翻来覆去的,眼睛睁得十分空洞,正瞅着顶上的房悬梁。

  寂寞又无助,无助又哀怨。为什么呢?为什么邻床艾青两眼一闭就能夜夜会周公,鼾声还富有韵律感,这睡眠质量委实是太好了些。

  外面雨声嘈杂得很,像油锅下水炸成一团时的刺啦刺啦声,让人崩溃又糟糕。年复一年的立夏向来如此,倘若有雨那必定是惊天地泣鬼神,大雨要失眠的人陪它一起痛哭流涕。

  艾子最后认命了,把气叹一叹,然后爬起来去小桌边吨吨吨地灌水。想着一尿解千愁,趿拉拖鞋准备去茅房,没想到一开门就差点摔个屁股墩,陈年老痔疮都要叫门口那位阎王爷吓出来。

  幸而阎王爷他眼熟,可他自觉最近没犯什么事啊。

  “霍霍先生!”艾子在尖叫,舌头都捋不直了,“您半夜三更不睡觉——跑跑跑偏房来干嘛啊?!”

  暴雨连闪电,很适合这样诡谲的夜。电光一闪清晰了霍阗的轮廓,那漠然的表情怎么看怎么骇人。他看屋内艾青睡觉安然地翻个身还咂嘴,突然间也有些羡慕了。“失眠,”霍阗说,“我来散步。”

  艾子看他坐轮椅,一路滚来的轮轴没有半点泥泞,觉得匪夷所思,“外边下雨,您散步……?”

  霍阗补充道:“绕着霍斋的回廊散了一圈又一圈。”

  艾子:“……”行,那他没话讲,的确是失眠人会干的事儿。

  于是两个同样寂寞的人决定相互抱团取暖,望着连檐噼里啪啦高空泼水似的雨,品味一下人生哲思。

  艾子一向是把“解决好奇”摆在人生哲思第一位,恰逢此良辰美景不问点什么实在是有愧心中疑惑,“都半年了啊,”他喃喃,“怎么也不见得庚大人回来呢?”

  霍阗:“你很想他?”

  “想啊!虽然庚大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凶,”艾子挠挠头,他心中自有一套评判标准,“但是他人利索,话不多,做事不逾矩,从来不越界。我认为不干涉下属私生活的就是好上司。”

  “这不一晃都好多年了嘛……虽然平时也就这样那样的都是毛病,但人消失了总感觉这日子过得,哪哪都不得劲,”艾子反问回去:“霍先生,难道您就不想他?”

  霍先生不假思索道:“不想。”

  艾子再提一次音调都变高,“真不想?”

  霍先生这次回答得也很利索:“不想就是不想。”

  那艾子就奇了怪了,“嗬——既然不想那您失什么眠呀?”

  “爷失眠非要和他有关系?”

  看这问题问的,“不是,要是您二位但凡有一丢——丢正当关系那小的也会装作耳聋眼瞎啥都不知道,可你们这不正当关系未免也太不正当了吧?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同床共枕个十年八年的怎么着也得有一点——”说教正起劲时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艾子机警地捂住嘴,“……等等,我错了!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装作啥也不知道……?”

  霍先生笑容和蔼,“晚了,”眼神却很冷冽,刀光剑影中要把艾子切成薄片生煎作下酒菜,“上级关系,你们做下人的,最好还是少私自揣测些吧!”

  艾子那身子绷直了,怵着胆子抖两抖。

  “那庚大人,他到底干嘛去了啊?”

  兴许是这大雨蒙昧的夜叫他心慈手软,或者他对自己人一向如此。嘴含玻璃碴,说归说还是十分好脾气地答疑解惑,大雨一晚不停,天穹隔一道迷障,让人放松又让人守不住心事。霍阗语气淡然,说你们庚大人他起义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十年主仆恩情,派人刺了爷一刀。”

  那刀口子到现在都在疼。

  艾子倒吸口凉气,脸色煞白,“起义——?!反了他!!”声音都变了调,“他怎么会……怎么会同您对着干啊?!!你们不是一向很要好么!”

  “这半年来西南边境战事不断,我想你应该也耳闻过一些,”霍阗无可何如地摇头,“恩难舍断,可比不上底下追随的一众门徒。前线传来战报,他如今是敌方阵营首领,害群之马,一旦俘获就是格杀勿论。断送前程后路,即便投降恐怕也没有好果子吃,有命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首领?!还害群之马?!!”艾子人都傻了,这又哪儿跟哪儿,“庚大人他这么老实巴交一人……等等,我之前听说边境挑事的可都不是人啊……”豁然开朗,当即狠一拍大腿,“我就说他不是人——!”

