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见薛如雪出来了, 有些意外:“你怎么也出来了?”

  薛如雪扫了他一眼。

  梁衡愣住:“你这是什么眼神?”

  薛如雪叹了口气:“门主这么看我,你说我出不出来?”

  梁衡理解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以后自觉点。”

  薛如雪:“我也见过不少成双成对的, 怎么人家都没门主这两口子这么腻歪。”

  梁·万年单身狗·衡:“习惯就好。”

  虽然他也没见过。

  薛如雪:“我们什么时候回长唐门?”

  他常年宅在长唐门研究药典, 极少出远门,这次出来得久了些,已经有点烦了。

  “快了吧。”梁衡也不太确定。

  他倒是没什么感觉, 毕竟他在外头跑惯了。

  薛如雪:“今天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梁衡这才举起手中的花灯给他看:“说是有花灯会,我正要去和门主说。”

  想到花灯会, 薛如雪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人挤人的热闹场景,他摇了摇头:“算了,我就不去了,你帮我和门主说一下。”

  梁衡知道他的性子, 点头道:“好。”

  说完话, 薛如雪抬脚越过他便想回房,却突然想起什么般回头叫住梁衡。

  “你晚点再去。”

  梁衡了然:“你放心, 我懂。”

  不愧是总跟在贺肆洮身边的人, 薛如雪觉得自己多余操心了。

  他漫不经心摆了摆手, 便回了自己屋子。

  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他不想出门了。

  主屋里, 徐醒慢条斯理地吃着早点, 已经恢复了镇定。

  贺肆洮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只安静看着他吃东西,自己也吃一些,偶尔再喂徐醒两口。

  十分温馨的日常。

  徐醒默默在心里反省自己,刚刚是他污了。

  两人吃完早点, 梁衡正好进来。

  “门主, 今晚四方城有花灯会, 方黎遣人来问,门主是否有兴趣去游玩一番。”梁衡手里举着花灯,向贺肆洮禀报。

  徐醒见了,感兴趣地朝花灯伸出手,梁衡连忙给他递过去。

  贺肆洮见了,点头道:“去,不过你跟方教主那边说,我们自己玩就好。”

  梁衡:“是。”

  梁衡拿过来的花灯是个兔子形状,此刻没有点灯,便只是纸糊的灯笼,徐醒却看得津津有味。

  贺肆洮问他:“喜欢?”

  徐醒点头:“看起来挺好玩的。”

  说完后,他的眼睛依旧看着贺肆洮,似乎在期待什么。

  贺肆洮沉默片刻,道:“这个我不会做,不过可以现学。”

  昨夜贺肆洮的琴音实在惊艳了徐醒,让他总觉得贺肆洮还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深藏不露的技能,听到他说不会,徐醒笑了一下:“我也不会,我们一起学吧。”

  贺肆洮点头,对梁衡说道:“去请个会做花灯的师傅回来。”

  梁衡脸上神情有些复杂:“门主,这个不用请,属下会。”

  贺肆洮有些惊讶:“你会?”

  梁衡点头:“属下小时候给做花灯的师傅当过一年学徒。”

  徐醒也有些惊讶,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那梁衡你教我们吧。”徐醒十分自然地说道。

  梁衡:“门主和徐公子想做什么样式的,我先让人去准备材料,下午一起制作。”

  贺肆洮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他问徐醒:“你想做什么?”

  徐醒:“我要做只大白鹅。”

  贺肆洮挑眉:“为什么?”大白鹅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像门主。”徐醒小声说着。

  闻言,贺肆洮抬手掐了掐他脸颊:“嗯?”

  徐醒咧嘴无辜一笑。

  贺肆洮无奈地瞟了他一眼:“行吧,那我就做只小兔子,吃草的小兔子。”

  至于小兔子是谁,那就不用再说了。

  “是,属下去准备材料。”

  应下后,梁衡便退了出去。

  梁衡在贺肆洮这边领过无数次任务,十次有□□次都是杀人的任务,教做花灯这种任务,却是第一次领。

  弟子听到他让去准备的材料,也一时有些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做花灯的材料?”弟子诧异地重复了一遍。

  让他去买刀剑暗器毒药之类的他能理解,做花灯的材料???

