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炮火声在四处响起, 一幢幢房屋接二连三的倒塌,不久之前还无比繁华的上海,在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爆炸声, 痛哭声, 尖叫声……种种纷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时之间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即便满上海到处都分发了报纸,可终究还是有人不信这个邪,不愿意就此抛下一切躲藏的防空洞里去。

  然而真的等到轰炸来临的时候, 他们却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一架架飞机盘旋在天空之中,时不时的就有炮弹落下, 虽然绝大部分的地方都已经没有人了,但在有些废墟里面, 却依旧有百姓在逃窜。

  只不过即便此时他们手中拿着报纸, 却也几乎没有可能找到可以给予他们安全的防空洞了。

  所有曾经以为报纸上的消息是虚假信息的人们陷入到了无尽的后悔和恐慌当中,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本应该。

  迎接他们的, 恐怕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而且即便已经躲藏在了防空洞里面,却也并不意味着百分百的安全,伴随着轰炸的炮弹越来越多, 防空洞的顶上也开始逐渐落下泥土,不少的百姓搂在一起瑟瑟发抖,无声的落着泪。

  毕竟若是一旦防空洞被炸塌,他们所有的人都可能会被活埋在这里。

  但是出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躲藏着上百人的防空洞,却全然寂静无声,除了头顶之上传来的土落下的“簌簌”声响, 安静的连众人的呼吸都快要听不到。

  上海北边的一个防空洞里面,一个小孩因为太过于害怕而忍不住放声大哭, 一名负责保护百姓安全的红党人员走过去将小孩搂在了怀里,随即用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不停地安慰着他。

  “不怕,不怕……很快就会过去了,我们都能活着出去。”

  虽然小孩经过安抚以后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可因为刚才哭的有些太过于厉害了,现在还是一抽一抽的。

  而且他抽泣的声音总是和防空洞外面的爆炸声交相辉映,一时之间听的所有人都有些头皮发麻。

  一个男人因为极度的害怕,身体早已经崩成了一张弓,神情甚至都有些崩溃,而随着小男孩一次又一次的抽泣,男人攥紧的拳头越发的抖动了起来。

  到最后,他再也忍不住,一拳打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怒吼,“你再敢哭一声,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离他最近的一个同伴想要拉住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刹那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这里,拽着那个男人胳膊的同伴迅速将脑袋埋了下去,可却依旧被人看清了他的面容。

  “朱国栋?!”

  “卖国贼!是朱国栋这个卖国贼!”

  “打死他!打死他这个叛徒!”

  “杀了这个汉奸,兄弟们冲啊!”

  ……

  原本神色黯淡的人们,眼眸当中骤然间迸发出晶亮的光芒,一瞬间群起激愤,无数的叫骂声仿佛是忽然冲击而下的瀑布,劈头盖脸地将朱国栋以及他的兄弟们彻底的淹没在了一片嘈杂当中。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朱国栋和他的手下们专门扔掉了手里的枪,用泥巴抹黑了脸,穿着最为破旧的衣裳,伪装成小老百姓逃到了这个防空洞里面。

  却没想到因为他和他的手下们耀武扬威惯了,一时之间完全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再加上他们原本就是因为贪生怕死,所以才会选择叛国,如今面对死亡的威胁,一个个情绪更是激动的厉害。

  而且因为在防空洞里面已经待了一个晚上,所以脸上的泥巴也已经干了,不知不觉就掉落下来,露出了他们原本的面容。

  没有了手/枪,他们人又少。

  根本不可能活着,从这群人手中逃脱……

  朱国栋张了张嘴,脸上渐渐的被恐惧所笼罩。

  扑通一声,他直愣愣的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错了……”

  朱国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叫声无比的刺耳,俨然一副杀猪宰羊的现场。

  那个抱着小孩的红党突然站在了朱国栋的面前,“大家先别着急,请大家先听我说几句。”

  因为这个人和他的同伴们一直在安抚着大家的情绪,也一直给大家发放食水,照顾着大家,所以众人也愿意听他的话。

  于是吵闹声渐渐小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那红党将手里面已经不再哭闹的小孩,还给了他的母亲,幽幽的叹了一声,“我知道现在国家蒙难,就算是我们没有办法上战场去杀敌,但却也不应该沦为侵略者们的走狗,反过来跟随着那些侵略者们压榨我们的百姓。 ”

  “但是……”那红党略微缓了缓,随后又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够把屠刀伸向自己人,否则的话,我们和那些肆意欺凌,我们的侵略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牲!”一个大汉挥舞着拳头,“杀了这种人是为民除害!”

