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莫须有 荒唐言【完结】>第55章 故事罢了

  太平顾不上头疼,起身迎道:“婉儿怎地得空过来?”

  却见那人站的离她那般远,温声道:

  “你不该让崔湜派周利贞去的”

  太平一时怔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上前一步牵住婉儿的衣袖,却见人不着痕迹地躲开,公主殿下顿在半空中的手无措了好一会儿,才艰涩道:“婉儿莫听他们的,那些耸人听闻的情节不过是他们编出来,哄骗人的故事罢了”

  “故事罢了”太平喃喃自语道

  又见婉儿红了眼眶,心疼了些许,兀自踌躇却终究还是未曾敢向前拥心上人入怀,她见婉儿闭上眼长叹一声,看向她的眼里满是令她无措的陌生。

  “可痛苦万分真实”

  婉儿声线嘶哑,像是一路踏过千山万水,挺过万千磨难,再难支撑。

  沉默在难堪中无限蔓延,太平终是哑声道:“只有牺牲他们,才能铲除武三思这个祸害。只有周利贞足够凶残,崔湜才能取得信任.......天下才能太平......万千黎民才能安居乐业.....”

  “我也懂!”

  一向冷静的人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婉儿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像是不肯面对这么残忍的现实:“可我们究竟还要走多久的路?牺牲多少无辜的人?”

  “他们至始至终都只是棋子,没人在乎他们是否也曾有过波澜壮阔的一生。没人在乎他们也会担忧柴米油盐,经历痛苦的生离死别!”

  “百姓们会记住他们的,历史会铭记他们的功绩!”

  太平抬起垂在身侧两旁颤抖着的手,上前欲伸手抓住那人。

  “可痛苦仍万分真实!”

  婉儿的眸间似是有着晶莹的泪,踉跄着后退撇开欲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如果所有人都能牺牲,那我........”

  还没等她说完,一向端庄的人却把她拽入怀中,发狠似地吻住她的唇,攻城略地夺取了全部的氧气,令她近乎窒息,唇间的血腥味弥漫,那人近乎失控到要把她揉进骨血。

  一时之间太平眉间尽染狠戾,低声嘶哑吼道:

  “那本宫会让天下人陪葬!”

  太平看怀中人愕然含泪,婉儿将她比作玉兰那等高尚纯洁之物,可如此肮脏嗜杀的她又怎配?公主殿下近乎病态地温柔恳求:“婉儿不要有这种危险的想法好不好?”

  “不要,好不好?”

  案桌上的笔架忽地倾倒,宣纸荡漾悬而又悬地半搭在桌沿,死死锁住她的人呼吸急促,顺着被迫扬起的脖颈一路向下吻去,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四处纵火,紧接着轻柔地解开她的衣带,似是单是这种程度仍不够令公主安心,那人愈发渴求更深程度的爱。

  婉儿无助地闭上眼,喘息恍惚之间,她才悲哀地发觉不知从何时起,她们已对彼此偏执入骨,再难割舍。

  她曾发誓此生相伴世间,不染红尘半分

  怎料她与山河一同因眼前人而沉沦

  “不可!”她无力地推拒着眼前人,见那人充耳不闻,在锁骨处细细啃咬后,反而愈加过分。婉儿心里一阵羞愤,攥在那人腰侧的手暗暗蓄力

  一声不合时宜的响声过后

  失控的人停下动作,捂着左脸,缓缓清醒过来自己对捧在心尖上的人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那人被她欺身压在案桌上,而三千青丝散乱,衣衫半解,香酥半露,白皙的皮肤上满是被凌虐的红痕,面色潮红双手无助地推拒着她,修长的腿被迫无力地环住她的腰,眼角带泪,艰难地平复情潮初期轻微的喘息。

  这一切都让太平感到血脉偾张,想要把怀中人狠狠占有,再死死融进骨血,是不是只要这样?婉儿就会打消想要离开她的念头!

  是不是那婉儿也会如她一般动情?是不是心脏某处也会因她而疯狂跳动?是不是?!是不是?!她想疯狂质问怀中人,是不是对她也曾动过凡心?能不能在心中的天下人里给她留些许位置?!

  她要的不多的......只是一点点........

  一点点就好了........