  梁衡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没听错:“对。”

  弟子一脸茫然地出了门。

  ……

  “我是小兔子吗?”徐醒拿着手中的兔子灯,在自己脸边比划,觉得贺肆洮选错了。

  贺肆洮好笑地看着他:“那我是大白鹅?”

  徐醒心虚,都不可一世的样子,可不就是很像嘛。

  “兔子就兔子吧。”徐醒大肚地揭过这个话题。

  忘川崖的弟子动作利索,还没到中午,便把需要的材料都买了回来。

  梁衡在院子阴凉处搭了张木桌。

  制作花灯,第一步自然是要画个型出来。

  梁衡让人买的是专门做花灯的纸,纸张铺在桌面上,安静地等待着。

  一切安排妥当,梁衡才进主屋去请贺肆洮和徐醒。

  “门主,材料买回来了。是现在做还是?”

  徐醒正有些无聊,闻言道:“现在做现在做。”

  贺肆洮自然是顺着他:“那就现在做吧。”

  一行人挪到了院子里。

  听说要画画,徐醒趴在桌子一角,盯着纸张发起了呆。

  贺肆洮却是拿起毛笔,十分顺畅地画出了一只正嚼着草根的兔子。

  兔子机警又可爱,嘴上吃着东西,眼睛却十分机灵地观察着四周。

  徐醒趴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块点心,嘴上嚼着,眼睛也正四处看着,寻找画画的灵感。

  贺肆洮看了他一眼,见他毫无自觉,忍不住笑了一声。

  梁衡也看出来贺肆洮笔下这只兔子和徐醒的相似之处,忍不住夸赞道:“门主画艺精湛。”

  徐醒听到他的彩虹屁,这才转过眼来,贺肆洮画的确实是只兔子。

  栩栩如生。

  “门主难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起昨晚的古琴,徐醒下意识问道。

  贺肆洮挑眉:“这不是最基本的吗?”

  琴棋书画,不过是他启蒙必修课程。

  徐醒噎住,行叭,是他这个经过现代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加起来十六年全日制教育的孩子唐突了。

  转眼,贺肆洮已经画完了,徐醒却还没动笔。

  “需要我帮你吗?”贺肆洮问他。

  徐醒摇头:“不用。”

  想了半天,徐醒终于想起来在现世自己常用的一款表情包,隔了两辈子,他还能想起来也算天赋异禀了。

  有了思路,徐醒下笔很快,加上梁衡让人准备的颜料齐全,很快,一只戴着墨镜和大金链子的大白鹅便诞生了。

  围观的众人沉默了。

  这是什么?

  徐醒看着画,又看了看贺肆洮,露出了十分诡异的笑容。

  “徐公子,画风独特。”最终,梁衡还是夸了一句。

  外表看着确实是大白鹅的形象,但是造型上却处处透着诡异。

  徐醒露出一副你们不懂的表情。

  “行了,就这个,我要做这个花灯。”徐醒满意地收起画笔。

  接下来就是具体的制作过程,虽然是个简单的小玩意,但是真做起来,还是挺考验耐心和细心的,徐醒十分认真地听着梁衡的解释,按部就班完成了大白鹅造型的花灯。

  贺肆洮做着,时不时还会去看看徐醒,最后做起来,竟然比徐醒粗糙了许多。

  “看来我没有做花灯的天赋。”贺肆洮将不小心戳破的纸重新糊上,笑得无奈。

  徐醒十分自然地接话道:“没事,我学会了,以后我来做就好。”

  贺肆洮愣了一下,嘴角笑意更深:“好。”

  院子里阴影处躲藏的诸位忘川崖弟子互相看了看,这种情况,需要闭眼吗?

  应该不用吧?

