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换好衣裳赶去大厅, 刚进门,徐醒就看到了一个全身湿淋淋的小女孩。

  “公子。”

  看到他来, 梁衡喊了他一声。

  徐醒走近:“这是那个女孩?”

  “是。”梁衡点头。

  “不是应该还有个男孩?”徐醒看了看空荡的大厅, 疑惑问道。

  他的问话一出,厅内有瞬间的沉默。

  贺肆洮正要说些什么,厅内那个女孩突然开口:“我哥哥死了。”

  徐醒心中一惊:“怎么会?”

  梁衡开口解释:“昨夜我已叮嘱过他们何时服药最佳, 只是那个男孩子早有死志。”

  小女孩仰头看向徐醒,许是见梁衡一直在同他说话, 知道他地位不低:“不怪这个大哥哥,自从爹娘把我们卖给吟水教,我哥他就一直想不开,昨晚大哥哥把药给我们之后, 我哥说爹娘都不要我们了, 我们就算活下来又有什么用,所以今天他没有服药, 说这人间没什么意思, 他要到天上去。本来他让我也别服药的, 但我没有听他的。”

  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既没有因为自己哥哥丧命而悲伤, 也没有因为自己侥幸获救而喜悦。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徐醒蹲下身, 与小女孩平视。

  小女孩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想死, 但也不打算回爹娘身边。爹娘既卖了我们,那便是我们此生亲缘已尽,从那天开始,我就没有爹娘了。”

  徐醒一时无言, 显然, 这个小女孩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

  “你们要把我送回去吗?”小女孩问。

  徐醒摇头:“你既然不想回去, 我们便不会这么做。”

  小女孩:“我叫许山月,哥哥可以叫我山月。”

  第一次遇见如此社牛的小女孩,徐醒愣了下后,温和一笑:“嗯,山月你好,我叫徐醒。”

  “徐醒哥哥。”山月乖巧地叫了他一声。

  这个女孩子看似乖巧,却长了一身反骨。

  阳城的人想要她死,她不想死,爹娘卖了她,她便没有爹娘了,哥哥要寻死,她不盲从,也不怨怪。这说明她虽然人还小,但很有自己的主意。

  “让人带她去换身衣服,再让如雪给她看看身体有无大碍。”徐醒起身,对梁衡说道。

  “是。”梁衡领命,带着小女孩离开了大厅。

  贺肆洮坐在上位,却从头到尾都没插过话,默认了徐醒的处置方式。

  徐醒走到他身旁坐下,叹了口气。

  贺肆洮问:“是惋惜那个男孩?”

  徐醒摇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如果对那个男孩来说活着对他如此痛苦,我也没有阻止他离开的资格。”

  活着这件事不见得对每一个人都是好事。

  但明知道活着可能会很糟糕,却还能选择活着。

  徐醒其实挺佩服那个小姑娘的。

  贺肆洮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徐醒抬手抱住他的腰,埋进他怀里:“门主昨晚怎么没叫醒我?”

  贺肆洮:“见你睡得香甜,不忍心叫醒你。”

  徐醒在他怀里蹭了蹭,问:“那个小姑娘,门主打算如何处置?”

  贺肆洮的手放在徐醒头上,轻柔地抚着:“你想怎么做?”

  “可以把她带回鸾鹤山吗?”徐醒问。

  贺肆洮挑眉:“你想养她?”

  徐醒嗯了一声,仰起脸,下巴靠在贺肆洮怀里,期待地看着他:“可以吗?”

  这个小姑娘,懂事得让人心疼,也坚强得让他心疼。

  她似乎不害怕死亡,但有生的机会,也不会放弃。

  她的勇敢打动了徐醒。

  贺肆洮手指抚上他的脸颊,似是看懂了他心里的想法:“好。”

  他对小孩子并没有多大的好恶,既然徐醒喜欢,那便由着他,长唐门养一个小孩还是养得起的。

  过了几日,一行人谁也没提去罗湖看锦鲤的事,显然,献祭活人的事还是让他们心里有些膈应。

  “一想到我去看的锦鲤说不定是因为吃了那些小孩子的肉才长得那么漂亮的,我就瘆得慌。”徐醒直白吐槽。

  薛如雪想了想,点头赞同:“确实有些恶心人。”

  此时几人聚在书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打算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徐醒翻开自己之前做的旅行攻略,拍桌定道:“接下来,我们去铜川看瀑布。”

  如雪:“要带山月吗?”