  “就是!”一个小姑娘斩钉截铁的开口,“从他开始成为倭国人的走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我们的同胞了,杀了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更多的百姓!才不要留着这群走狗的一条狗命!”

  “你不能再护着他,我知道你是心善,不舍得我们同胞之间自相残杀,但是你要知道,这个人早已经杀死了我们许许多多的同胞,他根本没有资格再继续活着!”一个女人泪流满面的尖叫。

  一个男孩的脸色尤为难看,一张嘴就是满腔的脏话,“朱国栋就是一个走狗!像他这样的人,杀他一千一万次都不够,就应该把他的身体剁碎了拿去喂猪,我的哥哥就是因为在路上不小心挡了他的路,就直接被他给一枪打死了。”

  “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活着!”

  “对,他不配活着!”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

  场面彻底的混乱,几民红党联合在一起,也阻止不了几乎杀红了眼的百姓们。

  朱国栋为了躲避百姓们的拳打脚踢,满地乱爬,可到头来,终究还是被打得鼻青脸肿。

  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那红党用尽全力吼了一声,“先听我说一句好不好?!”

  混乱的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些。

  那红党的目光扫视过一圈,心情沉重无比,“你们的手中不能染上人命,如果你们实在不想让这些卖国贼留在这里,我们可以把他们赶出防空洞。”

  “至于出了防空洞以后,他们是被倭国人的飞机炸死,还是能够侥幸苟活,就全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一群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之后,终究还是同意了这个红党的提议。

  于是,朱国栋和他的手下们,仿佛是出了栏的猪一样,被一大群人赶着向前。

  眼看着即将就要到达防空洞的入口处,朱国栋只觉得一股凉风袭来,冷到了他的骨髓深处,甚至是上下牙齿都在剧烈的打着颤。

  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一天会离死亡这般的近。

  近到他感觉死神的镰刀已经放在了他的头顶……

  朱国栋心乱如麻,神色不停的变化,他苦苦的哀求着这些百姓们,饶了他一命,“放过我,我求求你们了,出去以后再也不做汉奸走狗了,我一定好好做人,再也……”

  一句满含悲切的话语还没有说完,他就被重重一脚踹在了地上,一个女孩带着满脸的泪痕看着他,“我妈妈曾经也是这样求你的,她也跪在地上求你放过她,可你放过了吗?”

  “你们这些畜牲!!!”

  “和他废话什么?”开始和他说话的大汉像提小鸡仔一样,提起了朱国栋的手臂,三两下就拖着他来到了防空洞的门口,随即用力一甩,就直接把朱国栋给甩了出去。

  而跟着朱国栋的那些狗腿子们,也如他一般的被人们从防空洞里给扔了出去。

  朱国栋知晓他已经不可能再原路返回,所以在被扔出来的一瞬间,眼睛就开始四下打量了起来,他想要寻找一个可以躲藏的避难之所,等到空袭结束以后再出来找回他的枪,然后再去找这些卑鄙的百姓们报仇!

  忽的,朱国栋十分眼尖的发现了一处两块房屋倒塌在一起形成的一个夹角。

  虽然他没有念过什么书,也认不得几个字,但是跟在山崎大队长身边的这几年,他也稍稍了解了一些文化知识。

  他知道所有的形状,里面三角形是最为稳固的。

  只要他能够躲藏在那个地方,炮弹不会正正好好的落在他头顶,他就可以安然无恙。

  说时迟,那时快,朱国栋顶着到处的火焰迅速前行,片刻时间就躲藏在了那个三角形里面。

  而他的狗腿子们也是有样学样,都跟着他躲藏在了一起。

  “呼……”确保自己已经安全,朱国栋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不是那么的一无所知。

  劫后余生的喜悦过去后,朱国栋立马沉下了一张脸,眼眸当中的恨意几乎快要化为了实质。

  他隔着连天的炮火,遥遥的看着防空洞的入口,嘴角噙上了一抹满含恶意的笑,“你们给我等着……”

  刹那间,站在防空洞口的人们顿时脸色灰败了起来。

  一旦让朱国栋逃脱,他们,该怎么办……

  俶尔,有人提起了那名红党的衣领,凶狠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刺穿,“为什么一定要放过朱国栋?你跟他是一伙的,是不是?!”