  但见他们峰主已经自觉转过了脸,忘川崖弟子还是下意识闭上了眼。

  贺肆洮俯身,将手上刚做好的花灯摆在了两人跟前,借着花灯的遮掩,在徐醒颊边落下一吻。

  徐醒脸红了一下,下意识转过头看梁衡,却见梁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背过身去了。

  “收敛点。”徐醒将脸更低地埋了下去,整个脑袋躲在花灯后面,伸出食指,顶着贺肆洮胸口将人推开,“有人呢……”

  贺肆洮笑着直起身来:“我的错。”

  明明这小家伙才是撩得人心猿意马的罪魁祸首,却每每毫无自觉地倒打一耙,贺肆洮无奈地笑着,心甘情愿地受着,还要伸手擦擦他额上的汗,问他:“渴了没?要不要喝点水?”

  徐醒点头:“嗯,渴了。”

  水其实就在徐醒手边,但两人都好像没有发现一般。

  贺肆洮伸手倒了一杯茶水,亲自将杯子送到他嘴边:“喝一口,歇会儿。”

  徐醒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谢谢门主。”

  ……

  暮色四合,明月初升,四方城的主街道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没办法,魔教内部争斗多久,他们这些人便过了多长时间战战兢兢的日子,好不容易太平了,可不得好好热闹庆祝一番。

  凑巧碰上花灯节,城中百姓更是铆足了劲庆祝,民间有个放花灯的传统,就等时辰一到,花灯下了宵河,来年愿望必会成真。

  天黑后,贺肆洮一行人便出了门,顺着人群来到了宵河边。

  看周围的人都将点着烛火的花灯放入河中,徐醒知道这是许愿活动,但还是有些不舍。

  “真要放吗?”

  他们做了一下午呢。

  贺肆洮见他纠结,便说道:“不如这样,你把你做的花灯给我,我便负责实现你的愿望,如何?”

  徐醒歪了下脑袋,还能这样呀?

  到底是舍不得放自己亲手做的花灯入河,徐醒将手上的花灯递给贺肆洮,然后闭上眼睛,对着贺肆洮小声许了个愿望,十分虔诚的模样。

  贺肆洮见他认真的样子,有些好笑,逗他道:“我听不见呀。”

  徐醒抬眼,望进他眼底,张口无声说道:希望未来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平淡,幸福。

  贺肆洮是能通过口型辨认他人说话内容的。

  看懂了徐醒说的话,贺肆洮嘴边的笑敛了些许,他抬手,揉了揉徐醒脑袋,郑重回道:“好,我答应你。”

  徐醒的大白鹅花灯给了贺肆洮,贺肆洮做的小白兔花灯自然也交到了徐醒手上。

  贺肆洮低头在他耳边说道:“那你要负责实现我的愿望?”

  徐醒兴致勃勃:“好呀。”

  不知道贺肆洮的愿望是什么,当然,如果他实现不了那也没办法。

  贺肆洮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什么,闹了徐醒一个大红脸。

  “那你等着吧。”徐醒红着脸对他说道。

  贺肆洮刚刚在他耳边说的,左右不过是床上的下流事,但他说的人说得毫不害臊,反而是徐醒这个听的人听了害臊得不行。

  觉得有些热,徐醒将他推开了些,超前走了两步。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行人,从他身旁钻过,十分自然地隔开了他与贺肆洮的距离。

  河边人实在是多,徐醒被挤得不行,顺着人流往旁边走了段距离,站到了石阶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再抬眼,却是已然不见贺肆洮等人踪影。

  徐醒提着小白兔花灯,踮起脚尖找了会儿,没找到人,感觉有些累了,便想回去休息。

  回去的路他还是认识的,贺肆洮找不到他应该也会让人回去看一眼吧。

  这样想着,徐醒掉了个方向,开始往回走。

  他刚离开人群没多久,就撞上了一股奇异花香,抬头一看,是方落槿,她也是独自一人提着花灯。

  方落槿似是才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徐公子?”

  徐醒谨慎地冲她点了下头:“圣女怎么独自在此?”