  他知道徐醒打算将人带回鸾鹤山的事。

  徐醒歪了下脑袋:“路途颠簸,她还小,还是先在阳城待着,我们回程的时候再来接她。”

  如雪:“那明日我们先带她去祭拜一下她哥哥,再出发吧。”

  徐醒点头:“这是应该的。”

  那天梁衡让人捞出两个孩子,男孩因为没有服药,早已身死,就算是薛如雪也没有起死复生的本事,便就近将人埋葬在了罗湖旁的树林深处。

  “十日后吟水教捞出石头人后该如何处理,我已经交代分舵主去办了。”徐醒道。

  活人变成石头人,这可不就是神明降怒么,再搞出几件给吟水教添堵的事,造谣一下这就是吟水教惹怒神明,神明不庇佑于他们的预兆,来年阳城须得按照神明意思,将活人换成石头人,才能重新得到庇佑。

  至于最终效果会如何,就要等上些时日才能见分晓了。

  ……

  祭拜完哥哥后回到分舵,得知徐醒一行人马上要离开,许山月其实有一瞬间的慌张,就算她想得再怎么通透,到底还是个孩子。

  薛如雪蹲下身抱着她:“山月想练武功吗?”

  练武功?许山月点头:“可以的话,我会拼命练的。”

  练好武功,她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徐醒将手中从贺肆洮那里搜刮来的长唐门弟子统一修习的功法——凌霄功法,递给许山月。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好好学习凌霄功法,有不懂的就问陈叔叔,过段时间我们会来接你。你不想回家,那便入我长唐门,长唐门可以给你一口饭吃,还能教你武功,你愿意吗?”徐醒问她。

  听他这样说,许山月自祭拜过哥哥后一直略显灰暗空洞的眼中陡然燃起亮光:“我愿意!我会努力练武,以后会报答你们的。”

  徐醒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用这么着急,你还小,先把武功练好,以后有的是机会说报答的事。”

  许山月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回报的能力,说再多也不过是空话,于是沉默下来,重重点头。

  她一定会练好武功的。许山月在心里暗暗发誓。

  贺肆洮再交代了分舵舵主陈雄一番后,一行人才重新出发。

  马车驶出阳城城门,朝着铜川瀑布所在的铜城而去。

  铜川瀑布以其惊险闻名,江流几乎垂直倾泻,大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壮阔。

  徐醒没看过瀑布,就算是现世那样交通发达的现代,他也极少外出旅游,一开始是因为穷,后来有钱了,却又没了时间。

  所以生活有时候确实总是处在一个矛盾的状态,如何平衡矛盾,是门需要学习的艺术。

  “门主以前去过哪里游玩吗?”

  马车里,徐醒问贺肆洮道。

  贺肆洮回忆了一下,摇头:“虽然经常为了任务出门,但我很少去游玩,一般都是在分舵中住上几晚,完成任务后便回鸾鹤山。”

  徐醒点头,和他在现世中出差的状态很像,虽然他因为出差也去过许多城市,但是出差的状态让他根本没有游玩的心情,只想尽快完成工作,回家躺尸。

  “那门主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徐醒问他。

  这次出门迄今为止的地点都是他定的,自然也要问问贺肆洮的意见。

  贺肆洮想了想,摇头:“没有,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徐醒勾起嘴角,倾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那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贺肆洮揽上他的腰,将人拉到自己怀里,低头咬住他的唇角:“嗯。”

  徐醒闭上眼,抬起手臂,环上他的脖子。

  接吻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陌生的事了,但徐醒丝毫不觉得腻,他喜欢呼吸交缠的感觉,喜欢自己轻咬贺肆洮唇瓣时,腰上会突然收紧的手臂,喜欢自己舌尖划过齿列时,贺肆洮陡然加重的呼吸……

  一吻闭,贺肆洮掐着徐醒的腰,低头埋在他肩上,不甘心地轻咬了两口。

  “如果不是在马车上……”贺肆洮的声音充满了克制。

  徐醒笑了一声,挑衅道:“车帘拉着呀。”

  贺肆洮重重掐了下徐醒的腰,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他还是比较保守的。

  徐醒笑着睨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愧疚感,他是愿意的,门主放不开他也没办法。

  嚣张的徐醒在抵达铜城分舵当晚就被好好“教训”了一番。

  翌日铜城分舵舵主战战兢兢站在书房门外等着贺肆洮审阅铜城近些年成绩时,徐醒就卧在贺肆洮身旁的躺椅上睡觉。

  贺肆洮看会儿分舵主送来的账册和函件,就偏头看一眼徐醒的睡颜。

  偶尔手痒了,就摸摸他的脸,捏捏他的鼻尖。

  徐醒被闹得睡不安稳,在又一次被点了下鼻尖后,愤怒地睁眼:“贺肆洮,我要睡觉。”

  昨晚要不是某人,他能睡不好吗?

  贺肆洮听他连名带姓喊他,显然是气急了,却又觉得可爱,便曲起手指摸了摸鼻子,掩住嘴角压不住的笑意,认错道:“好,你睡吧,不闹你了。”

  徐醒怀疑地瞪了他一眼,闭上眼重新酝酿睡意。

  这次贺肆洮真没再闹他。

  徐醒很快沉入了梦乡。

  分舵主在屋外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步入书房的机会。

  不过这也让他着实松了口气,门主没喊他,那就说明账目没啥大问题,他可不得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