  “你是不是也是卖国贼?!”

  但就在那红党摇着头想要解释的一瞬间,一颗巨大的炮弹从天空当中直直的砸了下来,火花带闪电的正正好好落在了朱国栋和他的狗腿子们躲藏的三角形的上方。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爆炸过后的黑色云朵几乎遮蔽了所有人的视野。

  但紧接着,防空洞内就响起了热烈的狂欢。

  朱国栋原以为他寻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场所,只要炮弹不落在他的头顶,他就一定可以活下来。

  但有的时候命运就是这样的神奇,明明只有千分之一不到的机会,可却偏偏被他给把握住了。

  黑云散开以后,只剩一片废墟,朱国栋和他的狗腿子们在炮弹爆炸的瞬间产生的极大高温当中,彻底的化成了灰飞。

  尸骨无存……

  ——

  七月十一,有的地方会在这一天过中元节,或许正是因为这天阴曹地府要大开鬼门关,迎接无数的鬼魂进入,所以季青临送给了他们无数的生魂。

  提前掩埋好的地雷,在山崎大队长身死的一瞬间被引爆,原本排列整齐,准备看下国人是怎样在飞机的轰炸之下慌乱逃窜,痛不欲生的倭国军队,却突然陷入到了无尽的恐慌当中。

  他们感觉自己仿佛被包了饺子。

  四面八方的山林里面到处都有枪响,数不尽的子弹如雨点一般散落下来,在猝不及防之下就打进了他们的身体。

  而在山崎大队长死亡以后,他们又没有了一个能够指挥他们的指挥官,一群人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开始在树林里面四处逃窜。

  季青临肩膀上架着一把狙击枪,他微眯着一只眼,每按下一次扳机,就有一个倭国人命丧黄泉。

  司空尧趴在远处的一个小坡上,不停地用着他的那把重型机枪扫射着前方,突突突的子弹的声响不绝于耳,按的他的手指都有些发酸。

  江婵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行动,她没有什么好的武器,手里只有一把最普通不过的手/枪。

  但或许是因为她身上还有着女主光环的存在,她打出的每一颗子弹都没有落空,全部深深的射进了倭寇的身体里,即便没有一枪毙命,让他们彻底的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廖堇一几乎都看呆了,她不可置信的戳了戳江婵的胳膊,“你确定你是真的第一次握枪吗?”

  她拿到枪都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虽然为了节约子弹,并没有太多的机会让她训练,可她好歹也是打过枪的人。

  怎么她就没有江婵这种一击一个准的能力?

  江婵低着头羞涩一下,“可能就是运气好吧。”

  她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明明她就是胡打的,可那些子弹却仿佛是长了眼睛一样,一个一个的直往倭寇的身上蹦哒。

  廖堇一:……

  这是炫耀吧?这一定是炫耀吧?!

  算了,她再怎么练也不可能练成江婵这种神枪手的,她还是乖乖的打倭寇吧。

  ——

  远处的天上是疯狂轰炸的飞机,近处的山林里面是四处响起的枪声,一切的繁华在瞬息之间化为了断壁残垣,弥漫的黑烟遮盖了天日,似乎要彻底的阻挡住人们的光明。

  此时的夏国确实落后贫穷,可她却从未弯下她的脊梁,无数的侵略者践踏着她的领土,伤害着她的子民,但她却始终昂首挺胸,一往无前。

  因为她相信且坚定!