  可她看那人尽管面色潮红,眸中仍是无丝毫情绪,刹那间,她心脏的某处似是痛到无以复加,令她几番缓不过气,如坠冰窖。

  太平慌乱又无措地揪起地上散落的官服将人团团裹住,而后将人珍重地拥入怀中,心中仍存着无尽的后怕。

  矜贵的人双眸通红,像是跌落尘埃神祗,小心翼翼地试探恳求心上人,她在她耳旁颤声温声吐息,恳求她莫要将她抛弃。

  “婉儿,我会处理好一切”太平终是泣声道:“相信我,别离开我,好不好?”

  斜阳草树,窗花剪影,地上的倒影亲密到不分你我,紧紧依偎,可时间与空间上留存的,仍是只有无尽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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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楚客、武三思二人半斤八两。武三思在时,他竭力结纳武三思,被引荐为兵部尚书。

  如今武三思死了,但韦后还在

  他欲与韦后攀上关系,当然,死人比活人更好利用,武三思死了不到几天,他便奏请断太子李重俊身首以祭武三思幽灵,以此拉拢韦后一党。

  韦后本就因武三思身死,日后少了助力心慌不已,如今竟有人送上门来,那自然是笑纳了。

  武三思虽死,但韦后仍不改其志。她借太子李重俊反,与宗楚客趁机陷害太平公主与相王李旦兄妹,遂诬告他们与太子同谋,中宗大怒,欲派人将二人抓拿入狱,而后又执意将安乐封为皇太女。

  朝中一派大臣纷纷求情,主审官御史中丞萧至忠更是对李显流泪进谏:“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忍一弟一妹,而让人罗织罪名残害吗!”

  中宗一见此情状是更加的气急败坏,终是忍无可忍!他只是想要过个安稳日子罢了,天下人又干他何事?!他的玩伴武三思被无缘无故地杀害,自己差点就丢了性命!朝臣就像纷纷没看到一般!莫不是眼瞎?!

  要是这件事不找几个人出气,要他如何能咽下就此揭过?!何况他才是那个被背叛的人!明明他们兄妹三人都在佛前立过誓的!保证武李两家不再相互残杀的!

  是他那两个怎么都不识相的弟妹先背叛了他!!!

  “朕!才是皇帝!”

  “你们不担心朕!反倒替贼人求情!是想要造反么?!”

  此言一出,无人再敢复言,中宗则是一挥袖,怒气填膺地下了朝。

  这前脚刚下了朝,后脚回到宫中便见一人长跪于大殿内。

  “上官昭容这是作何?”中宗沉声道。

  “韦后侮弄国权,摇动皇极,贼臣递构,欲立安乐为储;安乐潜谋,欲以贼臣为党。陛下实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婉儿泣血极谏,扣心竭诚。

  “朕难道就看不出到底谁才是对朕真正好的人么?!”中宗一听,更是气极,怒声吼道:“你当真以为朕看不出来?”

  “你是朕的妃!朕的臣!”中宗三步并两步,气的近乎是要跳脚,他不明白,他不过是要立心爱的女儿为皇太女罢了,怎地天下人皆来反对他?!!!

  “此事日后再议!退下吧!”中宗生生忍下胸腔中的怒火,对这位母后赐予他的幕僚仍留了几分薄面。

  一向懂进退的人却丝毫未动,仍是一意孤行道:“臣有愧于先帝,请辞!”

  中宗头疼地看着这位倔强的臣子,终是缓声道:“母后将朕托付给上官,昭容怎忍心将朕弃于被万人孤立之境?!”

  “不准!”

  婉儿觉事不行,计无所出,已是满心悲戚,无可奈何:“臣请削发而出,归隐山林”

  “朕说了不准!”中宗被烦的焦躁不堪,正打算回头怒斥那人之际,却见婉儿凄然地笑着,从袖中掏出一玉瓶。

  中宗瞳孔一缩,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踉跄向前伸手欲夺,可终究是差了一步。

  “太医!太医!”中宗抱着几至颠坠的人,声嘶力竭。

  下之,请饮鸠而死

  却不防一人跌跌撞撞地闯入大殿,推开了他,一把抱起昏迷不醒的人,就往太医院飞奔去。

  “阿妹,朕不是故意的”中宗急忙追上,跟在飞奔的人旁边不停地,无措地解释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若是婉儿出了什么事,母后的神魂不会要来找他罢?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生气,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而已,他不是故意的.....

