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韫说:“我冤枉,我只是想办法让你能看清。”

  齐暄妍摸一摸发热的脸,用刘海和耳边的长发遮掩红晕,腹诽:这人怎么耍无赖一套一套的?

  她说的“看清”是洞悉一个人的品行,不是把人衣服扒了看光光。

  难道这也是楚韫的癖好之一?啧啧,喜欢别人穿她穿过的衣服,还喜欢给人看光光,真是越有钱怪癖越没节操。

  “懒得跟你胡扯,反正我从来说不过你。”

  楚韫担心惹她不开心:“我错了,我跟你道歉,晚上请你去看歌舞剧好不好?”

  齐暄妍一只手被楚韫握着揣在暖和的衣兜里,她拉着冷冷的脸,悄悄把另一只手伸进挎包,拿了个小东西,然后把手揣进楚韫的另一边的衣兜。

  她仰脸望着楚韫,两只手分别揣在楚韫的外套两边,从远处看像是一个可爱的抱抱。

  楚韫察觉到衣兜里多了个东西,问她:“你往我包里放了什么?”

  齐暄妍慢慢把手抽出她的衣兜,冷冰冰的脸绽出笑容:“你拿出来看看。”

  楚韫从衣兜里摸出一只小巧的亮壳金属盒,正面用五彩的小宝珠镶嵌出一串字母:“Honey”。

  齐暄妍莞尔:“给你的新年回礼。”

  “哇哦,送我糖?这么甜......”

  楚韫仔细地打开小盒子,里面没有预想中的缤纷糖果,而是码放整齐的一排雪茄。

  齐暄妍微微歪头,嘴角弯弯:“怎么样,喜欢吗?”

  楚韫的眼神从讶异逐渐变成温柔:“Cohiba Lanceros,你还做功课了?”

  “嗯~网上说这个算古巴雪茄里口感上乘的,我看跟你平时抽的不一样,试试呗。”

  “你不是最讨厌我抽烟?”

  楚韫用拇指和食指抽出一根,发现雪茄的卷身上印有一行小字:放下我,吃颗糖好吗?

  噢,在这等着她呢。

  楚韫眼里藏不住笑意,又检查其他雪茄,指腹次第抚过,每一根烟卷上都有定制的印文。

  ——“心烦啦,不如随机抓个壮丁去海滩堆城堡?”

  ——“恭喜中奖,你可以领取一次发膜水疗!”

  ——“想不想看一次海豚舞蹈~”

  ......

  沉闷的雪茄匣子穿上糖盒的外衣,里面的每根烟卷都被赋予了另一个人的关心。

  当楚韫再含进一根雪茄时,那些蒙蒙的烟雾不再是颓然的寂寞,而是齐暄妍无声的陪伴:嘿!我在监督你!

  楚韫宝贝地收起“糖盒”,两只笑眼像摇摆尾羽的凤凰:“谢谢,我很喜欢,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齐暄妍脸上的红晕总算消了,她撩开发丝大大方方地说:“不客气。你刚才说带我去看歌舞剧,今晚有什么剧目?”

  “这儿,你想看哪个随便挑。”楚韫调出手机里的电子票,每个月她都会收到各个院线的邀请,想看什么随时都能去。

  “这个吧。”齐暄妍选了一台古典舞剧,眼神瞟过楚韫的大神点评账号,昵称叫“楚小娇”。

  齐暄妍:“?!”

  她眨了下眼睛,再仔细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楚韫,你的id是认真的吗?”齐暄妍差点没笑出声。

  “怎么?”楚韫凑过来看一眼,笑道,“嗯,金屋藏娇。谁不想天天往床上一躺,只管吃喝玩乐,然后听老婆说一声‘我养你’。”

  齐暄妍想象了一下,抿唇:“那我大概是不想的。”

  楚韫吃惊:“为什么?”

  齐暄妍说:“混吃等死人老珠黄的时候会被抛弃吧,所以我要当赚钱的那个。”

  楚韫了然:“哦!我明白了,你是老婆。”

  “......”

