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被隔绝在伞外,雨点滴落伞面,“滴答——”声轻响。

  雨声带缓了心跳的鼓点,怀里的小猫在朝“陌生人”探爪问好,鹿嘉渺却只呆呆看着藏矜白。

  他穿着那件偏大的冲锋衣,戴起的兜帽上晕着几点雨滴,帽檐遮住了些许眉眼,情绪不显。

  直到藏矜白轻缓说出那句,“不是想和我一起摘果子吗?”

  耳边的雨声又明显起来,方才以为的错觉落到了实处,小猫的爪子又搭回了鹿嘉渺手背。

  鹿嘉渺的眼睛这才迟缓得轻轻眨了眨,几乎瞬间眼尾就红了起来。

  他遇到过很多很多这样的孤独,多到他都习以为常了。

  他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蹲在屋檐下等雨停,也可以开心得和猫咪自言自语。

  但……这是第一次,有人撑伞来接他。

  眼下染上层薄薄的红,仿佛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他想说点什么的,问个好,笑一笑,但此刻情绪像堵在了喉口,出不了声。

  藏矜白就安静地守在他面前,忽然开口问道,“要抱一下吗?”

  鹿嘉渺看着他又迟缓地眨了下眼后,然后重重点了点头,他吸吸鼻子收回情绪,声音还带着很浅的哽咽,“要的!”

  藏矜白笑着探出那只未撑伞的手环住了他,鹿嘉渺瘦瘦小小的,一只手便能环抱,他手里抱着小猫,无法回抱藏矜白,就这么乖巧地把下巴枕在藏矜白肩上。

  伞圈住的方寸之地下,有少年和猫,还有不再潮湿的夏。

  *

  小猫是隔壁民宿阿姨家猫新生的小崽,鹿嘉渺虽然很喜欢,但还是在雨停后把它送回了家,并悄悄叮嘱它下次不能乱跑,并且要尽快熟记家庭住址。

  回去的路上雨停了,石子路被洗刷得很干净,空气有浅浅的雨后草木的气息。

  鹿嘉渺还戴着他那个超酷的兜帽,双手插兜,动作可帅,但一直围在藏矜白周围说说笑笑。

  他有时走在藏矜白前面,倒走着和他说话,有时又走在他旁边,凑过脑袋和藏矜白分享自己刚才已经把小猫叫什么都想好了。

  藏矜白侧目看他,笑着问,“叫什么?”

  “这是秘密。”鹿嘉渺狡黠一笑,帽檐下的眼睛亮亮的,他侧了个身,又兀自往前走去,声音大大的,“我带你去个地方!”

  藏矜白跟着他,步履不缓不急,街上游人三两个,绕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了一片装扮热闹,人烟却萧条的地方。

  鹿嘉渺站在石门口等着藏矜白,等他与自己并肩的时候才拿出手指了指上面的石碑,“青灵古镇。”

  这就是鹿嘉渺今天打算来玩儿集市的地方。

  听说这里曾是靠山神庇护建起的小镇,每月十五镇上的居民都会举办一个热闹又盛大的集会庆贺山神。

  原来是祭祀,现在变成了现代化旅游里必看的项目。

  因为下午那场大雨,现在街上人没有多少,吸睛的节目也取消了,就剩一些原住民等雨停后在收摊。

  本来是很不适合逛的街,但鹿嘉渺却很带藏矜白来走一走,就他们两个人,走长长的街。

  “明天天晴些我再带你去摘果子,今儿我先带你逛街。”鹿嘉渺佯装自然牵起藏矜白的手,“听说这里的人也有信仰。”

  就像藏家的树枝图腾一样。

  鹿嘉渺还没听藏矜白讲过关于藏家的事,但回去的路上他一手拿着把刚刚在民俗店买的小折扇扇着,一边听藏矜白说故事一样说着藏家。

  其实和许多关于信仰的故事都差不多,藏家祖辈在雪山上,那里冬天食物短缺,山顶却有一株常年结果的树,藏家从那里起源衍生,逐渐盛大。

  “那你现在就是藏家的树吗?”鹿嘉渺扇着小扇子转头看向藏矜白。

  天黑定,因为下雨,今夜没星星。

  路边亮起了街灯,不明不暗的。

  藏矜白垂眼看他,没说话。

  他很少听人这么理解藏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别人似乎更在意这树根之下缠绕的利益纠葛。

  但鹿嘉渺还是个小朋友,他只把这当作传说,藏矜白也只是他眼里厉害得像山神一样的人。

  他的小扇子挡住半边脸扑棱扑棱的,看向藏矜白的眼里全是亮亮的崇拜,“那我是不是就是你的小叶子?上次奶奶就给了我片叶子。”

  “嗯。”藏矜白舒眉笑起来,肯定道,“小叶子。”

  *

  今天的景点大多数没开门,两人就绕着长街走了个来回,但鹿嘉渺还是很开心,相贴的手心握出细汗,快走到鹿嘉渺剧组所在的民宿时,他忽然拉住了藏矜白。

  藏矜白回头看他。

  民宿门口有吵闹声传来,鹿嘉渺忽然问他,“跟我走吗?”

