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莫须有 荒唐言【完结】>第40章 还好你在

  上巳时节,相传为女娲所立,最初她分阴阳,立姻缘是风情摇曳的踏青日,有情人相约踏青出游。

  春光正好,桃蹊柳曲,上巳节时,长安曲江畔旁,贵家女子常常结伴出游,寻陌上公子,或是赏春色风光,此时美人相聚,香风袅袅,和煦的微风也醉人的很,正是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丽人行。

  沿河两岸连山皆深碧一色,河水则清明如玉,烟云过长天,暖风穿簌林,岸风翻金浪,林下漏扶光。

  山前舞白鹭,林中忽蝉鸣。

  佼人僚兮,风翩跹悠悠裙角,水拂过如玉脚背,她的美宛若未曾雕琢的玉石,剔透玲珑。

  太平痴痴地看着眼前这幕,不敢出声打扰,怕会损毁这美好的景象,奈何冥冥之中,那人回头笑看她,眸中的惊喜像是翻涌的滔天巨浪,将她彻底淹没于名为心动的万丈深海。

  原本僵滞的画面,如今都生动了起来,随着她的呼吸潮起潮落,仿佛世间所有的生命都应约而染,只因眼前人的存在。

  “给”

  婉儿起身,将一直藏在怀中的那束花捧到她眼前。

  “芍药?”

  她哑然失笑

  “婉儿是在夸我守约么?”

  婉儿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环手,琼玖美玉的脸上赋上了一层薄红的雪。

  “你要是像那边那个,估计我早就把花砸到你脸上了。”

  面前人嘟起嘴,像是有些恼羞成怒,又像是有些娇怨。

  太平这才发觉身边有对情侣在吵架,女方一脸生气,男方满脸愧疚。她顿时就明白了,许是少年来的晚了些,让少女苦苦等待,心焦不已。

  一年之中,本就没几天男女可以一同外出游玩的日子,所以踏青踏青,踏的就是年少时的热恋与暗恋心绪,偏偏这位少年郎还不知珍惜。

  “好吧好吧,多谢上官大人宽宏大量”

  公主殿下抬手讨饶,见眼前人又轻笑,这才放下心来。

  “那去放纸鸢如何?”

  太平看着远处的风筝,一时意起,牵起身旁人的手朝那片绿茵赶去。

  “欸!”

  婉儿一时反应不及,只能被太平牵着手往前跑去。

  裙角随风翩跹,扬起悠悠荡漾春色。

  花草裹长风,远山辞浮云,而她们奔跑于这灿烂春光下,似是樵柯烂尽,都不足以诉此间余情。

  那小贩的生意实在火热的很,整整围了三圈人,人群吵吵嚷嚷的,热闹非凡,而长街上,车水马龙,商品琳琅满目,好不繁华。

  “婉儿想要哪个纸鸢?”她侧头笑问她。

  “要你....那个...”

  被询问的人低下头,有些做贼心虚。

  “嗯?什么,婉儿,我有点没听清”

  太平将婉儿护在怀中,属实不能怪她,只能怪人真的是太多了,大家又推推搡搡的,闹闹哄哄的,生怕抢不到似的。

  “我说随便!”羞红了脸的人差不多把整个头都埋在了面前人怀里。

  青矜闻起来,就像雨前的月光,

  “先到先得!”

  太平眼疾手快,夺得了最后一只纸鸢,身后的没有抢到的人纷纷叹气。

  但也有十分不甘心的,那位身着绯红锦衣的公子拦住了刚要离开的两人。

  “作甚?”

  太平试探性地看着眼前人,婉儿也意识到情况不对,面色沉静如水。

  “我出一百两,卖你手上那只纸鸢”

  “不给”

  殿下干脆利落的拒绝了,牵起身旁婉儿的手,抬腿便要去远处放纸鸢。

  那人也不强留,只是彬彬有礼的一耸肩,为二位佳人让开路来。

  待到走远了些,太平才轻声道:

  “你莫要信他,大户人家,怎会连个定制纸鸢都没有呢?那种人玩的,怕不是纸鸢”

  婉儿见公主殿下一脸严肃认真,憋笑问道:“你怎么知道?”

  见婉儿还笑,公主殿下便有些恼意,自己明明是在好好提醒这位不知男女之事的上官大人,怎的她还笑?

  于是她“哼”了一声,倒是颇为自得

  “这洛阳城里,哪一位世家公子哥的把柄不握在我手中?那人怕是刚入洛阳的小喽啰,不识的我罢了。”

  “不然,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晃悠到本宫面前来?”

  在心上人面前,似乎连公主都不能免俗,总想要显摆显摆自己。

  “可明明公主殿下也没有随身带着纸鸢”婉儿又状似真诚的发问了。

  “唉,这不是想着婉儿等的辛苦,这才给忘了嘛”

  公主殿下状似无奈地摸着上官大人的头,调侃地看着上官大人脸上的薄红从耳尖逐渐蔓延到脖颈,真是好生可爱!

  婉儿心里直呼失策,那人本就是说情话的好手,只是对象向来不是她,她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呢?

  她们来到那片宽阔的郊外,婉儿拽着那根线,公主拎着那只纸鸢,逆着风,将那只纸鸢放飞于长天中。

  二人相视而笑,没等婉儿回到公主殿下身边,太平就朝她轻跑了过来,轻快的像林间的小鹿,又蜻蜓点水般地点了点她肩,那几下,像是点在了她心上,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又泛起涟漪。

  公主殿下笑道:

  “等会是去踢蹴鞠?还是去泛舟垂钓呢?”