  终有一天,和平会到来。

  鲜血几乎染红了这一片绿林,但倒下的却绝大部分都是倭寇的尸体。

  当最后一声枪响落下,想要撤离出上海的一整个大队的军官们,彻底的被斩杀在了这片他们以为是会庆祝他们胜利的山林里。

  这是江婵第一次直面战争的残酷,虽然他们彻底的杀死了一整个大队的倭国人,无论是红蓝两党,还是大帅府的那些兵马,全部都有所伤亡。

  她看到一个男人趴在血泊当中,身上几乎被打成了筛子,可他还是死死的掐断了一个倭寇的脖子。

  她看到不久之前还冲她笑的同胞,一边裤管之下血淋淋,空荡荡。

  她看到年轻的女孩脸上满是血泪,五官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扭曲变形。

  江婵愣愣地站在原地,胜利的喜悦,此时在她心中荡然无存。

  眼底有一股温热缓缓涌现出来,她拼了命的想要把她压下去,那东西却仿佛源源不断一般,始终在不停的往外流淌。

  她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的无力。

  哪怕是父亲家暴,把她和母亲打得头破血流,母亲生了重病,她没有钱让她住院,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进入百乐门唱歌之时,她都没有这样的无助过。

  江婵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仿佛是彻底的失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和平这么难,活着也这么难……

  季青临越过人群走到她身边,略显担忧地问了句,“你还好吗?”

  江婵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颤抖的声音,“还好。”

  季青临抿着嘴唇,“战争就是这样,想要取得胜利,就一定会有所伤亡。”

  “我知道……”话虽这样说,可江婵的身体还是忍不住的发抖。

  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在私立光华大学旁听的时候,梁思渡老师对着学生们所说的一句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江婵仰起头来,黑黝黝的目光直视着季青临,“陆少帅,你说……他们的死亡也是比泰山都重的吗?”

  季青临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是。”

  “党和人民会永远的铭记着他们的牺牲。”

  在乱世中生活的人,就像是迷途的羔羊,就连挣扎都是那样的无力。

  活着,太难,太难了……

  但是在巨大的黑暗笼罩之下,个人是没有办法脱离其独自生存的。

  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跟上党的步伐,用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努力的把这些侵略者赶回老家。

  江婵眨了眨眼睛,缓和了下些许的情绪,“陆少帅,谢谢你,我明白了。”

  季青临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想太多,轰炸快结束了,我们也要回去了。”

  江婵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是!”

  ——

  战争结束,打扫战场。

  虽然这批倭寇只有一个大队,也就一千多人的数量,但他们手里的武器却真不少。

  而且都比季青临所带领的大帅府的这批兵马手里的武器要高档的多。

  如果不是因为提前谋划,打了这些倭寇一个猝不及防,说不定他们要牺牲的数量会多上一倍。

  自己人的尸体全部都被挖了坑,掩埋在了这座山上,每一个坟头都遥遥的望着不远处的上海,看着他们的家。

  而倭国人的尸体,就那样暴尸在了荒野当中。

  梁思渡有些不太赞同季青临的这种做法,“我们直接挖个大坑给他们一块埋了就算了。”

  “他们有什么资格?”

  “暴尸荒野,被野狗乌鸦分食,才应该是他们的归路。”

  季青临侧头看他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当中带着梁思渡完全看不懂的情绪,但他却只觉得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将反驳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梁老师,”季青临微微叹了一声,“心怀慈悲是好事,但有的时候也需要分清楚场合。”

  “对于侵略我们国家领土,杀害我们国家人民的倭寇,不应该对他们有任何的手软。”

  季青临轻啧了一声,“梁老师,有那个空闲的话,就去把伤员运回去吧。”

  “啊……对。”

  梁思渡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下来。

  一直等到季青临已经远离,梁思渡才后知后觉,“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还会莫名其妙的害怕一个毛头小子?”

  虽然梁思渡非常的不想承认,但他还是无从抵赖,他刚才真的有被季青临的那个眼神给吓到。

  这可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事。

  ——

  等到一群人把牺牲的同志就地掩埋,把受了伤的同志们从山上运下来的时候,轰炸也已经到了尾声。

  大片大片的城区被摧毁,放眼望去,满目疮痍,整个上海几乎成为了人间炼狱。

  虽然绝大部分的百姓都因为及时撤离或者是躲在防空洞里面而逃过了一死,可他们却再也没有家了。

  无数的百姓扑在倒塌的废墟上面嚎啕大哭,一个个眼中尽是绝望的神情。

  人虽然还活着,可却已经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资本。

  “接下来,这些百姓该怎么活……”江婵说话的声音虽然平静,毫无波澜,但嘴角的颤抖和眼底的湿润,却还是出卖了她。

  仅仅一天的时间,她就已经看到了无数的死亡。

  她从未觉得人类的力量,是那样的渺小。

  眼前的这么多的百姓,虽然躲过了炮火的轰炸,可却有可能熬不过接下来没有实物的日子。

  廖堇一走过来揽住了江婵的肩膀,“放宽心,你要相信,生命的力量总是很强大的。”