  齐暄妍纠正她:“我不是。”

  她们去了裕安大剧院,齐暄妍第一次坐在二楼的包间,能够如此清晰地尽览舞台全貌,舞剧结束后,院方团队还热情地邀请她们合影。

  齐暄妍在镁光灯下和喜欢的舞蹈家拥抱,祝福和乐曲抚慰她创伤的心灵,驱散欺骗和背叛带来的所有痛苦。

  走在剧院门前宽阔的大道上,两旁绿树婆娑,齐暄妍听着树叶翩翩和周围隐约的谈笑人声,突然觉得人生这么长,被邵婉婉骗的十几年也没什么大不了,如今她已经能够精神独立,完成新的蜕变。

  她知道楚韫带她来看舞剧是想帮她转移注意力,让她心里好过些。楚韫哄人的话术很烂,但她为了哄人笨拙又投入的行动本身就是治愈心伤的一剂良药。

  “谢谢你,我感觉今天是我第二阶段的新生。”

  楚韫赞叹:“你都二阶涅槃啦?厉害,恭喜。”捧场地鼓掌。

  齐暄妍看向她,目光在她深邃的面容上逡巡。

  楚韫有点不适应,转开脸:“你该不会也被我的盛世美颜征服了吧?”

  齐暄妍弯着嘴角自顾自点头:“我感受到了。”

  楚韫扬眉,妖冶的凤眸风情万种。

  “感受到我对你深深的爱了?”

  又来。

  这家伙一天不调戏人就不安生。

  齐暄妍笑着戳楚韫肩膀:“感受到你成熟女人的魅力。”

  楚韫笑声爽朗:“哈哈哈,不愧是齐秘书,有眼光。”

  她从不会吝啬对齐暄妍的夸奖。

  正如她从不敢剖白对齐暄妍的执念。

  她有一座沦陷经年的城池。

  陷在狂热,困于克制。

  欲念的荆棘盘绕荒城,月光迢迢,城门洞开,她在等她走进来。

  *

  开车回家的路上,楚韫说很喜欢齐暄妍上次唱的呼啦乐,问齐暄妍能不能给她唱几首火奴鲁鲁的歌,齐暄妍答应了,把小时候母亲常哼的都给她唱了一遍。

  楚韫听得很开心,说:“等我退休以后,我想定居檀香山。”

  齐暄妍以后也想回故乡:“你喜欢夏威夷?”

  楚韫勾唇:“对,我有个关于大海的秘密。”

  “你秘密还挺多。”

  “承让,哪里比得过你。”

  楚韫问她:“我们要不要玩秘密换秘密的游戏?”

  齐暄妍戳穿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套我话,不给换。”

  “哎呀,你怎么总是看穿我。”

  齐暄妍眼里泛出轻盈的笑意:“我还不知道你。”

  楚韫笑了几声,方向盘转弯,齐暄妍看见别墅客厅亮着灯。

  奇怪,她们早上出的门,根本没有开过灯,而且齐暄妍每次离开都会检查,客厅的灯怎么会亮着?

  齐暄妍心里咯噔一下,不会遇贼了吧?这种豪华别墅区管理严格,不应该啊。

  她不安地看向楚韫:“我先叫物业过来,看看什么情况再报警?”

  楚韫抬眼望了望别墅,淡然:“不用,没事儿别担心。”

  没事吗?

  齐暄妍狐疑地沉默,既然房子的主人都说没事,她就不多嘴了。

  车驶入花园,齐暄妍敏锐地发现院子里多了一辆樱粉色的科尼赛克。

  她心下估算,这车每年限量发售,基础价千万以上,比这个院子里楚韫的车都贵。

  齐暄妍故意放慢脚步,落在楚韫后面一点进屋。

  玄关和客厅茶几上燃着几杯香薰,香气袅绕。

  一个身穿满绣蕾丝裙的女人高坐在吧台,白皙的裸背垂着璀璨的珠宝链。

  齐暄妍刚巧几天前看到Iris van Herpen新发售的高定仙女裙,其中的压轴款就是这位女士身上这件。

  女人徐徐转身,杏眼樱唇,颀长的天鹅颈悬着闪耀的梵克雅宝,扬起酒杯的手腕上戴着经典萧邦表。

  她有着与生俱来的骄矜,视线直接忽略齐暄妍,飞刀似的扎在楚韫脸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楚韫你居然躲我?”

  楚韫盖灭几杯香薰:“你就偷着乐吧,别把你那乌烟瘴气的带到我家。”

  齐暄妍愣神,竟然有人敢对楚韫这样骄横?

  这个女人究竟是......

  “懂不懂艺术?老古董。”女人踩着细高跟走到楚韫面前,揪住她的领带往楼梯带了几步,抬头冲着书房扬下巴,“找你算账!”