  方落槿懊恼地叹了口气:“和下人走散了。”

  今天她没有蒙面纱,微微叹气的沮丧模样十分惹人心疼。

  但徐醒两辈子性取向都是男人,没长这方面的神经,便只回道:“既然如此,圣女快点去找他们吧,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方落槿听了,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指着他手上的花灯道:“这是徐公子做的吗?真可爱。”

  徐醒摇头:“不是我做的,不过是挺可爱的。”

  正常男人听到一个女人这样说,应该都会把手上的花灯送给女方吧,但方落槿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徐醒开口,显然压根没有这个意思。

  “徐公子怎么单独在此,贺门主他们呢?”方落槿只能另起话题。

  徐醒:“哦,我们也走散了,人实在太多了。不聊了,我先回去,不然待会儿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方落槿:“……哦。”

  徐醒说着,冲方落槿摆了摆手,便独自逆着人流,往远处走。

  这人根本没法利用。方落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皱紧了眉头。

  “圣女,有什么进展吗?”

  人群中走出一个普通打扮的女子,来到方落槿身边,低声问道。

  方落槿睨了她一眼,语气不悦:“什么时候我还需要向你汇报了?”

  女子立刻低下头来:“属下不敢。”

  “既然他已经回去,那贺门主身边此刻应该无人,走。”方落槿转身,没入人群,朝着贺肆洮的方向走去。

  另一头,徐醒回到家中,见院中只有薛如雪的屋子还亮着灯,便知道贺肆洮他们还没回来。

  他敲响了薛如雪房间的门。

  “薛神医?”

  薛如雪开门,见是徐醒独自一人,有些诧异:“怎么只有你,他们呢?”

  徐醒:“人太多了,走散了,我就先回来了。”

  薛如雪想了下能把人挤散的那副场景,边侧身让他进门,边说道:“幸好我没去。”

  徐醒走进他房间,见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医典,问他道:“你一晚上就在房间里看医典?”

  薛如雪点头:“是呀,这本医典还是我在这边的旧书坊里淘的,四方城毒物多样,医典里有些解毒的方子是我以前没看到过的,还挺有意思的。”

  徐醒在桌边坐下,瞄了两眼,确认看不懂之后,便放弃了。

  “你什么时候去的旧书坊?”徐醒问他。

  薛如雪:“你们做花灯的时候。”

  好吧。

  “下次要去再带我一起去。”徐醒也想淘淘有趣的旧书。

  薛如雪:“好呀。”

  两人说着话,听到外面隐约传来嘈杂声,随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薛如雪这边而来。

  “神医!”

  外头有人喊他。

  薛如雪起身去开门。

  来的人是忘川崖弟子,见徐醒也在屋里,却来不及行礼:“神医,圣女为了救门主受了重伤,你快去看看。”

  徐醒霍然起身:“门主怎么样?”

  弟子:“门主没事。”

  徐醒松了口气,连忙跟在薛如雪身后,一起朝嘈杂声处去。

  贺肆洮让人将圣女安置在了客房,自己站在门口等薛如雪来。

  远远的,他看到了薛如雪的身影,也看到了徐醒。

  他悄然松了口气。

  “如雪,你替她处理一下。”贺肆洮对薛如雪道。

  薛如雪点头:“是。”

  徐醒快步走到贺肆洮身旁,贺肆洮也迎上他,却在闻到彼此身上那股陌生花香的瞬间,脚步顿了一下。

  “你回来时也碰到她了?”贺肆洮眯起眼来。

  徐醒:“你们怎么送她回来的?”

  她,指的自然是方落槿。

  电光火石间,贺肆洮将所有事件串联起来,开始怀疑今晚这场戏全是魔教自导自演,一时间,他的嘴角拉得平直,压下了陡然升起的怒气。

  见徐醒瞪着眼睛等他解释,他还是软下声音道:“我让人抱她回来的。只是她身上香味过重,在她旁边站一会儿都会粘上一点。”

  说着,他的眼神往旁边扫了一下,一个忘川崖弟子立刻主动站出来领功:“是弟子将圣女抱回来的。”

  现在自然不是吃干醋的时候,徐醒点了下头便没再多想。

  “梁衡呢?”他问。

  “峰主还没回来。”弟子应道。

  梁衡去追对贺肆洮动手的人了。

  贺肆洮:“他去追人了,等他回来才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暗箭是从有些距离的方位射过来的,其实贺肆洮完全能够躲过,根本不需要方落槿救,方落槿的出现,反而妨碍了他的闪避。