  她言:“都好”

  都好,只要身边有她,去哪里都好。

  坊间总是传闻,说眼前人如何如何不堪,如何如何薄情寡义,说她风流成性,说她不知检点。

  可只有她知道,她的心上人是有多么重情重义,她的心上人,比起那群自诩风流深情的伪君子来说,光明磊落的多。

  她犹记少时随那人前去洞庭湖游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

  那时的天气,也想今日这般好。

  鸢飞鱼跃,遥岑寸碧,山水一色。烟柳桃李,暖雨晴风,风光无限好。

  她亦随众人尽情游览,一览晓雾云涛,人间风光。可不知是为何,她被落下,待她神回之时,天地苍茫间,只余她一人。

  她没有丝毫慌张,反而更加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可江南的天气,总是那么让人捉摸不定,忽地就变了天色,天光被遮笼,越来越急促的风,昭示着大雨的来袭。

  洞庭湖的一泓寒水,漫天雨幕,行人仓皇避雨,纷纷归家之际,她却任凭雨丝斜打于身上,不急不慢地寻了一处避雨处,半身湿透悠闲地站在屋檐下。

  她对此并不在乎,那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家,也不会有人,关心她会不会感冒,受伤,甚至不知所踪,所以她不在乎。

  雨落堂前哗哗作响,倾盆大雨,像是老天爷要清洗人间,五步开外,就已经辨不清事物本来的模样了。

  雨势愈来愈大,漫无边际的孤独像是巨浪般涌来,像是要将她拽入深渊。

  她终究还是自嘲,尽管装的再风轻云淡,如今的自己,跟站在她身边的那只落汤鸡没什么区别,是那般的狼狈不堪。

  雨渐渐打到了屋檐下那仅存不多的干燥地上,逼得她不断地往后退,直至身后碰上冰冷的墙壁,她才惊觉,这雨就像她那该死的命运一般,总是逼得她退无可退。

  真是的...

  寒风不断地灌入,身上的冷似要刺入骨髓,她蹲下抱住自己,又自嘲地笑了笑,她抬头本想望天,看看那倾盆大雨究竟是怎样从高空中落下,看看眼底的泪到底能不能倒灌回去。

  抬眼却措不及防见对方冒着满身风雨而来。

  那人满身泥泞,像是为了寻她,在滂沱大雨中跌倒了无数次,浑身上下全都湿透了,出发前摆弄了好半天的精致发型被风雨吹的不成样子,三千青丝杂乱地无章,额间碎发狼狈地搭在对方惨白的面庞上,衣摆处滴滴答答地滴着泥水,一连串的水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

  那人喘着粗气,显然在滂沱大雨里找了她好久好久,满身狼狈。见到她时,先是一愣,而后眼眶迅速红了,她本以为那人会开口责骂她,责骂她乱跑,害她找了那么久,

  可那人只是颤抖着嘴角,手仍在不停地微颤,可眼神庆幸,像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雨仍在不停地下,洞庭湖中的微波也再应和着这漫天雨幕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不待她开口解释,那人发狠似地将她拥入怀中,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她本想安慰面前这个不安的人,可她停住了,因为下一句话,让她彻底乱了心,慌了情。

  “...还好你在”

  在那温暖的体温中她不断沦陷,终成俘虏。

  而那人像是经历了劫后重生,最后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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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风眠。心上人在身旁晃晃悠悠地垂钓,她们互相依偎着,像是要到落日熔金的世界尽头。

  可奈何,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洛阳天骄,不可求思。

  古人云:若有情,愿爱尽兴。

  可奈何,世俗阻隔,终不可得。身世所限,不敢轻言。

  她愿与她死生契阔,愿与子成说。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更愿护她为王,不惜一切代价。

  “婉儿在想些什么?”

  殿下见身旁人沉默了那么久,有些担忧。

  “我在想,待我们皆逝去后,能不能一起入葬?”

  不求生同衾,但求死同穴。

  “那当然,我早就想好了,日后定要与婉儿葬于一处”那人笑得开朗,甚至像是高兴地解了一桩心事。

  见她不忌讳这些,甚至早早就打算好了,婉儿长松了一口气。

  “看,我给你编了个花冠”

  公主殿下原来早早地就把鱼竿丢在了一边,采着水上的各色漂亮的花儿,为心上人编了一个精致的花冠。

  “手艺真好”婉儿由衷地夸赞道,任由身旁人仔仔细细地为自己戴好花冠,只是她面上仍有些羞涩,不敢抬头看对方。

  “真好看”

  公主殿下十分满意地瞧着自己的著作,见船只靠了岸,又伸手将婉儿护上岸来。

  远处的桃林如云似锦,灼灼其华,绽放吐露着一年的繁花。

  婉儿扯着公主殿下的衣袖,像是在看人,又像是在看景色

  “我们过去看看”

  殿下不解:“我们方才不是去过了么?”

  婉儿笑道:“那就再过去看看呗!”

  女孩子心思的百转千回,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落英缤纷,泥土不知落花何意,藏在袖中的那条轻巾沾染上主人紧张的体温。

  “这个送你”

  太平先是愣住,看着那人手中那条轻巾,看面前人羞红了脸,直直不敢看她。她顿时也有些心乱,情话张口就来的她此时却是木讷地像桩木头。

  见鬼,见鬼,怎么在婉儿面前就不能说出花来?太平,说话呀,说话呀,说点什么都好,说话呀!

  可久经情场的公主殿下此时也像个初动心的少女般红着脸,心乱如麻地“嗯”了一声后,手忙脚乱地,万分珍重地将那条轻巾收于心口处。

  原是,轻巾手自制,尔后约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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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词原是:轻巾手自制,先怀侬袖里,尔后约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