  齐暄妍呆在原地,茫然地眨巴几下眼睛,董事长这......看来有情况啊。

  如果她没猜错,这位极尽奢华的女士应该就是楚韫的前女友吧?不过按照当前的情形推测,她们不像完全分开,而是藕断丝连。

  嗯,长相清纯甜美,性格直爽泼辣,身家和楚家旗鼓相当,审美高端,喜欢艺术,和楚韫挺般配的。

  有这样的女子做楚韫未来的妻子,楚甫阁一定很满意。

  齐暄妍渐渐隐去眼底的光,嘴角虚浮上扬。

  她笑了笑,默默走向玄关。

  从事高管秘书多年,优秀的职业经验和素养让她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做。

  她把手放上大门把手,楚韫在楼梯上叫她:“齐暄妍,你去哪?”

  齐暄妍的脑袋有点闷痛,嗡嗡的,她做了个深呼吸,好让自己能多一分清醒:“我晚饭吃的有点多,想出去散步消消食。”

  董事长要和前女友在书房“算账”,她一个秘书牌大灯泡还不得有多远滚多远?

  楚韫的声线带上几分强硬:“这么晚了,你哪也不许去,就在屋里。”

  齐暄妍暗叹楚韫的不讲道理,硬着头皮点头:“那我在小花园坐会。”

  她的房间也在二楼,就在书房旁边,这房子隔音是不错,但万一呢?

  董事长的隐私神圣不可侵犯,她还是在室外坐一会,以表清白。

  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随着一声关门的轻响,遮住书房里的光。

  齐暄妍独自站在别墅的小花园里,月亮躲进云朵,树木的阴影将她隐藏。

  她猛地低头,皱眉咬住下唇,想起那个女人的骄傲光鲜,把她照得卑微黯淡。

  她怎么可能融入那个光鲜亮丽的圈子?即使楚韫对她友善,她们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不该也不能对楚韫有牵绊。

  齐暄妍说过,她不会对任何人抱有幻想。

  她,不会对楚韫抱有幻想。

  ......

  园子里有三十六盆花,五十四块石砖,茶杯上画了十三条鱼。

  齐暄妍数完以后觉得自己好无聊,于是打开手机刷朋友圈,看到狮子头像,顿了顿,最后还是点了进去。

  楚韫的动态很少,几个月才发一条。

  齐暄妍翻了很久,翻到几年前的动态,她看到一张晚宴的照片,后面还有一张路灯下的云杉,露出半个酒店的logo。

  这是——

  齐暄妍眼瞳微颤,这是她大二的时候,北欧海洋志愿者协会组织的晚宴。

  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但是她对那次晚宴印象深刻,就是那晚她替邵婉婉挡多了酒,闹了胃溃疡。

  齐暄妍放大照片,在墙面的镜子里找到楚韫的身影,她比现在看上去年轻许多,但比起当下的肆意昂扬,二十几岁的楚韫更有着和年纪不符的沉郁。

  那天的楚韫,穿着一套纯白礼服。

  齐暄妍脑子里闪过一段对话——

  “一位女士给您的解酒汤,让我转告您,记得吃点东西,不然胃容易坏。”

  “是婉婉吧?她的个子比较高,很漂亮,穿着白色礼服。”

  “就是她。”

  齐暄妍又想起她们走出娱.乐.城的清晨,楚韫疲惫地躺在车里,微笑着叮嘱她:再忙你也要记得吃饭,不然胃容易坏。

  那个早晨,齐暄妍吃到了盛京最有名的洪福汤包,温热暖胃,满口留香。

  齐暄妍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当年给她送解酒汤的不是邵婉婉,其实是楚韫。

  这样也可以解释楚韫为什么知道她的胃是喝酒坏的。

  但当时楚韫和她素不相识,为什么关照她?

  齐暄妍心如铅坠,看着楚韫给两张照片的配字:那个人的名字,不叫楚韫。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客厅里传来急促的下楼声,高跟鞋的嗒嗒声穿过客厅。

  齐暄妍关掉手机转身,穿着仙女裙的女人气势汹汹地朝她逼来。

  齐暄妍本能地退后:“?”

  这位白富美不会是来找她麻烦的吧,她只是一个小秘书,跟董事长一清二白,什么关系都没有。

  女人走进花园,在齐暄妍面前站定,水灵的明眸里绽放出熠熠的光彩。

  她激动地握住齐暄妍的手,声音开心得能开出花:“嫂嫂!”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