  这时他瞅霍阗倒有些同情,那背影是形单影只,看着也只剩萧索寂寥。艾子长吁短叹,唤着霍先生欸霍先生,命苦啊可真命苦,“您这处境可真尴尬,一边是联合署一边是庚大人……夹在中间,是很难做人吧。”

  霍阗说再可怜也轮不到他来安慰,“听就听,给爷把瓜子收起来!”

  艾子不知道又从哪儿掏出来一把,递给霍阗,“这就是生活啊,”他故作深沉,“要想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就不能和瓜子过不去,唠些人家的不幸也是情操……啊不,我是说,嗑瓜子助眠的,霍先生您要不要试试……?”

  有些人就算是不在也是阴魂不散的,到哪儿都有他的身影。睹瓜子思人,犹记从前还是庚姜一粒一粒给他剥,现在堂堂署丞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身边没个使唤趁手的人真是好惆怅,“当初先王猝然病逝,中央署朝夕更迭换新,有一堆烂茬子事等着爷处理,没工夫管边境如何如何,”霍阗说,“而今事毕,尘埃落定。中央署调拨五万人马赴西南前线平叛,大部队五日后整装出发,爷也要去了。”

  “霍斋又只剩下我和阿青两个人?”艾子心说爱情这东西真是好害人,两个人立场对立,死鸭子嘴硬都要说不爱,“还说您不想他?”

  霍阗:“艾子,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是去平叛——平叛!”

  艾子啧啧说不,“爷,您一去又要进退维谷了。倘若两方交战,你身为我方大统领,面向敌方庚大人,您是该打还是不打?”

  霍先生两个都没选,“我要把他抓回来。”

  “抓回来干什么,砍头?”

  “监禁,让他回来继续伺候我。”

  敢情庚大人是天生劳碌命,“霍先生,”艾子说,“您别回避问题:打还是不打?”

  霍先生被惹毛了,“艾子,”他说,“我怎么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聒噪呢?”

  “嗳,您错啦。我一直都这么聒噪,不过今天是正正好踩您点上了,”艾子在得胜地笑,“您就是没想清楚吧!很难抉择?”

  霍阗:“战争从来都不是二选一……”

  此言在理,艾子手捧瓜子搁那儿嘚巴嘚巴翘着腿,“好说!那干脆两国联姻好了!联合署就派遣您去做代表,指命要对面领导人!嗳,门当户对,还长此以往修了秦晋之好,两边和和美美热热闹闹,您二位先前感情基础还在,这简直就是一出破镜重圆且一箭双雕!”他说的眼睛发亮,自认为方案天衣无缝,沾沾自喜一拍脑袋,“嗨——我怎么就没发现,我这么聪明呢!”

  霍先生也在笑,笑得后槽牙磨牙声霍霍,皮笑肉不笑,“是极是极,”他补充道,“艾子啊,你简直就是我们联合署不可多得的人才!等功成事毕,爷也给你晋个职位,让你做庚姜的陪嫁丫鬟。从此往后你也别一天到晚划水摸鱼了,你以后就守着个洗脚盆,天黑了不光要给爷洗脚还要给你们庚大人洗脚!熄灯守夜到天明……”

  天一亮,赖床的艾子循着葱花炒蛋的爆香就飘到灶房来了,“青哥!”艾青肩膀上搭了条胳膊,艾子懒洋洋地打呵欠,“咱今早吃点啥啊?”

  “粥,葱炒蛋,再来一碟凉菜。一会儿我炒个没放葱的,你给霍先生送过去,”艾青头也不抬,“你今天起得比平时晚啊。”

  “我失眠了!”

  “该,”艾青对此表示天道好轮回,摇头,“总务司送来一盒咖啡豆是用来孝敬霍先生的,就你这家伙雁过拔毛还薅一把,这下知道这玩意儿喝了失眠吧?”

  艾子很会打圆场,“霍先生又不是抠抠搜搜一人,况且这么大一盒他肯定喝不完,我这是帮助他!”他突然附耳冲艾青小声道,“嗳,阿青,你是不知道,昨晚失眠的又不止我一个!”

  艾青狐疑瞥他一眼,“霍先生也……?”

  艾子得意洋洋,“我们还聊了一宿!”

  艾青更怪了,“霍先生和你?还有东西可聊的?”

  “你以为全联合署人都跟你一样,只知道闷头进灶房炒鸡蛋,”艾子唾弃他,“家长里短,七情六欲,风花雪月,哪个不能聊?”

  ……

  “——和霍先生结婚的第十个年头,庚大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倦怠。”

  “因为霍先生的喜怒无常乱吃飞醋思维跳脱……”

  “呃,所以这就是庚大人离家出走的原因?”

  “啧,哪里是离家出走啊,明明是庚大人亲口对霍先生说的:他不要他了。”

  “……这样吗。等等,你又是从哪儿听说的?”

  “哦,这个啊,是霍先生半夜三更不睡觉,边绞手帕边怨怼地和我诉苦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