  “我们已经抵抗住了倭国的轰炸,再怎么样也能活下去。”

  江婵双眼含泪,“嗯,我相信。”

  这一边,季青临从防空洞里面把陆大帅大夫人以及其他几个姨太太全部给接了出来。

  大帅府已经完全的被夷为平地了,众人只能寻找一个尚且残存着的地方住下。

  这里不知道曾经是谁的府邸,地方还算宽敞,而且也十分幸运的没有被炮火波及到,除了因为爆炸传来的大量的烟尘以外,稍微打扫一下就可以居住了。

  此时的季青临俨然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他带着人忙忙碌碌的将卫生收拾出来,把几个太太们全部都安顿好,随后被陆大帅叫到了一边。

  陆大帅的精气神一直都是很好的,可此刻只不过是短短两天时间没有见,季青临却感觉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甚至就连鬓边的白发都变多了。

  季青临猜到了陆大帅寻找他来要问什么,但他却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不知父亲叫我前来有何事?”

  陆大帅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眨了眨眼睛,里面明显的带着一丝灰败神色,“你有找到你二弟吗?”

  陆景霄虽然提前逃出了大帅府的地下室,但是也不能保证他一定就看到了四处发放的报纸。

  如此多的炮火轰炸,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找到一个防空洞躲藏起来。

  陆大帅心里担忧不已。

  虽然陆景霄曾经想要出卖他们大帅府的所有人,可他终究是陆大帅的儿子。

  陆大帅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季青临根本就没有去找。

  毕竟他清楚的知道陆景霄在哪里。

  当初他可是连着两枪打在了陆景霄的腿上。

  他可以确定陆景霄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站起来了,就算是要躲也只能匍匐着前进。

  只不过这个样子的陆景霄,有极大的可能会死在爆炸当中。

  为了能够确保陆景霄活下去,季青临派人把他扔到了一个距离陆大帅他们最远的防空洞里,还专门留了一个人监视着他。

  陆景霄留着一条命在,但这辈子估计也就只能苟延残喘了。

  季青临微微叹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悲伤的神色来,“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暂时还没有找。”

  “二弟他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肯定还活着。”

  季青临抽动着嘴唇,眼眶也红红的,说话的嗓音当中还带着哭腔,全然一副为了自己的弟弟生死不知,而伤心欲绝的模样。

  陆大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实在是不好再过于苛责,于是只能挥了挥手,“行,你先去忙吧,但是千万要记得派人找你弟弟。”

  季青临低着头应了一声,“好,我会的。”

  但就在接青林走了几步以后,陆大帅忽然又开口叫住了他。

  季青临直直的看向陆大帅的眼底,“父亲,还有什么事吗?”

  陆大帅扯了下嘴角,“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季青临坦然一笑,“好。”

  “我去!”当陆大帅的身影再也看不见的时候,8888实在忍不住冒出了头来,他幻化出一只虚幻的手,给季青临竖了一个大拇指,“宿主,你的演技真的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那眼眶说红就红,声音说哽咽就哽咽。

  那幅看起来整个人仿佛都被悲伤填满的样子,谁能想到,被陆大帅担忧不已的陆景霄,就是差点被季青临给弄死的呢?

  8888相信,自家宿主日后只要进任何一个娱乐圈的世界,演技都可以吊打那个世界所有的影帝。

  季青临嘴角抽了抽,一个脑瓜崩就弹在了8888的脑门上,“你今天的话格外的多呀?”

  8888感叹一声,随即发出一连串的彩虹屁,“那还不是因为我的宿主太厉害了嘛……”

  “整个时空管理局,谁比得上你呀?”

  季青临略微有些沉默。

  但他最终还是收回了抓向那些小人书的手,“今天就饶了你。”

  8888立马喜笑颜开地捧起了自己的小人书,“我就知道宿主最好啦!”