  但是跟着方落槿的魔教弟子,都大声嚷嚷着他们圣女救了贺肆洮,这让贺肆洮没办法直接将人扔下不管。

  毕竟人放着要是死了,方黎把这条命算在他头上,那就不妙了。

  几乎是在察觉到危险的瞬间,梁衡便带人扑了过去。贺肆洮现在还在等,等梁衡那边追查的结果。

  很快,薛如雪从屋里出来了。

  “箭伤是小事,难的是箭上的毒。”薛如雪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徐醒不想听那些听不懂的,直接问道:“能不能治?”

  薛如雪的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了,顿了片刻,才道:“能治。”

  能治就好。

  徐醒松了口气。

  贺肆洮:“她不能死。”

  薛如雪抬手,将两人叫到一旁,确认谈话不会被其他人听到后,才道:“要治好她的话,我需要血藤花。”

  血藤花?那不是闻知阁里……

  徐醒看向贺肆洮。

  贺肆洮面沉如水,片刻后才道:“可以。”

  听到肯定的回答,薛如雪这才回了房间,继续治疗。

  很快,方黎带着魔教的人来到了他们院中。

  “贺门主受惊了。”方黎没有开口就问圣女,反而慰问起了贺肆洮,“定是欧阳明月那派余孽下的手,门主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贺肆洮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脑中思绪千回百转,从陈回的死,到他们受邀来到四方城,再到圣女遇刺,一环接着一环,有些什么,正呼之欲出。

  徐醒熟悉他想事情的表情,见状往前站了一步,代他开口道:“辛苦方教主了,圣女也被贼人所伤,现在在屋里,我们长唐门的薛神医正在替她处理伤口。”

  他话音刚落,便有跟着方落槿的魔教弟子跪倒在方黎跟前,道:“教主,圣女是为了救贺门主才受伤的。”

  徐醒立刻问他:“你当时在圣女身旁?”

  在圣女身旁,现在圣女重伤,他却毫发无损,这弟子显然没有尽职保护圣女。

  那弟子也想到这层,顿了一下才道:“圣女当时同贺门主站在一起,属下看到那箭是朝贺门主方向射过去的。”

  徐醒:“哦,那圣女不是同贺门主站在一起么,你怎么知道那箭的目标是贺门主?”

  那弟子没想到徐醒会这样说,张嘴想辩些什么,看了眼方黎,又闭上了嘴。

  方黎看着徐醒的眼神也深了几分:“徐公子的意思是?”

  徐醒语含深意:“那贼人若是欧阳明月余党,我想目标应该是圣女才是,我们门主站在圣女旁边,是遭了无妄之灾。”

  至于如果要说欧阳明月余党的目标也可能是贺肆洮,那就要从贺肆洮拒绝相助欧阳明月说起,但贺肆洮拒绝欧阳明月,获利的是方黎这边,她自然不会提起这回事,否则又倒欠了长唐门一个人情。

  话说到这里,徐醒看了眼方黎表情,见她皱紧了眉,又换了个轻松些的语气,笑着道:“当然,圣女遇难,我们长唐门不会见死不救,薛如雪的医术大家想必也都听说过,江湖排行榜上有名的神医。人,我们长唐门会负责治,也请方教主放心,尽管将精力放在肃清四方城中圣子余党上。”

  徐醒几句话,就将圣女的救命之恩撇了个一干二净,反倒是魔教要倒欠他们一个救治圣女的恩情,一个无辜受惊的说法。

  一时间,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徐醒身上,包括贺肆洮。

  他已经从中断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看着徐醒侃侃而谈的淡定从容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怀念的感觉。

  徐醒的这副模样他太熟悉了,上一世有多少场合,都是徐醒这样四两拨千斤淡定解决的,他竟然数都数不过来了。

  但很少有人知道,上一世刚到长唐门,还没当上千机舵舵主的徐醒,其实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他的从容,他的淡定,都是后来应付各种困境,千锤百炼锻炼出来的。