  藏矜白微抬眉梢,不问所以,“好啊。”

  鹿嘉渺便拉着他跑了起来,民宿门口的人声被甩在身后。

  鹿嘉渺跑得不快,藏矜白步履迈大些便能跟上。

  他灵活地绕到刚才躲雨的地方,停在了还猫咪那家民宿前。

  只是现在的他远没有刚刚牵着人跑过长街时那种冲动了,鹿嘉渺冷静下来,在门口顺顺胸口喘匀气,才转头对藏矜白交待道,“待会儿你把头低下,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脸,也不要说话,我来安排。”

  藏矜白看他把自己的帽子又重新戴上,还拉得紧紧的,仿佛想把整张脸都遮住,在重重呼出两口气后重新握紧自己的手带自己进门了。

  万幸还猫时认识两人的老板娘不在,只有个看店的小妹妹,鹿嘉渺眼疾手快走过去,小声问道,“小朋友,还、还有大床房吗?”

  他声音实在太小,小姑娘像是没听清楚,大声问道,“是大床房吗?”

  “!!!”鹿嘉渺脸骤然爆红,吓得忙摆摆手,“小声一点,小声一点!”

  “哦哦。”小姑娘点点头,两条小辫子一甩一甩的,熟练道,“身份证。”

  鹿嘉渺茫然了。

  他刚才头脑一热就把藏矜白带出来开房了,他他他忘记开房还要身份证了啊……

  “我的可以吗?”藏矜白从他身后探出手,把身份证放在台面。

  小姑娘看着这位说话声音超好听笑起来还超温柔的叔叔,脸一下红了起来,她又点点头,熟练开好房,在把房卡和身份证递还回来的时候还补充道,“叔叔!我开的是最大的房间!你和粽子哥哥一起睡也不挤!”

  “!!”鹿嘉渺一把拉下自己的帽檐,完全挡住上半张脸,拿起房卡和身份证拉起藏矜白就跑了。

  等进房间关上了门,他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藏矜白点开玄关的小灯,看着他眉目笑意明显。

  鹿嘉渺严肃起来,“你是在嘲笑我吗?”

  “没有。”藏矜白帮他找到合理理由,“你只是不熟练。”

  “我、我第一次……”鹿嘉渺结巴道,“不熟练很正常。”

  玄关的小灯不算太亮,鹿嘉渺就这么贴着门站着,目光看着面前的藏矜白,手指因为紧张悄悄扣着门板。

  他像是在想什么,喉头微微滚动了下。

  系起的帽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露出的五官染着柔和的灯光,把泛出的红晕显得更明显。

  他的呼吸开始急了些,目光落在藏矜白的嘴唇上,手也移到了衣摆处抓紧。

  他往前了一小步,小白鞋抵上藏矜白的鞋尖,然后轻轻踮起了脚。

  藏矜白没躲,甚至还微微俯身配合他。

  洒着莹润光亮的五官在眼前一点点放大,鹿嘉渺的鼻息已经带上略微急促的热气。

  终于,在他即将贴近目的地的时候——脚跟一下落了了下来。

  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心脏,整张脸红得像苹果,错开藏矜白跑进浴室了。

  藏矜白看着面前瞬间空出来的地方,眉目微垂,笑意更深。

  鹿嘉渺狠狠冲了个温水澡,出来还用冷水扑了两把脸,才把过热的体温降下来。

  虽然不是两人第一次亲了,但……这还是他在清醒的时候第一次主动亲藏矜白……他紧张得快死了啊。

  把人拉来开房的时候想法很多,现在他就像个鹌鹑一样躲在卫生间。

  鹿嘉渺看着镜子里脸还泛着红晕的人,唾弃道,亏你还是那种受!

  等听见敲门声,鹿嘉渺才慢吞吞从浴室出来。

  但也只匆匆告知藏矜白,“我、我要下楼一趟,你先去洗澡。”

  藏矜白看着他埋着湿漉漉的脑袋就准备走,轻轻勾住他衣领,“头发擦干再去。”

  鹿嘉渺胡乱用毛巾薅了两把头发,本就柔软的头发蹭得乱蓬蓬的,然后把湿毛巾往藏矜白怀里一塞,人就走了。

  藏矜白洗得很快,出来时正用毛巾随意擦着头发,只是浴室门一开,刚刚说自己要下楼的鹿嘉渺就站在了门口。

  和自己身上味道相同的潮湿热气扑了他满面,他穿着件宽大不合身的白T恤,露出的锁骨在灯光上显得雪白,上面点着的小痣明显,也不知是被抓过,还是被刚才洗澡时的热气蒸的,泛着浅浅的粉。

  衣摆被他攒得轻轻下坠,会露出更多皮肤。

  藏矜白停住擦头发的动作,把毛巾拿在手上,“怎么了?”

  鹿嘉渺抬起头来,眼尾染着淡淡的红,他说,“我喝酒了。”

  “嗯?”

  “一点点。”

  “嗯。”藏矜白回应他,“一点点。”

  鹿嘉渺吐息间带着淡淡的酒气,“我现在胆子很大。”

  “嗯。”藏矜白舒眉笑了,“所以呢?”

  “所以……”鹿嘉渺轻轻踮起了脚,用手勾住藏矜白的脖颈,藏矜白发尾的水滴滴在他的手肘皮肤上,凉凉的。

  他认真看着藏矜白的嘴唇,眼神雾蒙蒙的,像是找准位置,然后轻轻将自己的嘴唇贴近。

  在带着酒气的干燥贴上湿润的柔软前,他说,“所以……我要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