  ——

  战争结束以后,最难的就是战后重建。

  那么多倒塌的房屋要修缮,那么多无家可归的人要有居所,那么多的伤员要经受治疗,那么多饿着肚子的百姓要吃饭……

  一个个问题接二连三地摆在了季青临的面前,但他却没有丝毫的心烦意乱,而是始终有条不紊的布置着任务。

  渐渐的,红蓝两党都在无形当中接受了他的调遣。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在上海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司空尧和梁思渡之间的矛盾也越发的大了起来。

  梁思渡看不惯司空尧等人高高在上的样子,明都已经并肩作战了,可司空尧说话却还是句句带刺。

  而司空尧也完全看不上梁思渡的“虚伪”。

  他只觉得对方伪善的可以,明明心里面不是那样想的,却还偏偏装成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对什么人都心存善念。

  简直令人恶心至极!

  眼看着两方人马都快要打起来,季青临被江婵强硬的拉到了现场。

  他冷冰冰的目光扫视了一番,“这是要做什么?”

  “倭寇还没有被赶出去,自己人就要内讧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司空尧和梁思渡齐齐撇嘴,“谁和他是自己人?!”

  季青临顿时有些无奈。

  两个加起来都快七八十岁的人了,竟然还幼稚的在这里斗嘴。

  他微微叹了一声,“上海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红蓝两党的合作基本上也可以结束,以后两方组织可以各自有所行动,不必再配合对方。”

  梁思渡点了点头,“好。”

  虽然他们在撤离上海民众这件事情上达成了统一,但红蓝两党的高层却还是水火不容,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冰释前嫌,像亲兄弟一样坐下来。

  如今就这样,各自分开也挺好的。

  司空尧看了一眼梁思渡,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季青临,“陆少帅,想必你也在此次围剿山崎带领的大队的过程当中,见识到了我们蓝党的实力,我现在郑重的邀请你,加入我们的组织。”

  他的态度无比的诚恳,也比第一次见面迟迟多了几分慎重。

  但很可惜的是,季青临只能向他摇头。

  司空尧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为什么?!”

  他抬手指向梁思渡,“他们那边就那么点人,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你该不会是要选择他们吧?”

  “噗嗤,”季青临尚且未曾回答,梁思渡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嘲笑,“司空尧啊司空尧,你再邀请别人加入你的组织,之前难道不知道提前打听一下吗?”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司空尧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他眉头紧皱,目光死死的盯着梁思渡,“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思渡哈哈一笑,“自然是因为,陆少帅早在轰炸事件之前,就已经加入我们红党了。”

  司空尧:……

  他就知道!

  又让这个该死的家伙扳回一城!

  简直是气煞他也!

  深吸了一口气,司空尧缓和了一下心中的怒火,“没关系,陆少帅,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我们蓝党的大门永远会为你敞开。”

  说完这话后,他也不等季青临回答,便直接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

  梁思渡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还想挖我的墙角,想得美!”

  ——

  陆大帅年纪大了,不想再去奔波,而且他也不可能带着那么多的姨太太去加入红党。

  所以他最终选择了留在上海。

  季青临留下了一部分人保护陆大帅和几位太太们的安危,其他的人则是被他带着一个并入了红党。

  但梁思渡只是地下党的工作人员,他没有带兵上前线的资格,所以,季青临和他的人马,需要离开上海和其他大部队会合。

  走的这一天,许许多多被他们救下的百姓前来送行。

  江婵因为要离开母亲,心中很是不好受,所以一直很是沉默,始终都是自顾自的低着头走路,而且还在不知不觉之间坠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却突然,一只脏兮兮的手抓住了她的小腿,将她吓了一大跳。

  只不过江婵知道上海已经没有倭寇了,所以并没有大声喊叫起来。

  她低下头看向那个人,他的双腿好像是残疾了,没有办法站起来,只能趴在地上行走。

  这人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头发也是宛如枯草一样的耷拉在脑袋上,时不时的有一股臭味,透过空气传入江婵的鼻腔。

  江婵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她并不是什么洁癖之人,而且之前在处理尸体的时候也沾染到了很多的脏污,可有这么一个人,死死的抓着她的腿,还是让她有些不太好受。

  努力的挤出一抹笑脸,江婵柔声问道,“你是需要我的帮助吗?”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能不能先把我的腿松开?”

  抓着她脚腕的男人缓缓抬起了脑袋,那双眼眸里面对于生命的渴求,“求求你……救救我……”

  江婵猛的一下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这个人,怎么会和陆少帅长得如此的相似?