  “陛下?公主?”

  “快!太医!救救她!”不待人行礼,太平便陡然打断了他

  眼见人被紧急抬了进去,太平一时之间竟脱力到无法站立,踉跄地靠在太医院的门外。

  “阿兄,回去吧”太平疲惫地挥了挥手。

  中宗一时怔然,那人一路上任凭他如何说都不曾搭话,如今见那人无助地滑落至墙角,一向挺直的脊梁像是被狠狠压弯,他心有愧疚道:

  “朕会寻遍天下名医竭尽全力救治上官的”

  太平眼眶瞬间通红,隐忍到极致的悲伤顿时倾泄,她无助地抱住幼时的兄长,无声又隐忍可终究是声嘶力竭。

  中宗轻轻拍了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妹妹,一时之间有些恍然又有些难过,究竟是什么时候起,他这位小妹不再因糖人被抢,而靠在他肩膀上哭诉了呢?

  那些久远又泛黄的记忆似是排山倒海而来,令他不自觉有些难过,究竟他们是如何走到如今那般相互怀疑,甚至相互残杀的地步的?

  他自幼便不喜欢皇位,因为所有靠近那东西的几乎都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所以他讨厌那个位置,一心只顾玩乐,以此来躲避被无端赋予的责任和近乎扭曲的人际。

  一靠近那东西,身边的人就都变了,不论是他的父皇母后,还是妻子,亦或是他的孩子,或是无关紧要的朝臣。一靠近权力,一切几乎都被扭曲。他总觉得周围的人是在想讨好他,想从他这获得某些好处。而在他之下的人,总担心自己会不会惹皇帝不快。

  这一切都令他觉得怪异又扭曲,周边的人荒谬又可笑地不断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荒唐戏,还乐此不疲。

  可最最可笑的是,就连最讨厌这些东西的他,最终也变成了那个怪物。

  他在怀疑自己的阿弟阿妹,要杀掉这个靠在他肩上无助哭泣的妹妹,要杀掉......自己的手足........

  中宗长叹一声,僵硬地拍了拍太平的后背,而后又轻轻蹭了蹭阿妹的头,用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温柔语气劝道:“别哭了,阿兄会帮你”

  他承认他还是心软了,真是一点都不像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他承认......他成不了怪物........

  不日,中宗下令朝臣寻访天下名医为上官昭容医治,挽救其危在旦夕悬丝之命。而后改变心意,不再追究太子李重俊造反一事,太平公主与李旦得以幸免于难。

  经此一事,各大名医使尽浑身解数,婉儿又休养了许久,才被救得了那一缕神魂

  半睡半醒间,她只觉常有人轻柔地拥她入怀,她知道是谁,这世间再也没有那令她觉此间香气此等绝艳的人了,奇怪的是那香气中有夹杂了些许焚香。

  公主一次又一次地轻吻她的眉心,却无再进一步的动作,似是生怕惹她烦厌。

  “婉儿”

  她昏睡间,听公主低声私语,只是一声声唤着她,显得那般婉转又缠绵

  太平等了好久,才等到那人悠悠转醒,在那段漫长又煎熬的时光里,无人知晓她到底经历了多少次的心慌崩溃,无人知晓她在漫漫长夜中的无助与无力,苍天也不知道,她有多怕这个人离她而去。

  那时长安城的百姓们经常见到,这位矜贵的公主殿下点高香,低下高傲的凤钗,不惜弄脏昂贵的金丝玉锦,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长跪,虔诚地拜至佛音缭绕的雄伟宝殿。

  像是一个极为虔诚的信徒,祈愿神佛垂怜

  “婉儿”太平跪在床榻边,握着那人仍冰冷的手,期冀地看向休养了好久,面上仍有些许病气的心上人:

  “过些日子,我们去佛寺还愿,可好?”

  她见婉儿看向她的眼里满是苍凉,一时之间心脏就像是被扼住了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好”

  太平正打算艰难说服自己莫要任性,却见那人哑声答应了她,她无措之余,仍是万分欣喜,她真的不求太多,只要婉儿能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就够了,只要能维持从前那般,其余一切都无妨。

  最先动情的人,自愿剥去利刃,沦为人臣

  满腔热忱,孑然一身,此生只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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