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囚王败寇【完结番外】>第70章 十年父子二十年爷孙

  庚姜啊了一声,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你才是蠢货,”他撇了嘴,翻个面儿,“不理你了!”

  没有笛子精的频繁骚扰,署丞大人瞅着那毛茸茸的后脑勺,也还是没能够睡着。

  睡不着的理由太多了,比略微心潮起伏还要令他失眠的是庚姜刚才的话。时间游走在每个人身上,但放过了庚姜。他拥有永驻的青春,现在的他和霍阗初见的他时并无二样,而在庚姜的眼里霍阗会是从十九岁跨过二十九岁,岁月在他身上不可逆,两个人硬生生从同龄人熬到了邻里街坊默认的叔侄。

  再十年是父子,再再十年就可能是爷孙。

  这个夜晚似乎也让人太过于多愁善感了点,确切来说曾经不会有哪一个晚上如今夜这样。

  有什么东西模糊,变质了。

  想起庚姜术后刚醒,他贸贸然冲上去抓住庚姜的手确认安然无恙。庚姜那会儿顶着一脸茫然,问了句叔你谁啊。

  ……叔。

  霍阗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笑话,他靠着这么一张皮相在遍地小姑娘的市场至今仍是排得上号的吃香,怎么到这家伙这儿就莫名其妙成叔了,不给个交代他今天就要把这假人的头拧下来给对街药店的小孩踢。

  庚姜伸手指了指他脸上许久未理的短青茬,理所当然道:只有上了年纪的大叔才会这么邋遢吧。

  霍阗有些尴尬:……好像,是有很久了。

  不对,等等。

  霍阗:?可要不是为了连夜照顾你这个家伙爷至于连胡子也不刮就腆脸上来挨你数落吗。

  后来指夹刀片,庚姜替他刮胡茬。在操作的过程中意外发现自己对这套流程格外熟悉,执起刃来行云流水,并对此十分得意,表示天降吾盖世必有神功附体,说不准杀人越货刀口舔血,我可能就是吃这口饭的。

  是嘛。署丞大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确实是吃这口饭的,要不然在铁匠铺门口再摆个摊子给人修胡茬吧,毕竟以前就是伺候我伺候惯了的。

  嘁——庚姜又刮净了一寸,青茬如粉尘似的扑簌落下。那我一定要收你两倍的价钱。

  为什么?

  因为你不会啊。

  庚姜冲他吐舌头:这么大个人了连刮胡子都不会,丢人!

  庚姜:可别想否认啊。我都看见你把剃刀攥在手里左右为难了,是不是还在想实在不行就出门找别人修修——欸欸泥憋恰窝捻疼疼疼……猪手!

  正想着,那个背向他奓毛还等着哄的假侄儿不知何时自己就先转回来了,被窝里的手指轻轻揪住了霍阗的里衣,扯扯,就连声音也是悄悄的:“……咦,”庚姜碧莹色的眸子在到处瞎转,谨小微慎的,“……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还有甚么声音,我只听见你吵我睡觉的声音。”

  “唔哪有——不是,我是说,好像哪里有,女人在哭啊……”

  抖了抖,愈发把霍阗揣紧了。

  那一阵打窗的风声隆隆,除此之外万籁俱寂。可倘若从那风声中细细甄别,似乎真能听出些许不寻常,风唳之中有微弱的声息,断断续续,像是喘不上气,柔弱又尖利,似吟非吟,哭成了婉转的叫魂曲,而女人夜哭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以前的庚姜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听见风声反而吓成这副模样,让霍阗忍不住怀疑他从前的波澜不惊都是装的。

  干脆捂住庚姜的耳朵,“只是风声罢。把耳朵堵上就听不见了,你要是真害怕——”末了一顿,“我还在呢。”

  被捂住耳朵的庚姜目光湿漉,望着霍阗的表情仿佛是在看着救命稻草和最坚实的盾牌,低低地嗯了一声。

  窗外风声呜呜,庚姜闭上了眼,署丞大人还是睡不着。

  有关于年龄的难题是无解,霍阗也不奢望一晚上就想明白。可在长久的静默中,有限的视野里是枕边人熟睡的面容,就是在那么一瞬心口一松,突然想开了。

  无论年龄差距,或者未来真的要直视爷孙的困境。署丞大人想。

  等他垂垂老矣白发苍苍,他也一定要这个假人陪他粘上胡须画皱纹,装作驼背塌肩,变成和他一样的糟老头子。

  反正他们是签了死契,这辈子,庚姜都是要被绑在他身边的。

  邻居大爷家的狗丢了。

  这消息传出来,惊动了一整条衖堂的人家,闻声无不扼腕叹息的。原因无他,大爷家里的那条阿黄实在乖巧得讨人喜欢,华夏细犬,个高脚长又威风,脾气温顺到可以供别人家的小孩骑大马。平日里就蹲守在衖堂口,维护的是一整条衖堂人家的治安。还知道认人,大爷说它有灵性,指不定是他那个战死的儿子投胎来继续尽孝的。可如今狗没了,大家都很难过,两天不见影,有人跑去安慰失落的老爷子,说没准阿黄出去撒欢了,过两天就会自己回来了。

  里斯听了不尽然,觉得这狗是肯定回不来:“年关将至,偷狗的人很多。这狗已经两天没回来,应该是被药死了。”

  他性情冷漠,在此定居十来年也不见得和谁走过亲近,是人是畜生都一样。反倒是来了不足俩月的庚姜在街坊邻里混了个脸熟:“药死了?啊,为什么!阿黄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偷阿黄?”

  里斯淡道:“大概是看它身上肉多吧。”

  庚姜摇摇头,沮丧兮兮:“唉……幸好我们家小红聪明,出门瞎跑还记得到点按时回来吃饭,脾气也不好动不动爱蹬人,谁都近不了身。”

  署丞大人闻言嗤了声,“姬无常那家伙要知道你给他的汗血宝马取这等俗气掉渣的名字,非气死不可。”

  彼时庚姜正在案板上徒手捏兔子,黏糊糊的面团和了水,再裹一层面粉作隔离。忙活半天捏出个四不像,只能说他想象力太过匮乏,霍阗把柴火往灶里一丢,负手佯佯凑过来瞧成果,瞄了两眼后忍不住发出嫌弃的啧啧,索性出手把案板上的上古神兽拍扁了让人重做:“叫你揉馒头,又揉到哪里去了?一只兔子两只耳朵,你又捏出个甚么,嗯?哪有兔子脑袋上会劈两道岔的?”

  “中间那个是尾巴!”

  “放屁,哪有尾巴长在脑袋上的?”

  “……我又没见过!”

  “哦,那敢情又是我的错了?还是怪我没把你带出去多见见世面?”

  边境区这片地界寸草不生,确实极少能见到野生的兔子。吵不过霍阗,庚姜吊起唇角,闷闷不乐地捶着手里的面团,然而捶着捶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直到眼睛锃地发亮,兴冲冲地又过去同霍阗提议:“里斯说这个月月底,廿八这天是贝利郡特有的年节,到时候街上会有好多商队来表演,还有卖小兔子的!你想去吗?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霍阗拒绝地很干脆:“我并不想去,是你想去吧?”

  庚姜:“那你陪我去好不好?”扑上来。

  庚姜:“好嘛好嘛好嘛——”

  霍阗:“……”

  好不好甚么的,有他拒绝的余地吗?

  再说不好,那手里抓的面团恐怕都要糊他脸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