  这一世的徐醒分明没有遭遇什么大的难题或者困境,身上那副从容不迫的劲却还是在的。

  “贺门主以为呢?”方黎深吸了口气,越过他,看向贺肆洮。

  徐醒下意识回头,对上贺肆洮的目光。

  他难以描述对上贺肆洮的目光是什么感觉,只下意识垂下眼,避了开来。

  贺肆洮看向方黎:“徐醒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跪在地上的魔教弟子还想说些什么,方黎却抬了下手,不让他再开口。

  方黎道:“那圣女就麻烦薛神医照看了。”

  徐醒替薛如雪应道:“应该的。”

  方黎转身,对身后带的魔教诸人道:“欧阳明月余党刺杀我教圣女,罪无可赦,即日起,只要查明是欧阳明月余党的,不论身份,一个不留。”

  “是!”众人齐声应道。

  方黎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徐醒望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脸上神情凝重,他是两辈子第一次和方黎打交道,但短短时间,已经知道不能小觑这个女人。

  “门主……”徐醒转身,想问贺肆洮一些什么,客房门却正好被从里打开来。

  薛如雪站在门内看着他们:“你们要进来看看吗?”

  屋里,方落槿不复不久前与徐醒聊天时的生机,此刻正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显然毫无意识。

  一个婢女伺候在她身侧,其他人都跟着方黎回去了。

  “现在开始,她的身边要安排人,一刻不离地看着。”贺肆洮吩咐道。

  一旁忘川崖弟子领命:“是。”

  徐醒看了那位留下来的婢女一眼,见她细心地为方落槿更换了汗湿的额巾,脸上担忧神情也不似作伪,才跟着贺肆洮离开了房间。

  “她是方黎的弃子。”

  一出房门,贺肆洮便开口,对徐醒说道。

  徐醒适才也想了半天魔教这出的用意,听贺肆洮要说,便几步跟上他,回了主屋。

  “什么意思?”徐醒问他。

  贺肆洮:“方黎的最终目的是血藤花。”

  徐醒一头雾水。

  “从陈回到方落槿,方黎的目标一直没变过。”贺肆洮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喉,才继续道,“陈回死在闻知阁,说明闻知阁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不,应该说,是方黎想要的东西。但闻知阁里据我所知,对魔教吸引力最大的东西,只有血藤花。但是陈回死了,魔教陷入内乱,方黎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现今魔教一统,她便又惦念上了,我估计这也是她会邀我们来四方城的原因。”

  “欧阳明月的余党根本没必要伤我,那说明,今晚动手的人目标并不是我的命,而是为了让我欠魔教一个救命之恩。方落槿受的并不是重伤,而是特殊的毒药,需要血藤花这味药,正巧血藤花只有闻知阁有。”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贺肆洮抽丝剥茧,已经理清了方黎的真正目的。

  徐醒皱起眉来:“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方黎知道血藤花在长唐门。”

  贺肆洮:“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只有这个解释,她确实知道,只是不是很确定,所以拿圣女的命来做饵。”

  血藤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解魔教血咒的东西,这件事几乎可以说是绝密,现今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

  “她想脱离魔教?”徐醒不解。

  贺肆洮摇头:“她应该是为了自己。”

  血咒是魔教功法的基础,只要是魔教的人,一生都不可能脱离血咒,因为魔教功法是以人的精血根本为代价,换来的短期功力突飞猛进,所以自立教到现在,魔教几乎没有一个教主活过壮年。

  算算时间,方黎也将近四十,如果她练的是魔教立宗功法,应该大限将至,所以急着想要血藤花。

  徐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晚上动这么多脑,有些累了。

  见他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贺肆洮摸了摸他脸颊:“困了就去睡。”

  徐醒摇头:“还要等梁衡。”

  “没事,他回来了我再叫你。”贺肆洮道。

  既然如此……

  徐醒听话地起身,回房睡觉了。

  自打重生以来,他都是早睡早起的习惯,冷不丁这么晚还不能睡,实在不习惯。

  这一睡,便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一早,他清醒过来,见窗外天光大亮,心中一惊,他睡过头了?

