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漂亮的凤凰翅膀扇了扇,透出楚韫温润的明眸。

  “你有一双那么美的脚,怎么一点都不爱惜?”参加邵婉婉的生日会弄伤脚,今天给邵婉婉探病又弄伤脚。

  齐暄妍知道她说的是带伤泡海水的事:“我只是出门忘了贴创可贴。”

  再说了,脚跟还是楚韫送的鞋磨坏的呢。

  她们还没进餐厅大门,马路上很多人看着,齐暄妍不安地在楚韫怀里扭捏:“快放我下来。”

  “不放。”

  “你!”

  齐暄妍忽然和路边的一个行人对上眼神,对方尴尬地移开眼睛,齐暄妍顿时满面羞红,把脸靠进楚韫的颈窝,拍她后背:“你到底要怎样?快别在这丢人了。”

  “丢人?我怎么从他们脸上都看出来羡慕?”

  “那是因为你脸皮厚。”

  楚韫笑了笑,坚持把齐暄妍抱进餐厅的雅间。

  包房里除了一件宽敞的用餐区域,还有供客人休息的茶室和洗浴间。

  楚韫叫服务生稍后再上菜,反锁门,把齐暄妍放在洗浴间的椅子上。

  齐暄妍的双眼湿漉漉的,小巧的唇瓣晶莹嫣红,她嗔怒时声线有点发颤:“有你这么胡来的吗,大庭广众的,过分了啊。”

  “你也蛮过分的。”

  齐暄妍觉得她无理取闹:“我怎么了?”

  楚韫调好温水给她冲洗海水泡过的脚跟:“别往自己伤口上撒盐。”

  海水有盐,能够起到一定的杀菌效果,但是很疼。齐暄妍以为楚韫在暗讽她在邵婉婉那受了伤还要往上贴,但她不知道,楚韫说的也是齐暄妍往她心上的口子撒了盐。

  齐暄妍当时看到邵婉婉住院的照片就心软了,现在想来确实不应该。

  她不想跟邵婉婉置气,小时候邵婉婉实打实帮过她很多,感情是伤了,恩情还是有的,像探病这种小事无伤大雅,不过为了邵婉婉忍着痛就有点傻。

  “以后不会了。”

  齐暄妍拿毛巾擦水,接过楚韫给的创可贴:“邵婉婉也挺不容易,过年还在外面拍戏,不能跟家人团聚。她是个很看重亲情的人,我很欣赏她这点,姑且还把她算作姐姐。”

  楚韫给她拿来双软底拖鞋:“是吗?我不这么认为,邵婉婉很讨厌别人提起她的母亲。”

  “不可能。”齐暄妍倒不是刻意反驳楚韫,因为她和邵婉婉相识的十几年里,邵婉婉无论做什么都是把家庭放在第一位。哪怕邵家对邵婉婉这个“小三所出”并不待见,她也总在外人面前维护邵家,处处为家人着想。

  齐暄妍说:“别的不说,邵婉婉以前真拿我当亲妹妹,可惜人总是会变。”

  她找出一段视频,放给楚韫看:“喏。”

  楚韫欲言又止,耐着性子点开播放,是邵婉婉拿下最佳女主角桂冠后的采访。

  主持人问:婉婉是单亲家庭,你的父母关系怎么样,方便跟大家说说吗?

  邵婉婉明眸灿烂:我是父母的爱情结晶。我从小跟着父亲长大,母亲给予我足够的自由,不太管束我。我爱我的爸爸妈妈,爱家里的每一个人。

  楚韫皱着眉还齐暄妍手机:“娱乐圈的采访你也信?”

  齐暄妍说:“一般采访是有作秀的嫌疑,但我认识邵婉婉,这点不会错。”

  楚韫不再和她纠结,温和地劝她:“我们先吃饭好不好,你也知道这家火锅好吃,很难预约。”

  “好。”

  楚韫叫服务员上菜,看见偏油腥的菜会叫换掉,叮嘱说:“我们不能吃发物。”

  齐暄妍道:“没关系啊。”忽然有点紧张:“你是不是又哪里受伤了?”这几天她们形影不离,如果有人对楚韫不利她应该知道才对。

  楚韫沉沉地看她一眼,齐暄妍忽闪眼睫,笑着指向自己:“你不会是说我吧?那点小口子都快好了。”

  “是快好了,但你的伤是我造成的,我不得负责?”

  “唔。”

  齐暄妍轻轻咬着筷子,楚韫用公筷给她夹菜:“你就是多掉了根头发,我都得负责。”

  “你这也太......”

  楚韫看她:“也太?”

  齐暄妍琢磨少许,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较真。”

  “有些事就该较真。待会我带你去个地方。”

  吃饱喝暖以后,齐暄妍被楚韫带去做好事了。

  真·做好事,献爱心。

  裕安临近热带,四季温暖,是著名的旅游城市,也是康养胜地。

  她们到了一家裕安下属县城的养老康复中心,给那的老人家送礼物,陪她们聊聊天,练习书法画点画。

  明媚的下午时光很快过去,齐暄妍看着楚韫陪老太太们画的梅兰竹菊,笑道:“看不出来你还这么有爱心,怎么今天突然想行善积德?”

  楚韫摸一摸齐暄妍画的胖成麻雀的小蜜蜂,被她可爱到:“我说了嘛,有的事就该较真,”

  “这有关系?”

  楚韫朝她身后的观光长廊努努嘴:“你看。”

  什么呀。

  齐暄妍转过身,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清瘦妇人坐在轮椅上眺望天空。

  这是?

  齐暄妍疑惑地看向楚韫,楚韫带她走过去,矮身轻轻跟那个妇人说话:“关阿姨。”

  关清姿抬起头,眼神惊讶:“楚董?!”

  楚韫温和地微笑,向她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齐暄妍。”

  关清姿面向齐暄妍,笑容和蔼:“你好齐小姐。”

  她有些局促,转动轮椅:“我们......我们过去坐会吧。”

  楚韫帮她按住轮椅:“没关系,我来看看您,就在这站一会,风景挺好的。”

  “是......”关清姿沉吟少许,问她:“婉婉这孩子多亏有你照顾,最近她没给你添麻烦吧?”

  “她的事业发展得很顺利,您放心。对了,她现在在裕安拍戏,来看过您了吗?”

  关清姿垂下寂寥的眼睛,笑着摇摇头:“年轻人工作忙嘛。”

  齐暄妍似乎明白了什么,仔细看关清姿的五官,即使有了岁月的痕迹,依旧不能掩饰她曾经娇艳的美丽。

  她弯下腰,小声问关清姿:“关阿姨,请问您是邵婉婉的?”

  关清姿温柔地弯起眉眼:“我是她的妈妈。”

  齐暄妍顿时感觉五雷轰顶,关清姿的穿着看起来很节俭,骨瘦嶙峋很明显营养也不够,怎么看都不像邵婉婉口中在瑞士旅居的母亲!

  “阿姨,您......您不是在瑞士旅居吗?”齐暄妍艰涩地问出口,她不敢相信邵婉婉会拿生母的事骗自己。

  关清姿的笑容里浮过一丝无奈:“你是看婉婉的采访说的吧?”

  齐暄妍慌忙摆手:“不是,我也是她的朋友,她亲口告诉我的。婉婉她从来没在您面前提过我吗?”

  关清姿沉思少许,说:“没有。但她跟身边所有人都说我在国外旅居,她有她的考虑,希望你能像楚董一样帮我们保守秘密。”

  这......

  原来邵婉婉一直在骗她,不仅是颠倒楚韫的为人,假装不知道她的暗恋利用她,甚至连对亲生母亲的苛待也要撒谎。

  齐暄妍不明白邵婉婉这样的用意,邵婉婉出身豪门、相貌优秀,在影视圈有那么高的名气,利用她就算了,为什么连生母都不管不顾。

  十几年,齐暄妍对邵婉婉一点一滴积攒的感恩和仰慕在这一瞬散尽,那个温柔强大的好姐姐形象在她心中轰然崩塌......

  *

  路灯闪了闪。

  空旷的柏油路上拖着两道影子,她们若即若离。

  “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要骗我?可是她小时候救我,对我好,她图我什么呢?她以前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齐暄妍捂住脸,声音带上哭腔。

  曾经她最眷恋的依靠原来是个假象,她的付出和希望不过是幻梦一场,还有无知到可笑的傻。

  齐暄妍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好巧不巧,又让楚韫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楚韫像是知道她的心思,只是陪她慢慢走着,并没转头看她花了妆的脸。这是齐暄妍第几次为邵婉婉流眼泪呢,可能是第很多很多次了。

  楚韫话音很轻,生怕说重一点惹得齐暄妍又渗出泪水:“你说她出身优越,你齐家大小姐的身份叫常人来看也不错吧,你感觉怎么样?你问她图你什么,一个人的全身心信赖和仰慕难道不够珍贵吗?”

  懒洋洋的晚风从她们之间吹过。

  影子在灯光下变动。

  楚韫向齐暄妍伸出手:“我如果想要你义无反顾的‘全部’,你愿不愿意给我?”

  齐暄妍转向她,茫然无措。

  楚韫不是真要索取什么,只是想让齐暄妍明白自身的珍贵:“你说的邵婉婉对你的那些好,任何有点资本的人稍微多留点心都能做到。对于一个不被豪门承认,拼命融入家族,好不容易混得一席之地的人,被一个有同样经历的小跟班仰望着,憧憬着,心理上会获得特别的成就感和满足。”

  齐暄妍有时候有点痛恨楚韫的清醒,她不仅能把自己的伤痛若无其事地说出来,还能直戳别人的要害,把结痂血淋淋地撕给你看。

  偏偏楚韫是对的,她让你痛,但你感受到她无比真诚。

  齐暄妍眼睛一酸,刚刚停息的眼泪又下雨似的落下来。

  楚韫自责地叹息,拿出胸袋里的绢帕给她轻轻擦眼:“但是这么多年,她对你肯定还是有姐妹情的。”

  齐暄妍哭得更大声了:“哇,不要你讲烂话安慰我!真的好烂!”

  “我......对不起。”她是不会哄人,烂死了。

  楚韫手足无措,抬起双手退后:“我不说了,我把嘴闭上好不好?”

  齐暄妍也不依:“不好。”

  抽泣一会,齐暄妍面对现实地说:“我知道你说的都对,我哭是排解不良情绪,不要你说假话安慰我。”

  眼泪止住了,齐暄妍拿过楚韫手里的绢帕,擦擦脸。

  楚韫抬起手绕过她的后背,迟缓片刻,只是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感受,谁都被背叛过,被欺骗过。但人不能看表面,有些人即使朝夕相处几十年,你也很难看清她。”

  “我懂。”

  齐暄妍仰起脸,凝望楚韫黑白分明的眼眸:“楚韫,我这辈子能看清你吗?”

  她看见她的瞳仁抖了抖,眼中泛出明亮的光泽。

  楚韫俯首下来:“回家光了给你看?保证哪哪儿都清清楚楚。”

  “......”

  齐暄妍举高手要打她:“你能不能不耍流氓——”

  夜风渐凉,齐暄妍的指尖被柔软地包裹,楚韫温暖的手掌握住她,把她牵进自己的外套包包。

  嗔怪戛然而止,齐暄妍站在安静的路上慢慢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