  “门主。”

  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贺肆洮,徐醒推了推他。

  贺肆洮的手放在他腰上:“怎么了?”

  徐醒:“梁衡回来了吧?”

  贺肆洮嗯了一声,哄他道:“没事,再睡会儿,晚点再说。”

  见他眼底还带着青影,徐醒不敢再吵他,便安安静静重新躺回了被窝。

  贺肆洮既然能上床睡觉,那就说明没什么大事。

  逆向思维一下让他安了心,徐醒闭上眼,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没了人,徐醒换好衣裳,才走出房门。

  厅内几人正在吃早点,看到他过来,点了下头算打招呼。

  贺肆洮抬手招他:“过来。”

  徐醒在他身边坐下。

  “梁衡,昨晚什么情况?”徐醒迫不及待问梁衡道。

  梁衡看了眼贺肆洮,贺肆洮点头。

  “追上了放箭的人,不过人服毒自尽了。我把尸体带回来给薛如雪看了下,身中血咒,确认是魔教的人,只是不知道是谁的人。”

  徐醒想了想:“那就把尸体送给方黎吧。”

  梁衡愣了一下。

  “如果这些人是方黎的人,我们把尸体给她,也能起个威慑的作用。毕竟他们埋伏的距离肯定是考量过的,但就算是这样,人还是被我们追上了,如果他们还要动手,就该仔细再衡量一下我们的实力。这种时候,一旦对方有所顾忌,对我们只会有利无害。”徐醒向他们解释自己的决定,“反正这些尸体对我们也没什么用,不是吗?”

  梁衡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样的分析,是一个南风馆出身的小倌能够想出来的?

  贺肆洮听完他的话,点头道:“可以。”

  梁衡这才回道:“是。”

  吃完早饭,梁衡带人去薛如雪那边抬尸体,对薛如雪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一丝怪异?”

  薛如雪:“什么?”

  “徐醒太冷静了。”不仅冷静,做事还极其有章法,梁衡无法解释内心那种古怪的感觉。

  薛如雪淡定道:“你问问你忘川崖的弟子昨晚发生的事,会更惊讶。”

  徐醒说的那些话,当时待在屋里的薛如雪也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昨晚徐醒的表现几乎让在场的所有长唐门弟子都对他刮目相看,本来有些长唐门弟子觉得他倚仗的不过是门主的喜爱,还有些瞧不上他,但是昨晚看过他面对魔教教主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样子,全都心悦诚服了。

  说实话,如果是他们遇到这种场面,必定做不到像徐醒那样面不改色地在方黎面前说出那么一长串倒打一耙的话来,徐醒实在不容小觑。

  听弟子讲完昨晚徐醒面对方黎时如何四两拨千斤,梁衡也很是惊讶,他们都小瞧徐醒了。

  但梁衡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徐醒有这样的表现,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可是门主喜欢的人,自然有独特之处。

  屋内,徐醒闭眼复盘着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替贺肆洮做了不少主,但是没人提醒他越权,贺肆洮更是全程任他发挥。

  正想着呢,贺肆洮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不想了,小脑袋还转得动吗?”

  徐醒睁开眼,回头看他,满眼无辜:“好累。”

  贺肆洮笑着用手指描绘着他的眉眼,突然道:“你昨晚好像没有问我血藤花的作用?”

  血藤花对魔教的意义,知道的人很少。

  徐醒心中一惊,本来要休息了的脑子闻言立刻快速转动了起来。

  血藤花的作用,应该是上一世的他才知道。

  “我知道呀。”徐醒转回头,放松身子,把脸埋进胳膊里,“在书里看到过。”

  至于哪本书,忘了。

  贺肆洮总不可能把天底下的书都看完了吧。

  果然,贺肆洮没再问他什么,只在他发顶落下一个轻吻,道:“累了便进去再睡会儿。”

  徐醒哦了一声,起身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徐醒瞪着床帐,却全然没有睡意。

  贺肆洮在怀疑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